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纳布见冲进来的人是普拉美斯,赶紧撤刀,退到一旁,一时没了言语。
刚才发生的一切,让普拉美斯陷入了歇斯底里,他用嘶哑的嗓子冲赫纳布吼道:“你这个刽子手!伪君子!你杀了赞南扎,还骗我是赫梯王所为!”
赫纳布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但还试图解释:“普拉美斯,为了帝国,赞南扎必须得死。”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小人?普拉美斯的肩膀不受控地颤抖着。“他本来会成为法老。你杀了法老,还敢说为了帝国?”
赫纳布继续辩解:“他是赫梯人,绝不可能成为法老!”
普拉美斯怒不可遏,冲赫纳布嚷道:“杀了赞南扎,帝国将永无宁日,赫梯人会以此为由南侵。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是什么心?你说我安得是什么心!就算让他做了法老,两边也不会有人当他是法老。就算我答应了,千千万万的将土和民众也不会答应。他只是苏比鲁利乌玛用来吞并埃及,奴役埃及人的一颗棋子!”
这是赫纳布第一次对他呛声,普拉美斯被镇住了,他不得不承认赫纳布说的有些道理。于他而言,赞南扎是他的兄弟,因为他从未真正把自已当作一个埃及人。在普通埃及民众的心里,赞南扎等同于赫梯,让赞南扎成为法老,等同于埃及被赫梯奴役。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即使你不同意,也不用杀了他吧。”
赫纳布叹了口气。“普拉美斯,他既然来了,赫梯他就回不去了。不能成为法老,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你救不了他的,你只会为他陪葬。”
普拉美斯想起离开哈图沙时,苏比鲁利乌玛握着赞南扎的手,一脸慈爱地说:“儿啊,此去一路小心。若埃及人胆敢欺负你,我赫梯帝国的铁骑将踏平底比斯!”
难道那时赫梯王就已经动了杀心?
普拉美斯默默地走出囚室。雷赫麦尔恨恨地瞪了眼赫纳布,也跟了出来。
“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吧?”坐在墙角的安努斯伸了伸手,示意赫纳布给他解开绑缚。重获自由的他望着普拉美斯远去的背影,悠悠地说:“你不该骗他的。”
……
普拉美斯在黑夜中慢慢前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乌提的军帐外。他拒绝了一直陪着他的雷赫麦尔,独自一人走了进去。门口的两个侍卫见是普拉美斯,也没上前阻拦。
乌提躺在床上,整个人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他眉眼安详,脸色红润,已然呼呼进入了梦乡。
普拉美斯笑了,眼神苦楚。原来那日在草屋,乌提就是要下手的,自已还傻傻地只当是个误会。可能因为乌提一直是他的副官,是他最信赖的兄弟,所以自已从未怀疑过他。
他轻轻地摇醒乌提。乌提见是普拉美斯,赶紧僵直了身子,露出一脸伤重痛苦的表情。
普拉美斯见他还在装,狠狠地在他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胸口上捶了一拳:“很疼吧?”
乌提不假思索地回道:“哎呦呦,疼!疼死我了。”随即,他意识到了不对劲。普拉美斯正惨白着一张脸盯着自已,那神情让他感到陌生。他心虚了,小声嗫嚅道:“好多了,没那么痛了。”
普拉美斯冷笑道:“天那么热,不难受吗?拆了吧。”
乌提知道事情败露,脸一红,讪讪地说:“其实,其实也还行。”
普拉美斯瞥过脸不想看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乌提一边解绷带一边说:“若是让你知道了,你一定会试图说服将军,一定会执意带着王子去底比斯。即使我们最终说服了你,若是让你知道王子有危险,你是决计不可能置他于不顾的。”
见普拉美斯不言语,乌提知道他被自已说中了,继续道:“我觉得将军这次做的对。一个赫梯人怎么可能成为我们的法老?法老是谁?他是埃及的神!这一切都是赫梯人的诡计,他们想要摧毁我们的宗教,霸占我们的土地。普拉美斯,你不能被蒙蔽了啊!”
普拉美斯悻悻地说:“所以你们就联合起来骗我?”
乌提义正言辞地辩解:“将军为了帝国的稳定,主动与阿伊和解,才避免了内战。将军想要杀了赞南扎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他如此费心骗你,也是不希望你太难过。”
原来赫纳布早就和阿伊达成了共识。是自已的天真幼稚、轻敌大意才让赞南扎走向了万劫不复,自已才是那个刽子手!
普拉美斯踉跄着走出营帐。雷赫麦尔没有离开,一直静静地在外面等他。
“是我错了吗?”普拉美斯神情木然,像是在问雷赫麦尔,更像是在问自已。
雷赫麦尔心疼地把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慰:“你我不过是这乱世的小卒,不要太苛责自已了。”
此刻的普拉美斯,就像一只爬满了裂纹的花瓶,只要轻轻一碰,随时会碎成片片。
第20章 水火难容
普拉美斯病了。
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灰暗,赞南扎的脸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扭曲着,歇斯底里地痛苦哀嚎着。
军中所有的巫医都束手无策。雷赫麦尔很担心,终日守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他。
几天后,赫纳布出现在了普拉美斯的营帐外。雷赫麦尔霸道地挡在了他的前面,没给一点好脸色。“你把普拉美斯害成了这样,怎么还敢来!”
“如果不是你多事,他怎么会知道?”赫纳布推开雷赫麦尔就往里闯。雷赫麦尔还想阻拦,被随行的乌提强行拉走。
赫纳布其实早就想来探病了,普拉美斯病了几日,他跟着担心了几日。但赞南扎的事让他自觉理亏,只能每日向乌提打探普拉美斯的近况。直到听说普拉美斯医药无用,身体越来越虚弱,他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来。
营帐内,普拉美斯直直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眉头紧锁,喃喃说着胡话。
“你一定要这样报复我吗?熬死了自已就不能替他报仇了。”
赫纳布在普拉美斯的身边坐下,默默地看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底比斯来信了。阿美尼亚病得很重。我明天一早出发。你若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就立刻马上给我好起来!”
……
第二天清晨,东方才刚泛出点鱼肚白,赫纳布就悄悄地离开了军营。现在边境局势紧张,赫梯大军随时可能来犯,若不是阿美尼亚病危,他是决计不会这时候冒险潜回底比斯的。
一辆马车停在了距离军营不远的地方,马车里已经有了两个乘客,是普拉美斯和雷赫麦尔。
赫纳布昨天的一番话起了作用,普拉美斯听说阿美尼亚病危,一夜间奇迹般地康复了。虽然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但仍然坚持要赶回底比斯,去见阿美尼亚最后一面。雷赫麦尔拗不过他,只能陪着他一起来了。
雷赫麦尔很贴心,带来了软垫和毯子,他抱着普拉美斯坐下,让他枕着自已的肩头休息。
一上车就看见亲密靠在一起的两人,赫纳布皱了皱眉,在他们对面坐下。他很高兴看到普拉美斯这么快恢复了健康,很不高兴看到雷赫麦尔这个跟屁虫也一起来了。自打第一眼起,他就看雷赫麦尔很不顺眼,要不是知道他的父亲是阿吞高级祭司,为了两边表面的和谐,他早就打发这小子去前线修工事了。
“你不会是忘了自已还是个团长吧。之前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半年,我还没有追究你的失职!”
雷赫麦尔也不示弱,戏谑道:“彼此彼此,现在大战在即,您身为将军都可以离开,我只是追随您而已。”
赫纳布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他已经过了逞口舌之快的年纪了,而且从立场而言,雷赫麦尔能与他同行,是他求之不得的。虽然他和阿伊已经达成了和解,但其实各有各的盘算。雷赫麦尔是北部军中军阶最高的阿吞派将领,这小子在北部军的每一天,他都得打起精神提防。若在自已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这小子趁机兴风作浪,那可就麻烦了!北部军是自已的资本,阿蒙拉派的底气。
……
车行半日,一路的颠簸让普拉美斯很难受,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吐了雷赫麦尔一身。
赫纳布赶紧叫停了马车,指着不远处的小河对雷赫麦尔说:“快去洗洗吧。”
雷赫麦尔不放心离开普拉美斯,但他现在一身污物也确实不妥,只能恋恋不舍地下了车。
赫纳布见他走远,迫不及待地坐到普拉美斯身边,将病恹恹的普拉美斯拉过来,靠在了自已的身上。
普拉美斯虽然脑袋晕乎乎的,但也知道身边的这人是赫纳布,推搡着不愿顺从。
“别动!你若是想活着见到阿美尼亚,还是留着点力气吧。”赫纳布不得不恐吓他。
普拉美斯哪肯乖乖听话,可他毕竟已经病了几日,没有太多的力气反抗,很快就累得呼呼喘气,认命地倒在了赫纳布的怀里。“别想我会原谅你!”他紧闭着双目,连一个正眼也不愿给赫纳布,用他可怜的执拗坚持着。
赫纳布见普拉美斯终于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了,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取过包袱,从里面掏出只香袋,套在了普拉美斯的脖子上。
一股浓郁的薄荷香悠悠散开。真好闻啊!普拉美斯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不知不觉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雷赫麦尔快速清理干净了身上的污物,返回马车。一上车,他就看见普拉美斯躺在赫纳布的怀里,一脸安详,顿时怒从心来。可刚要发作,赫纳布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嚷嚷,就可怜可怜他,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吧?”
雷赫麦尔愣了愣,确认普拉美斯确实睡着了,蹑手蹑脚地在他对面坐下,默默地看着他发呆。
你这么快就忘了他是杀死赞南扎的凶手了吗?他这样的人值得你那么喜欢吗?
……
半夜,普拉美斯醒来,看了眼身旁睡得正香的赫纳布,轻轻地挪开他圈着自已的胳膊,坐到了雷赫麦尔的身边。
雷赫麦尔睡得迷迷糊糊的,忽感到身侧一暖,不自觉地翻了个身,贴了过来,将普拉美斯搂进了怀里,而后继续呼呼大睡。
普拉美斯身子一僵,没有推开他。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有个温暖的怀抱,有个可以信任的人,让他觉得无比安心。很快,他也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赫纳布睁眼坐起,刚才他就醒了,一直眯缝着眼瞧着二人。他看着普拉美斯坐到了雷赫麦尔的身边,看着他俩搂在了一起。他只觉得心上像是被扎了几刀,再没有了半分睡意,眼底一片清明,就这样盯着对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守了一夜。
第21章 神的使者
在古埃及,太阳神拉一直是受众最广的神。到了新王朝时期,统治者将都城底比斯的主神阿蒙与拉的形象结合,创造了阿蒙拉,以此来加强宗教统治。这样的创新,使得阿蒙拉代替了拉神,成了古埃及地位最崇高,也是受众最广的神。但在埃及北部的赫利奥波利斯是个例外,这里仍以太阳神拉为尊,被称为拉神的圣城。
这日,三人途径圣城,正赶上古埃及重要的节日:闻风节。城内一片热闹非凡,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喧嚣。
三人随着人流往西走,眼前出现了一片金色的沙地,一直延绵到天际线上。三座银白色的巨大金字塔拔地而起,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几十个祭司围着狮身人面像,和着鼓乐,跳着献给拉神的祭舞。太阳缓缓西落,最后不偏不倚,正好从哈夫拉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的正中落下,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呼,纷纷跪趴在地,向太阳神拉膜拜。
上一世,考察队也曾来过这里,当时这里是开罗的吉萨区。如今故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普拉美斯的心中不免苦闷。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祭祀现场很快陷入了混乱,信徒们四散奔逃,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在事故的中心,躺着个人。
“发生什么了?”普拉美斯抓着一个逃出来的信徒询问。
“邪神!邪神附身了!”信徒一脸惊恐,甩开他的手,跑了。
普拉美斯不信,逆流而行,近了些才看清,那是个少年,正口吐白沫,身体不受控地抽搐着。
癫痫?这种病,他曾在医书中见过。书上说得病之人是被邪神所侵,但何卡雷舒老师却告诉他,这是种不常见的病,虽然发病时凶险,但若病症不重,几分钟后病人就能恢复。
他在少年身边蹲下,按着老师教的办法施救:让病人侧卧,脑袋偏向一边。赫纳布和雷赫麦尔见状,也跟了过来,帮他一起控制少年不停抽搐的四肢。
几分钟后,少年渐渐恢复了平静,普拉美斯长舒了口气。这时,他才留意到周围的人正用惊恐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这三个人,他们不怕邪神,他们刚刚亲近过被邪神附身的人,很快也会被邪神附身!
谁也不敢靠近他们,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捡起了地上的石子,向他们扔来,其他的人纷纷效仿。
三人见势不妙,赶紧拔刀抵挡,将少年护在中央。人越聚越多,数不清的石头从四面八方飞来,简直防不胜防。
难道他们今天要被砸死在这儿?
突然,普拉美斯感到身后一凉,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脖子,迅速窜到了他的头顶。
“蛇!”人群里有眼尖的,指着他,惊呼出声。
一条通体透明的小白蛇,正悠哉悠哉地盘踞在普拉美斯的头顶。蛇头晃动着,眼瞪得溜圆,嘴里还发出“嗞嗞”的响声。
人群的外围骚动了,几百条各种各样的蛇仿佛从天而降,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前仆后继、源源不断。里面有邪神,外面是毒蛇,人们吓得进退不得。
普拉美斯一动不敢动,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淌下。他从未经历过这番阵仗,难道头顶盘着的这位是蛇王?这些蛇是它招来的?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是赫纳布。
“这些蛇都听从这个孩子的差遣。他不是邪神,他是拉神的使者。他刚才不是中了邪,是在聆听神的教诲。”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少年身边,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若不想被当做邪神打死,就按我说的做。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大声点!”
少年顺从地点点头,此时的他,意识已恢复了清明,从地上爬了起来,席地盘腿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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