女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真是好奇怪的一个人。男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转身挤过吵吵闹闹的人群,朝西面跑去。
哐!
一辆车厢摇晃着卡进固定凹槽,被铁链拖拽着慢慢朝前滑行。
车厢经过出入口,很快即将再次爬升,女生转过身,平静的视线看向车厢内部。
眼睫轻眨,快得仿佛错觉,那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渊竟悄然荡起涟漪,女生寡淡的脸上随即绽开灿烂的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九点,新月游乐场内乱成一片,工作人员焦头烂额。
灯火早已尽数熄灭,庞大的游乐设施沉寂在黑暗中,摩天轮屹立在最前端,夜幕下,整座游乐场如同一只钢筋水泥铸成的猛兽,静静地凝视着这座城市。
“妈妈,我们回去吧,我害怕——”男孩儿看着不远处高耸的钢铁怪物,抱着妈妈的腿躲到了后面。
他的母亲正在和工作人员据理力争,“你们搞什么?我们排了这么久的队,总算要排到了,怎么说关就关啊?!”
“就是啊,我们千里迢迢来一趟,小孩子这么晚没睡觉,兴奋了一天就等着看晚上的花车表演!”
大多数游客已经陆陆续续离开,然而吵闹声依旧在园区各个角落弥漫,游客不满地待在原地,强烈要求园方给出一个明确说法。
“我很理解各位的心情!”几位工作人员被围在中间,头疼地解释,“但这是市里临时下发的通知,我们也没有办法!”
“总要给个理由!”
“这样吧,”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怕引起恐慌导致踩踏事件,工作人员利落地掏出手机,“我给你们看刚才新闻里播的内容!”
片刻后,新闻主持人严肃的声音席卷着紧迫感,压向所有人心头。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请所有市民注意,禹城市公安总局刚刚发布两条A级通缉令,强力缉捕两名重大黑恶在逃人员,此二人涉嫌和0619特大公共安全事件有关——”
“在此我们要求所有市民在此期间居家并且避免不必要的外出活动,一旦发现任何异常,请立刻致电或者前往就近派出所报案——”
看着手机上的画面,原本还在吵闹的人群骤然间变得寂静无声。
“我的苍天,比十一点下班还累!”男生扶额回到工作岗位,一抬头,看见那女生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中,整个人面朝摩天轮的方向,高高地仰着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整颗脑袋好像和背部折成了恐怖的九十度。
心底不禁咯噔一下,男生赶紧收回目光,快步走进操作间,匆忙检查完设备,拿上包就走,“我先走了啊!”
女生似乎动了动,应该是想回头,那人见状立马脚底抹油,瞬间跑得不见了踪影。
阴云散去稍许,一缕月光投入女生漆黑的双眼。
凝固的瞳孔中倒映着一节又一节悬而不动的车厢,苍白的嘴角缓缓咧开,女生笑起来,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间变得神采奕奕。
双唇轻轻一碰。
“砰!”
不知想到什么,少女在轻快的笑声中拍了拍手。
狂奔的脚步声穿过走廊,一路朝着一队办公室的方向。
“丰顺路派出所接到一起报案!”
沈清悦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冲进办公室,“一家五口来禹城旅游,早上父母带着孩子去了游乐场,爷爷奶奶晚上在酒店看到新闻给父母俩打电话,结果到现在两个小时了都还没打通,两个老人觉得不对劲,刚刚去派出所报了案!”
周奕辰打开电脑,登陆内网调取报案信息,“最后联系上是在哪里?”
“下午三点半,新月游乐场。”
“我记得那里平时开到晚上十一点,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接到通知关门了啊。”张岩看了眼时间,此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沈清悦点点头,“收到通知后园方第一时间就开始疏散游客,九点前汇报说两个园区已经全部清空了,连工作人员都撤了。”
时野凑过去阅读电脑上的信息,“他们的酒店就在游乐场旁边,按理说哪怕要带小孩儿去吃饭,也会顺道叫上两个老人——”
话没说完,办公室电话铃骤然想起,莫名透出狂躁,所有人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喉咙口。
时野一个箭步过去摁下免提,“喂?”
电话那头的人语速极快,“刚刚收到一起报案!禹城信息科技大学有四个学生失踪了,他们导师下午收到通知后很警惕,发消息让所有学生立刻回寝室,刚才九点半去宿舍楼检查,发现2022整个寝室都空着,隔壁寝室的人说她们四个今天去新月游乐场——”
又是新月游乐场!
整间办公室霎时桌椅碰撞,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周奕辰大声指挥,“去新月游乐场!张岩,上楼通知周警司申请支援!”
“是!”张岩狂奔出办公室。
“时野!”周奕辰一把将时野拉住,面露迟疑,“你要不然就留在——”
“他的目标是我,”时野凌厉的目光投向窗外新月游乐场的方向,坚毅的下颚线缓缓收紧, “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说完,他挣开周奕辰的手,跟着所有人冲了出去。
嘹亮的警笛声于寂静的夜幕下响起,警车风驰电挚,狂奔向护城河方向!
新月游乐场伫立在河岸边,此刻如钢铁巨兽般匍匐,前端云霄飞车恍若野兽狰狞勾起的唇角,警车急速向前奔驰,光影在紧绷的面目上流淌,时野望着黑暗中伫立的摩天轮,如同看着一只巨兽之眼。
二十分钟后,无数警车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呈三面围攻之势将整个新月游乐场包围起来。
河面吹来的风冰冷刺骨,时野走下车,望着黑暗中那些高耸的游乐设施。
大门广场前一片寂静,寒风呼啸而过,竭力撕扯着衣袂——
下一秒,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眼前这只匍匐的凶兽赫然睁开眼睛!
砰!
游乐场再次亮起灯光,如梦似幻的光影铺满右侧宽阔狭长的河道,将整片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欢快的音乐声飘荡在冰冷的空气中,警车紧罗密布的广场上,一时间无人开口,无数警察静默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游乐场,诡异的割裂感令人毛骨悚然。
寂静中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一个身影缓缓走到最前面。
时野站在游乐场大门前,悍厉的身形在地面拉出狭长倒影,同伫立在前方的钢铁巨兽相对峙。
冷风猎猎,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电流音刺得耳膜微微一痛,音乐声中蓦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时野的面庞倏然有了变化,黑眸凝视着虚空中那双阴冷的瞳孔,他垂在身侧的双手默默攥紧成拳。
邹文斌嘲讽的声音响彻夜幕。
“看来那些年里,你至少有一件事没有骗我。”
“你真的很爱他。”
“秦飞。”
第155章
就在数公里外,楼宇顶层商用停机坪,引擎声轰然响起。
机翼卷起的狂风掀飞百米外行人脚下的落叶,商业广场上,路人在步履匆忙间纷纷抬起头,两道刺眼的光束穿透夜幕,一架直升飞机腾然跃起,在人群迷茫的注目中直奔向护城河的方向。
距离新月游乐场一公里范围内的道路已经全部被警方封锁,数十米之外的河岸另一头,尚未疏散的人群以及闻讯而来的记者媒体将原本宽敞的河岸堵得水泄不通。
几辆采访车急刹在封锁线外,记者扛着长枪短炮蜂拥而下。
“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此劲爆的新闻点,记者指挥镜头对准人群以及河对岸的游乐场。
“不知道啊,现在不让过去了,刚才看到好多警车!”
忽的,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所有人抬起头,看着一架直升飞机从一栋高楼之后拔跃而起。
“邹文斌,你现在已经被包围了,立刻交出人质,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
直升机上的扩音器中传出一道极其威严的声音,带着极强的震慑力在夜幕中飘散。
人群静默一瞬,随之哗然!
“真的是那个被通缉的罪犯?!”
凌冽的狂风卷起发丝,记者在镜头前举起话筒,激动的面庞被直升飞机的光芒照亮。
“各位观众朋友,现在我们正身处事发现场,大家可以看到,原本已经宣布闭园的新月游乐场内,似乎正在发生挟持人质事件——”
“歹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人质现在身处何方?处在怎样的危险当中?警方又将如何解救人质——”
“别拍了!”声嘶力竭的呼喝淹没在鼎沸人声中,片警指挥人群疏散,“这里很危险,后退,全部退到封锁线外!”
“走吧,别看了,赶紧回酒店。”神情焦躁的父母抱着怀中惊恐哭喊的孩子挤出人潮,迎面撞上一对老人。
两位老人紧紧牵着手,仰头望着河对岸的摩天轮,充满惊惧的眼中蓄满泪水。
他们的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女现在下落不明,两人刚从派出所报案回来,听见扩音器里的话互相搀扶着才没有跌倒。
“人质,怎么会这样——”
.
新月游乐场大门前,无数警察凝眉肃目,屹立的身影铸成一道无形的封锁线,将罪恶与人群隔绝开。
所有人严阵以待,风声裹挟着嘈杂声响灌入耳中,周奕辰脸色一变,凌厉的视线投向河对岸。
“那边怎么回事?”
片刻后刘畅手里抓着电话急声汇报,“那边现在都是记者,等着抢第一手新闻,赶都赶不走!”
周奕辰一把抓过他的手机,“立刻加派人手,把围观群众全部疏散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崩溃的声音,信号原因,断断续续地,“没办法,人太多了,还有那些记者媒体——”
这附近很可能藏有爆炸物,周奕辰怒吼,“加派人手!命令你们十分钟内立刻清空对面河岸!”
“十四名人质。”
邹文斌的声音再次在夜幕下响起。
周奕辰的话音戛然而止,举着手机缓缓看向游乐场的方向。
广场上,刹那间连呼啸的夜风都倏然停息了,男人冷酷的声音飘荡在所有人耳边,席卷着杀气冰冷刺骨。
游乐场大门前,时野伫立的身影骤然上前一步。
夜风中响起古怪的笑声,“看看这座摩天轮,是不是很美?”
所有人抬头看着眼前的摩天轮,梦幻的灯光特效包裹住坚硬的钢铁环形设施,那是禹城的地标型建筑,护城河岸的东方之眼,此刻却仿佛一只凶兽之眼,游走在其间的红色光影如同血色。
邹文斌阴冷的笑声挤压出震动的胸腔,染透残忍的杀气。
“二十八枚炸弹。”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警察愕然震在原地!
时野与那只凶兽之眼对视着,仿佛凝固的瞳孔深处剧烈颤抖。
广场上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过后,周奕辰举起手机,声嘶力竭的呼喝声直朝河对岸而去!
“立刻疏散所有人!”
然而河对岸的人群已经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有炸弹!”
不知是谁喊出这句话,顷刻间犹如一滴清水泼入滚油,人群开始疯狂地推搡拥挤,一时间哭喊声,嘶吼声,杂乱纷沓的脚步声遍布整条河岸!
“快跑!”
警察在汹涌的人潮中被随波推搡,竭尽全力维持着秩序,“不要拥挤,一个一个下去——我的对讲机!”
“别管对讲机了!你把孩子给我!”另一位警察从女人手中夺过哭喊不断的孩子,艰难地挤开混乱的人潮向空旷的马路对面冲去!
马路中央,两位老人被撞倒在地,警察抱着孩子冲过去,用身体为他们挡住踩踏而来的人群,“别挤,这里有人!没事吧?”
两位老人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悲痛欲绝的脸上爬满泪痕,“刚刚,刚刚那个人是说有炸弹吗?他要炸死那些人质?”
老人凄惨的哭问声飘荡在一片混乱的河岸上。
肩上警徽被两只手紧紧攥住,这位年轻的片警无言地看着他们,嘴唇嗫嚅片刻,将一张苍白的面孔转向河对岸。
时野冷厉的眉眼直朝着夜幕下那个狂妄的声音。
“邹文斌!”
笑声戛然而止,阴寒却如跗骨之蛆,邹文斌似在玩味,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秦飞,当年那场球,我们没有比完,我想这或许就是天意,知道我和你一定会有今天。”
“你说今天这场比赛,哦不,或者说是游戏,我和你之间,到底会是谁输谁赢?”
这么多条人命,居然被他当成一场游戏,闻言所有人脸色骤变,张岩冲过去一把拉住时野,“副队!”
“十四名人质,还有林诚素现在都在他手上!”冷意覆盖整张脸,时野用力挣开他的手,动手卸去腰间配枪。
如今筹码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他必须陪邹文斌斗到底!
“时野。”周奕辰在一旁抓着手机,听筒偏向一侧,突然开口叫他。
时野回过头,四目相对,周奕辰朝他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于是再次看向面前的游乐场,庞然凶兽匍匐在前,伺机啃咬无辜者的咽喉,时野眉眼肃然,抬脚朝前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眨眼间,那道悍厉而又义无反顾的背影淹没在光怪陆离的光影中。
“时野。”冷意浸透骨髓,沈清悦含着泪,两只手紧紧攥着胸口的佛像,“一定要活着回来。”
渐渐地,河岸那头的喧闹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的死寂,方圆一公里内所有道路被警方清空,冬日寒风掠过漆黑的河面,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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