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杨面不改色的摇头:“没看出来,诈你的。”
“……”
妈的,被耍了……
‘迁坟’那天,那个还叫做‘泉冶’的人不仅带走了碑前的苹果,还扯掉了铃兰花的一根侧芽。其实他当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拿着那条侧芽走了很远。
后来谈青野将丑啦吧唧的铃兰种在了搬家赠送的花盆里。
本以为是个娇生惯养的玩意儿,谁知道居然病病歪歪的活了三年。
并且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意思。
谈青野泄愤似得给了那铃兰一巴掌:“我不是说了喜欢茉莉么,为什么送我这东西,故意的?你这人心眼可真坏。”
庄杨平静的答道:“嗯,就是不想给你。”
“……”
听听,这是人话吗!
庄杨从后面抱住他,问道:“想吃什么?”
谈青野有些变扭的躲开,又不轻不重的拍了下那朵白色的花苞,自顾自的走向远处的沙发。他打开电视,某频道刚好播放着美食节目,上面大张旗鼓的歌颂着牛肉的好处。
“火锅?”谈青野回头看着庄杨,道:“我记得我们买了肥牛卷,这个最简单,弄起来也最快。”
庄杨挽着袖子将购物袋里的东西依次拿出来,放在水龙头下重新干净。
打开冰箱的时候,他拿着那十几瓶草莓汁看了一会儿。
“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喜欢喝这个?”
谈青野探出个脑袋看了眼对方手里的东西。
“这个?哦,我小时候不想当大哥,猜不到吧,我很讨厌和人说话,跟弟弟妹妹更是没话说,后来家楼下有个小卖店,里面有那种几块钱,用香精色素勾兑的饮料,我喜欢喝那个,我妈就用劣质饮料哄我,让我照顾弟弟妹妹。”他大大咧咧的笑道:“后来那几年,没人再哄我了,我就找了一种口味最相似的饮料,自己哄自己,现在养成习惯,反而真喜欢上了。”
庄杨问后悔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在那十年里,谈青野是怎样一次又一次的喝下甜腻的饮料,麻木的宽慰自己。
洁白翠绿的蔬菜,混着几排鲜艳红嫩的肉制品端上桌,谈青野专注的看着庄杨将火锅底料放进容器里,锅内的水逐渐沸腾冒出泡泡,牛油的香气瞬间散发出来。
谈青野的鼻子动了动,下巴拄在庄杨的肩膀上靠着他。
“你还记得有一年我在宋明那吃了亏,你把我带回家里,后来安宜也去了,你给他做了一桌子菜。”谈青野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锅内飘起来的羊肉,第一次明确露出吃醋的样子来:“你肯定不知道我那会要嫉妒疯了,连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下去,灰头土脸的走了。”
能像现在这样坦荡的说出来,庄杨知道,谈青野已经完全不在意安宜的存在了,可是有些事,他还是想让对方明白。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喜欢安宜?”
谈青野刚夹了一块肥牛,还没来得及放入香油碟里,筷子就那么停顿在半空中,错愕的看着庄杨。
“……不是,庄杨,我没有那个意思。”他有些尴尬的解释:“我其实不在意这些,谁还没有个暗恋对象和前男友啊,而且你都这个岁数了,要说没有经历也不正常,对不对。”
庄杨要被气笑了,他问谈青野:“我什么岁数了?”
对方结巴道:“三十……三十好几了……”
谈青野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庄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而后放下碗筷,抬眼看向他。
“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他?”
谈青野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斟酌再三道:“那时候他在学校演讲,你偷偷去看他,还承包了一年周围街道的巡逻任务……后来他过生日,你殷勤的不行,又是剥海鲜,又是送钻石项链的,还总是区别对待……”
这回忆可太刺激了,谈青野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只要想到那个场景,额头的血管就嗡嗡跳个不停。
庄杨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演讲那天我去了?”
“草,我又不瞎。”谈青野吼道:“那天我也在现场……”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年都在那边出巡逻任务?”
谈青野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真残忍,非让我回忆这些。
“那会我怕安宜在新校区受欺负,就用公益的名义给他们宿舍楼投了钱,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工地待着,担心被人偷工减料回头学生们住的不舒服,白天还要小心躲着安宜,怕这小子看见我觉得碍眼,别提多憋屈了……”
庄杨看着他没说话。
谈青野皱着眉眨巴眨巴眼睛,他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等会……等会庄杨。”猛然站起身,谈青野走到庄杨面前,略仰起头看着他:“我不太明白……是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庄杨正色道:“去看演讲不是为了看安宜,是因为那天你也在,巡逻也不是为了追他,是为了见到你,可我没想到将近一年,我们除了在床上之外,居然在那条街上一句话也没说过,反而是你弟弟,时不时的来找我,偶尔还带了冷饮解暑。”
谈青野觉得自己的大脑宕机了。
他想过很多种理由,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庄杨是因为自己才会那样做。
忍不住接着追问道:“那……那钻石项链是怎么回事?”
庄杨皱眉道:“我很像给男朋友送钻石项链那种人吗?”
谈青野摇摇头,这点他早就想吐槽了,送小姑娘会很合适,当然一部分男孩子戴起来也很漂亮,可是对庄杨这类毫无浪漫色彩的人而言,这玩意的确有些突兀,而且安宜清高,他不会收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安宜过生日的前两天,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说,缺一个钻石项链,我想着那东西也不贵,随便买了一条,至于你说的什么剥海鲜,也是在饭桌上他和我说,前一天弄了飞机模型手指受了伤,我想着总归是你弟弟,但我怎么也没意识到,你觉得我暗恋他。”
谈青野陷入了反思之中,喜悦并没有随着真相而放大,反而多了无限的疑问,他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觉得庄杨喜欢安宜的。
那些原本无比在意的事情被庄杨一一戳破,他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那会过分带入解读二人的行为,还是安宜有些‘刻意’的行为使自己陷入了疑问中。
如果是后者,安宜为什么要这样做。
谈青野想不通。
他明明最厌恶同性恋的,喜欢庄杨?这绝不可能。
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安宜喜欢我?
谈青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打了个寒战。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安宜要在这方面针对自己。
那边的火锅仍旧敬业的工作,肥牛和羊肉片不断的在汤底中翻滚。庄杨俯身关闭了电源,吻了吻谈青野的唇角。
“其实小时候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第一次’在酒吧见面的那个晚上,你推门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甚至早在警队的嫌疑人照片中,我就已经认出你了,但是我没有办法将那些晦涩的情感宣之于口。”
因为你会逃。
而我也需要时间去确认那些年少的执着是不是所谓的爱,所以闭口不谈,压抑自己的情感是最好的选择。
庄杨想说的话还有很多,想告诉谈青野为什么自己会在最初表现出过分的‘冷漠’,又为什么心口不一的被他吸引,一次又一次的偏离轨道。
谈青野轻轻靠在庄杨的肩膀上,不断的重复着:“我知道了,别再说下去了。”
我现在快乐的像飞在云层间。
嘘,谁都别来打扰我。
————
周二那天,谈青野和庄杨回到了环岛。
三年没有回来,下飞机的时候谈青野深吸了口气,略带咸味的风还是那样熟悉,湿润的空气无比舒适。
说不思念故土都是假的。
言炎的航班在两个小时后,谈青野想着索性就在机场多待一会。
庄杨在人少的地方打了几个电话处理工作,谈青野喝了太多工厂寄来的咖啡样品,转身去了洗手间,但他没想到,在解手的几分钟里会出现个插曲。
不是什么旅游旺季,这边机场的人并不多。
谈青野在感应水龙头下洗手,他发觉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这人他见过,以前是跟着宋明混的,后来宋明倒台,以前的马仔大部分都没了消息。
最乱那几年消息沸沸扬扬,即便是警方那边捂得紧,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能从细枝末节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就是你把宋哥弄进去的是不是。”
那人双目瞪圆满脸怒意的看着谈青野,一双拳头攥的紧紧的。
“你是条子的人对吧,你到底害了我们多少弟兄,我他妈弄死……”
‘你’字还没说出口,谈青野动作麻利的先他一步,将人按在大理石材质的洗手台上。
洗手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谈青野还是死死的捂住了那人的嘴。
你的名字可以改,声音可以变化,喜好可以重新培养,可唯有这张脸,最难更改,谈青野知道,自己被人认出来是早晚的事,他有这个心理准备。
“你觉得自己的本事比三年前的宋明还大?”谈青野低眉冷眼的拎起对方的头发,强迫他看着镜子里的人:“我能送他进去,也能送你进去,这世界变化太快,那点忠心想表演给谁看,你回去把我的身份说出去,我不过一条命而已,带走了那么多人,不算亏,但是你呢,你能逃多久,还是想,一辈子耗着?”
庄杨在外面等了好一会才看到谈青野出来。
敏锐的察觉出了对方身上‘泉冶’的气息,向他身后看了看,庄杨问道:“怎么了?”
谈青野双手摊开,无奈的耸耸肩:“洗手液没了。”
他不希望庄杨知道那些,不希望对方再去担心。
庄杨点点头,像是信了。
后来谈青野才知道,某位警官在第二天利用职务之便调取了洗手间附近的监控,然后,连夜抓到了那位‘宋明的死忠粉’。
“一会接到言炎想去哪儿?”
谈青野打了个哈欠:“去看看我爸妈吧,报个平安。”
一开始谈青野觉得来接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看着航班到达时刻越来越近,他竟发现自己紧张的两手冒汗。
是见到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你血脉相连人的激动。
言炎很快出现在航站楼内的出口。
谈青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偏偏脸上镇静无比,像是个沉稳自如的大哥。
这小姑娘黑了不少,掉地上都发现不了那种黑,呲着一口白牙,眼里闪着泪花,向前疯跑。
“大哥!!”
她壮了,谈青野觉得自己像是迎接了一枚炮弹,牢牢的钉在身上。
“大哥……大哥你还好吗,痛不痛,呜呜呜……”言炎用力的揉着眼睛,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涌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的,大哥,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过得开心吗……我好想你啊……”
想问的话有太多,可是一开口就只会哭,言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谈青野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有些犯愁,本来以为忍得住,但情绪传染,弄得鼻子也酸酸的。
“我没事,好得很。”他宽慰自己的妹妹道:“你这黑的像木炭一样,我可真不想认你啊……能不能早点回来啊,援藏苦不苦,你说我留给你那么多钱,出去受这份罪干什么,浪费钱么不是,行了,差不多得了,别哭了,我这衣服挺贵的。”
烫平的衬衫晕湿一大片,谈青野仰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泪回流。
言炎还在重复着与她人设不符的句子,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好想你啊大哥……”
谈青野只能笑着抱紧自己的妹妹,告诉她:“我知道了……”
上车的时候谈青野没忍住,还是问了言炎:“你这几年联系过安宜吗,他过得怎么样?”
言炎用力的擦着自己的鼻子,回忆道:“前年吧,前年我给他打过电话,和他说起过你的事,安宜也不知道怎么了,沉默了很久,他和我说,可能还有过几年才会回来,逢年过节他会给我发信息,应该过得还好,大哥你别担心。”
谈青野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可真是操心的命。
大概是大哥的人设背了太久,一旦要去除这份责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英雄园里仍旧是老样子,这里的‘朋友’只增不减。
谈青野带着言炎在父母的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爸妈,我们都挺好的,你们放心吧,那些事都过去了,言炎也长大懂事了,安宜博士毕业,他这几年不回来,等他回来带他来见你,弟弟妹妹的钱都够花,也有了他们想做的事业,过上喜欢的生活,都挺好的,别担心,你们要是真想我们,就托梦回来看看,这几天环岛降温了,多加件衣服。”
谈青野深吸了口气,抬手擦掉照片上的尘土。
“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也都好。”
“没事,我明白,我好歹是当哥的嘛,总要吃点苦,但还成,没那么苦,时间过得快,我也感受不到什么苦。”谈青野摸摸鼻子,笑笑:“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最后谈青野将带来的两颗苹果摆在父母面前。
以后都是好日子,不再有遗憾。
庄杨就在另一侧等着他们。
谈青野过去的时候正赶上庄杨给那个碑的主人送花。
那是个新碑,照片的人年轻英俊,有着混血似得精致五官,谈青野低头看了看上面的文字。
76/77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