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是开放式的,外面的冷风夹杂着雪花片片吹来,冻得人手冷脚冷。
如果不是为了找个清净的地方,谁愿意来这里。
邹竹心有些神思不属,刚才的话题她也不在意了。情绪在她脸上失了颜色。
秋斐拉着她在阳台的小椅子上坐下来。
邹竹心几次想开口,嘴唇动了动,终于下定结论:“付灵她就是在躲着我。”
秋斐无奈地看着好友。
关山难越。
邹竹心是第一次尝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但她这个感情上的失败者也不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邹竹心有些颓唐地低着头,双手捂着脸。刚才她还在劝秋斐开心一点,转眼间她成了那个失意人。
秋斐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两人相顾无言。
“果酒可以吗?”
头上突然笼罩了一片影子,打断了情绪,秋斐抬眼看去。
身形瘦且高,穿着款式简单的毛衣和牛仔裤,脚上踩了一双靴子,显得比例很好。
随着人不断走近,秋斐这才意识到程姻并不矮,甚至可能比她还要高上几公分。但身上那种软和无害的气质冲淡了这份身高带来的压迫。
程姻手里两杯酒,一杯递给邹竹心,另一杯递给秋斐。
邹竹心不说话,接过,仰头,一口闷完。
又抢过秋斐手里的那杯,仰头,喝完。
“还有吗?”
“……”
程姻只好返回房间把刚才那瓶新开封的果酒一整瓶都拿来了。
邹竹心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酒瓶一扔。一套丝滑连环动作之后,蹲在角落里自闭去了。
秋斐手里被塞了两只空空如也的酒杯,一时无语:“……谢谢。”
“不客气”,程姻仍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尖:“呃,竹心姐没事吧?”看样子刺激有点大啊。
秋斐随口道:“没事,工作压力太大了。”
程姻:“啊?”
一旁沉默自闭的邹竹心,突然情绪爆发:“呜呜!”
秋斐:“看,都快给孩子逼疯了。”
程姻:“……”
秋斐摇摇头,笑了一下,解释道:“开个玩笑。”
她不想泄露友人的隐私,顺理成章换了个话题,语气温和道:“玩得开心吗?”
程姻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但因为秋斐在,她觉得还不错。于是纠结了片刻,微微点头,选了个不会出错的回答:“还行。”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邹竹心很快调整好了,虽然眼圈仍是红的,但已经恢复到那种冷淡平静的状态,插话道:“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空跟我们一起玩。”
程姻感觉到邹竹心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应该是为了付灵。她看不懂两人目前的感情状态,并不打算掺和。
但还是点了点头,把手机递了过去。
滴地一声,两人成功加上好友。
邹竹心已经没有心思聊天了,表情露出几分送客的意思,低头摆弄手机。
程姻却没走,面带犹豫站在原地。
看了一眼秋斐,又看一眼,一眼………
这信号太明显了,秋斐抬眼打量她一眼。
灯光下,程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细长的手指踌躇地捏着手机。
秋斐有些了然的揣摩,心想:她应该是想加我的联系方式。
秋斐脑海里已经开始思考用什么理由委婉拒绝。她对程姻是有好感的,可爱的女孩总是让人心软。因此她不想尴尬地拒绝,闹得不愉快。
果不其然,程姻咬了咬嘴唇,抬头,细白的脸上染上红晕,有点难为情似的开口,语气有几分羞赧:“我想问……”
我能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她们刚才说的窗台文学,我能看看吗?”
秋斐轻声拒绝:“抱歉……”
嗯……??
第4章
仿佛那有多么难以启齿一般,几个字下来,女孩的耳朵已经红透,睫毛不自然地飞眨。
秋斐看到这一幕怔了怔,旋即失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自作多情的一天。
而程姻把她的沉默当成了拒绝,“不可以是吗?”
“……”
秋斐抬眼看她,一时有点头疼该怎么说。她按了按太阳穴,动作停了一下,问:“cheng yin?哪个cheng ?哪个yin?”
程姻乖乖回答:“程门立雪的程,姻缘的姻。”
“名字很好听,我记住了。”秋斐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语气温柔下来:“是的,你不能看。”
没其他意思,主要是程姻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踏踏实实地裹着全身,暖和又柔软,浑身散发着无忧无虑的气场,看着年龄很小。
秋斐都不知道眼前的小朋友超过二十岁没。大多作品她写的时候放飞自我,写得特烂俗,狗血和无脑齐飞。
但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黄,黄得淋漓尽致。意识流车开得飞起。
她当时写的时候,纯粹是为了解压,根本没想那么多。
后来眼看读者越来越多,她也就收手了,好几年没有动过笔。
万一带坏小孩,可太罪恶了。
她心里叹了一声。
秋斐其实已经在脑海里想好搪塞的理由了。
可程姻压根没问原因,只是乖乖哦了一声,瞧着有点失落的样子。
浅色的眼珠子在薄暗里失去光彩,睫毛无精打采地垂下。
程姻的父辈带点混血基因,遗传到了她这儿,就剩了长睫毛和略深邃的轮廓。
看人时,像一只乖巧的圆眼睛布偶猫。垂眼时,那份失落的情绪也表现得更明显。
就像此刻,明明很失落,但程姻仍强打起精神,小声道:“没关系嘛,我不看也可以的。”
秋斐:“……”
突然感觉到良心隐隐作痛。
她无奈地笑笑,语气温柔下来,像在安抚一只小猫:“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秋斐在学校里是很受同学欢迎的老师,她开的公修课总是年年爆满。
此刻认真道歉的语气也是十分诚挚,令人动容。只要她想,很容易得到原谅。
程姻抬头,轻轻啊了一声,脸上是很轻易能看透的情绪,好像在说拒绝我是你的自由,为什么要道歉呢。
秋斐愣了愣,突然感受到一点放松。
程姻是个很好懂的女孩,好懂就意味着相处轻松,没有压力。
秋斐手指在酒杯上轻敲,正色道:“是写得不好看,所以才不让你看。不是差别对待。”
程姻摇摇头,垂着睫毛,轻声,“都说了没关系呀,我相信你。”
更愧疚了怎么办?
于是秋斐又忍不住多补充了一句,“想看的话,下回我有好看的跟你说。”
程姻看着她,一副得到了什么重要东西惊喜无比的样子:“真的吗?”
秋斐点头:“不骗你。”
程姻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很顺畅地把手机递了过去,语气轻快:“好呀,那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
秋斐有点无奈的笑起来,目光带了些包容,打开自己的手机,扫码加好友。
拿到联系方式,程姻笑眯眯地举起手机晃了晃,很开心的样子。房间里的灯光从她脸上一闪而逝,是记忆里似曾相识的轮廓。
秋斐一晃神,问出了从一进门就有的疑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在模糊的灯光下,女孩低头摆弄手机,嘴唇抿出一个轻快的笑,像一朵辗然而开的花。
“没有啊!”
刚才还有点伤心失落呢,一个联系方式就开心成这样。真是个小朋友。
秋斐颔首,目光坦然:“不好意思,我应该是记错了。”
心里却想,刚才的确有种熟悉的感觉,大概是气质的原因。程姻浑身无害、软和,像一只柔软没有獠牙的小动物。
就像她常常在大学校园里经常见到很多女孩一样。让她不自觉就放下心防。
她又猛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那句话不是常见的搭讪手段吗?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可程姻好像压根没听出来,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机,给她加了备注,加完还要举起来让她看看:“秋斐?是这两个字对吗?”
“是。”秋斐点点头,压下嘴角笑意,下意识拿起杯子想喝了一口酒,到了嘴边才想起来,杯子是空的。
……
聚会临近结束。
程姻要先走,有个姐姐也要走,在玄关穿外套时,顺手帮她递一下了外套。
程姻愣了一下,笑眯眯地接过:“谢谢。”
她没穿,顺手把外套搭在手弯处,跟一群醉鬼说再见。又向秋斐招手,做口型:“我走啦!”
秋斐笑了笑,也向她挥手,示意她把衣服穿好。
外面又下起雪,厚实一层,靴子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程姻拒绝了其他人要送的提议,自己一个人走。
没走几步,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面前,车顶积了一层薄雪,冲她响了两声喇叭。
付灵按下车窗,从窗里探头:“上车,送你回去。”
程姻上前走几步,拉开车门,坐好,挑挑眉:“天塌了?今天居然来接我。”
付灵无视她的揶揄,眼神还在不停地向后看。
程姻都不用脑子想就知道她在看什么:“人还在楼上喝酒呢。”
“我知道。”付灵随口道,但眼神还是不自觉想后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程姻:“……”
程姻看不惯她这个样子,恨铁不成钢:“来都来了,既然想见她,为什么不上去跟人家说两句话。”
没看到人,付灵反而一点都不失望,头转回来,看她一眼,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你还是个小孩呢,你不懂啦。”
“告白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胜利的凯歌。听过这句话吗?”
“我们两个的关系现在还没到那一步,我喜欢她,可在她眼里我还连朋友都不算呢……唉算了,不说了。”
程姻蹙眉,想起邹竹心的表现,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付灵突然仰头,捧心,作咏叹调状:“唉!没有爱情的暧昧就像一盘散沙,走两步不用风吹就散了。”
程姻:“……”
不用走两步,我现在就给你扬咯。
程姻想说的的话被打断,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
付灵想起正事,问:“怎么样怎么样?照片拍到了吗?”
程姻淡定道:“拍到了,还要了一张拍立得。”
付灵迫不及待:“快,让我看看!”
付灵拿到那张拍立得,仔细看了几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唉,要是上面有竹心的签名就更好了。”
程姻:“下回自己要。”
付灵嘿笑一下,坦诚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啦,我不敢嘛,你知道的,我怂。”
怎么还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程姻拉上安全带,忍无可忍,嘲讽道:“呵。”
付灵慢悠悠地启动车,笑了笑,一点没有被嘲讽到,反而一脸放松,一边拨动方向盘,一边反击:“好意思说我吗?你呢,喜欢秋斐的书这么久,这回要到照片和签名了吗?”
“……”
程姻瞬间噤声,仿佛一把被扼住命脉一般,假装没听到这句,转头向外看风景。
“哈哈哈哈,”付灵侧头瞥她一眼,眼神得意,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语气:“小怂蛋。”
到了小区门口,付灵停车:“我就不进去了,快回家啊。”
“你也是。”程姻冲她摆手,示意她快走。
眼见车影消失,程姻哼笑了一声,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
她淡定地拎起一边衣领闻了闻,一股清淡的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萦绕在上面。
她神情不变,放下手,弯腰抓了一把雪,团了个溜圆的小雪球,用力掷出去,正好砸在一棵树的树干上。
雪球瞬间分崩离析,枝条上的雪也被震得簌簌落下,恢复了光秃秃的模样。
她心情颇好,歪了歪头,眼中浮现了真实的笑意。
心说:付灵,你小看谁呢。
……
同一时间,秋斐回家。
路过门禁时,保安认出她,抬头大声道:“秋女士,下午有人送花。放在我这里了。”
秋斐语气礼貌但冷淡:“谢谢,帮我丢掉就好。”
她顿了顿:“以后都不用跟我说,麻烦一律拒收。”
上楼,打开门,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没有规整,客厅一片狼藉。这是上一段分手留下的遗迹。
喝了两杯酒头有点疼,秋斐只想静一静,不想收拾,将外套脱下随手扔在沙发上。
打开手机,给自己点了一碗热汤来醒酒。
家里刚刚经历一波清扫,很多东西都丢掉没来得及补新的。
洗过澡,秋斐穿着睡袍找吹风机,路过客厅时,瞥见随手丢在沙发上的那件大衣。
青灰色的大衣,一只衣袖因为主人的粗暴对待委顿在地板上,另一只衣袖翻折在上,露出了袖口的一枚袖口。
那是一颗约莫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袖口,翠青的边缘,在灯光下滚过宝石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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