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苏慎玉向着奚衍宸道谢,想着合作方也等急了,刚要离开,就听见奚衍宸叹息着说:
“我试过了。”
苏慎玉没回过神来:“什么?”
奚衍宸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说:“我试过和别人交流了,可是我依然产生不了特殊的情绪。”
苏慎玉愣愣地看着奚衍宸的双眼,只觉得自己要被吸入那双冷淡眸子的漩涡中,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奚衍宸微微矮下身去,这样他就能平视苏慎玉的双眼了:“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苏慎玉心中有一股冲动,这种冲动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但在此刻之前,它都被他强行压在胸膛之中,压在人生大事、压在家族事业、压在复仇之下,不见天日。
但就在这一刻,奚衍宸的话语就像是催化剂,使他心中的冲动再也无处隐藏,直直要冲入天际,他脱口而出道:“您能告诉我,您是从何时开始对我产生了那样的情绪吗?”
奚衍宸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似在回想,然后道:“从我们初见的时候。奚可问我为什么会答应你向苏家注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后来想,你当时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可是即便如此,向苏氏投资依然是风险高于收益的,做出向苏氏注资的决策依然是不理智的,可我却做了。”
奚家的家主,没有情绪,只有理智,却做出了唯一一个不够理智的决策。
苏慎玉眨了一下眼。
他原先觉得,奚衍宸可能是在他们看电影之后才产生了这种错觉。
毕竟,雏鸟会将睁开眼后第一个看见的人视为母亲。
而奚衍宸从未体会到情绪,那么会将教授他情绪为何物的人视为爱人,这也情有可原。
可是奚衍宸却口口声声告诉他,早在他们见面之初,他就有这样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了。
只是,那时的他,尚不知这种情绪为何物而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如果我之前……”苏慎玉开了口,却又止住。
奚衍宸不解道:“什么?”
“没什么。”
苏慎玉不太想破坏此刻的气氛。
空气胶着而黏腻,仿佛停止了流动。
两人都看着彼此,久久没有说话。
海月楼的顶层客人本就很少,卫生间里也没有传出来其他声音,这里没有其他人。
在苏慎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被奚衍宸抱在了怀里,他看见那张脸在朝着他靠近,然后他匆忙闭上了眼睛。
但奚衍宸的动作却停下了。
他依旧距离他极近,以至于隐隐约约的热气扑到他脸上,引起睫毛轻轻颤栗。
他听见奚衍宸叹息着问:“我可以吻你吗?”
苏慎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奚衍宸等待了足足一分钟,却没有等到苏慎玉的回应,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失望,刚想放下苏慎玉,却感觉自己的衣角处传来一阵拉扯力。
他低头看去,是苏慎玉,他明明没有回答他,十指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像是,不想让他离开。
心头的阴霾一挥而去。
他低笑着说:“那我就帮你做决定了。”
紧接着,他触碰到了这世上最柔软的唇。
苏慎玉的嘴唇很软,唇尖处有一个凸出的唇珠,小小的,却如同初绽的花朵,引人采撷。
奚衍宸便轻柔地含住那颗唇珠,吸吮了一下。
苏慎玉因刺激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他想要挣扎,但那种轻微的挣扎力度更像是把他往男人的怀里送。
如果不是奚衍宸握着他的腰,他都要把握不住平衡摔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奚衍宸才放开了他。
苏慎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扑扑的,唇瓣也红润了不少,尤其是上唇那颗唇珠,红肿不说,上面还有可疑的水渍,活生生像是被人叼在嘴里吸吮出来的。
如果他就这样走出去,任谁都能看懂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苏慎玉嗔怪地看了奚衍宸一眼,但并未生气。
他心里乱乱的,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悬在半空中飘飘忽忽,无法落地。
思绪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做决策是不理智的。
苏慎玉拿出手机,跟合作方发送消息,跟他说抱歉,他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合作细则下次再谈。
得到对方“好的”的回复后,他才收起手机,转头却见奚衍宸阴沉的目光望着他。
他下意识地说道:“我和合作方说了今天就不继续了。”
奚衍宸眼中的冰冷情绪瞬间一扫而空,雨过天晴。
苏慎玉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到底为什么要和奚衍宸解释啊!!!
.
餐厅中。
合作方的人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回复了消息。
然后,他望着桌上那杯仍可见四五颗冰块悬浮的冷饮重重叹了口气。
要是老板知道,合作搞砸是因为他买了冷饮的缘故,那他就完蛋了。
还好,苏家小少爷的回复妥帖克制,让他不至于回去后没法交代。
他提着包,刚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请等一下。”
他回过头,眼前是一位风情万种的女人,身姿绰约,窈窕可人,又颇有气质,站在那里,就像是万千少男的梦中情人。
女人开了口:“请问一下,刚才您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还是有同伴?”
大美人的问话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合作方下意识地回答道:“有同伴。”
大美人笑了,然后用犹如黄莺般清脆婉转的声音道:“如果我请求您告诉我他的名字,是不是太过冒犯了些?”
显然是冒犯了。合作方的目光瞬间变得警醒,要知道,未完成洽谈的公司合作是商业机密,对手方的身份也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这个女人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女人看到他这样子,便也没有追问,笑着感谢着让他离开了。
然后,她提起手上的奢侈品包包,又看了一眼奚衍宸发给她的简洁明了的消息: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也遥遥地看了一眼奚衍宸离去的方向。
那里不存在餐厅的后门,而她也一直观察着,奚衍宸还没从那里走出来。
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傅若冷笑了一声,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个口红后,拎着挎包离开了这里。
无论是谁,她都能查得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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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苏慎玉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特意瞥了一眼方才他们二人坐的座位。
两张桌子空空如也。
无论是人还是剩余的食物都已消失。
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我送你。”
奚衍宸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苏慎玉刚想说不用了,又想起梁越今天因着要祭奠梁文,跟他告了假。
于是便没有拒绝。
奚可没在,奚衍宸开着车一路疾驰,当苏慎玉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奚家的宅子。
“明天是周六。”
苏慎玉望着为他拉开车门的男人,没有争辩,不知不觉就顺着他下了车。
明明距离那个吻已经过去一阵子了,但他的心里还是凌乱的。
他搞不懂奚衍宸的想法。
他后来查了一下,奚衍宸的心理问题很有可能是情感缺失症,患此病症的人通常会表现出冷漠的特征,感受不到情感。
如同白纸一般的奚衍宸,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他也搞不懂自己的想法。
苏慎玉摸摸脸,有些微烫,感觉脸又要红了。
他连忙遏制住自己,不要想这个问题了。
再次走进奚宅,苏慎玉发现,这里的陈设与他此前离开的时候别无二样。
但他没看见奚可,也没看见在奚家做饭的阿姨。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奚衍宸道:“他们都有事请假了,所以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
苏慎玉怀疑地看了奚衍宸一眼。
他虽然脑子里晕乎乎的,但不是傻子。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看你方才,就只喝了杯奶茶。”
他不提还好,这样一提,苏慎玉倒觉得肚子咕咕叫了,下意识就道:“想喝热腾腾的粥。”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己家,对方这人不是陈妈,连忙找补道:“我们出去吃吧,或者我自己来就好,吃点什么都行……”
“不用,坐着。”
接下来的一切,苏慎玉简直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他坐在餐厅的一把椅子上,奚衍宸前往厨房,打开煤气灶,烧水,在泡米之前,他探头问了一句:“小米粥还是大米粥?”
苏慎玉呆呆傻傻地回了一句:“大米粥就好。”
男人“嗯”了一声,又去忙碌了。
白粥很快就煮好了,软糯香甜,表面浮着一把切得极碎的菜叶,其中还放了一个形状圆润完美的荷包蛋。
“尝尝。”
奚衍宸把粥放在他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率先尝了一口,道:“有点烫,慢点喝。”
奚家这一代的家主,就连持勺喝粥的姿势都足够优雅,可是谁能想象他亲自进厨房的模样?
“您会做饭?”
奚衍宸“嗯”了一声,补充道:“会做一点,但平时大多在外面吃,不怎么做。”
他又皱了一下眉道:“别叫您,称呼我名字就好。”
一碗温暖的白粥下肚,苏慎玉的胃里舒服了些许。
人吃饱了,就不怎么想动。
奚衍宸道:“我去收拾。”
苏慎玉急忙站起来:“我来吧。”
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扑了过来,冲到苏慎玉脚下,爪子扒住了他的裤脚。
苏慎玉笑着把白猫抱起来,揉了揉它柔软的脑袋:“七十二,好久不见呀。”
白猫便“喵”了一声,蓝色的大眼睛舒服地眯了起来。
一个久久藏在心底的疑惑突然冒出了头,苏慎玉问:“为什么您之前养的小动物都死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奚衍宸不让他称呼“您”,但是,该称呼他什么呢?
如果叫奚总,和“您”相差不大;如果叫……衍宸,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一点?
苏慎玉偷瞄了一眼奚衍宸,他站在那里逗猫,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看起来,是要他说出正确的称呼,他才会回应他了。
“奚衍宸?”苏慎玉试探地问道。
奚衍宸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
他虽然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但终于回答了苏慎玉的问题。
“我养的第一只小动物也是一只猫,它是在幼猫时期就来我家的,那一天是我的五岁生日,我很喜欢它,它也有着雪白的毛皮和柔软的绒毛。”
苏慎玉注意到,奚衍宸用了“喜欢”这个词。
他的眼前不知不觉间浮现出想象的场景,矮矮的奚衍宸抱着更小的猫咪,在硕大的宅子中爬上爬下上蹿下跳,可爱极了。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阵柔和的笑意。
然而,奚衍宸却没有笑,他的眼角眉梢间都带着讽刺:“然后在我五岁半那年,它被活生生掐死在了我面前。”
上一刻还柔软、温热的躯体变得僵硬、阴冷,猫儿的毛色黯淡了下去,刚刚还舔舐他手指的粉色舌头垂下,唯有那双琉璃般的黄色瞳孔死死盯着他,像是在说:
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猫儿是不会说话的。
可那是他自童年时代伊始,唯一的玩伴。
自那日开始,午夜梦回间,他经常梦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后惊醒,啼哭。
但没有人来安慰他,抚慰他,拥抱他,奚家的夜晚永远都是阴冷而凄清的,孩子的啼哭穿得透茫茫黑夜,却穿不透奚家隔音极好的砖墙。
但他的怀中,却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小狗,小奶狗还没断奶,就被迫离开了狗妈妈身边,它的毛发稀疏,在寒凉的夜中瑟瑟发抖,于是奚衍宸抱紧他,用他的温度温暖小狗,也用小狗被捂得温暖的躯体,驱散心中的恐惧。
“这只小狗,只活了半个月。”
“他们不允许我为它取名字。”
“我后来在后花园里为它立了个碑,为了与第一只小猫区分,上面标了个2。”
苏慎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阵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心脏。
奚衍宸冷笑道:“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那时候我太蠢了,看不出他们的目的,也看不出原是我的喜爱,才是害死它们的罪魁祸首。”
苏慎玉的心都揪紧了,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听奚衍宸继续往下说。
后来,当奚衍宸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他不再对毛绒绒的小动物喜爱而渴望接近,他变得抵触、恐惧,一看见它们就脆弱地想哭。
可是,就连恐惧都不被允许。
负责教导他的大人很不满意,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小动物面前,那是一只小兔子,耳朵雪白长长,看起来聪慧而狡黠。
“我只演示一次 ,你看好了。”
极快的刀光闪过,兔子的耳朵被齐根切断,鲜血争先恐后涌出,染红了雪白的皮毛,小兔子疼得打滚,没一会儿就没了生息。
奚衍宸颤抖着,刚要跑,另一只如出一辙的雪白兔子就被送到了他面前,还有一把刃上带血的刀子。
大人微笑着:“该你了。”
他不敢接过那把刀,可是小孩子又怎能抵得过大人的力气,于是被按着手,将刀刃送进兔子柔软的躯体。
兔子挣扎,流血,死亡。
“你看看,很简单的,杀死它们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你掌握了杀死它们的诀窍,你就不会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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