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收入了府,自然是忠于主公的。景霖说他们是下人,其实各个更像是死士,哪怕是离了府,要是被哪个劫了杀了,他们也不会透露主公的半个字。相同,若是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景府之中所有名目记载详细,总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手,然后铲除。
他与下人的牵系已经很牢固了,再多的情谊只会是累赘。他并不想让下人觉得收了红包,却心怀胆怯,认为这是什么封口费亦或是什么别的。
由管家送是最好的,下人与下人之间的情谊,总比下人与主公的情谊要来的纯粹。
属下忠于管家,管家又忠于他,这样也更好把控住整个景府。
就当是稳固景府内部势力。
当然刘霄脑子不如景霖,想不到那么深层,他只觉得主公在把人情送给他。
“主公,新年快乐。”刘霄只好这么说。
景霖放下了笔墨,莞尔一笑:“这话明早再说。”
等刘管家离去后,景霖靠在窗边,拈起旁边挂着的白玉笛子,开始吹起来。
今日他穿了件青衣,与这窗外青竹绿树很是相配。再加上这润玉笛子,更是雅淡。
只是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微弱的光倒是压住了这舒缓的惬意,却平添了一层寂寞。
这点景霖也不在意,又没谁看到。
他吹笛子也是随性而发——有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随意。不过他也没那么随意,特意挑着外头是墙的窗吹的,这边的人比另一面窗要少些。
约莫吹了两首,景霖就松下了手,将笛子又挂回去了。
宋云舟这时候终于走进门来,他也不敲,径直走到景霖身边,重新拿起笛子,呜咽呜咽地吹了两下。
景霖一听就知道这货还没睡醒。
“早啊。”宋云舟打了个哈欠,随便把笛子放在茶桌上,自己跟主人似的,拿起桌上的点心就吃。
“早。”景霖并没有阻止。
这个“早”确实早到位了,一下就把宋云舟惊醒了。宋云舟盯着自己手中的点心,腮帮子都不敢动。
脾气这么好,这不会是下了毒吧……
“怀玉啊。”宋云舟缓缓把点心放回去,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做,典型的欲盖弥彰,“我没做什么坏事吧?”
惜命的宋云舟一下就想到了昨日带回来的小虎崽,他不禁痛苦想到,前日才与小虎崽说它有家了,今日他就得卷草席走人了。
景霖饶有兴趣地盯着宋云舟的表情,好心提醒了一句:“没毒。”
但宋云舟是怎样都不肯吃了。
于是景霖冷笑:“且看且珍惜,指不定大年初一过后,我就会下毒了。”
这才对味。宋云舟拍了下自己胸口,艰难的把点心咽进去。又喝了几口酒,再次拿起点心。
“唉,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我的小崽呢。”宋云舟提了一嘴,又问道,“你吹的什么曲子?”
景霖眯一下眼:“你没听出来?”
宋云舟翘起二郎腿:“我哪听得出来,世上曲子那么多,我们这代都流行国潮风了。”
又在说些八字不沾边的话了。
“童谣。”景霖回了宋云舟,他单手撑在窗沿,拨了根竹叶,“很常见的。”
好罢。宋云舟挑挑眉,心想道。
赶快解决了自己的早膳,宋云舟拍拍手把点心残渣甩落,拉起景霖的袖子就往外走。
“作甚?”景霖立在原地,袖子被牵起一个大角。
屋外有风吹了进来,景霖见状,把叉竿收回来,“嚓”一声,窗子合上了。
而宋云舟见拉不动,就转过身来推起景霖的后背。
“带你去瞅瞅小虎崽。”
景霖:……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去瞅。
最后他们俩还是一块到了马厩边上。这里地方更大,又离着山脚近,小老虎醒的比他们早,又来到了新环境,难免胆小不少。
景霖一到地方,就看见那么大只老虎缩在一个角落,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
小老虎嗅觉很灵,一下就知道宋云舟来了,立马直起半边身,耳朵动动,嗷呜了两声。
宋云舟就像看自己小孩似的,蹦跶着过去抱起虎崽就亲了一口。
景霖:……
如此情景,他决定闭眼。
没想到宋云舟直接过来,把虎崽放在他手上。
景霖与小老虎四目相对,更加无语了。
他两手撒开,虎崽没了支撑的手,为了防止一脑袋跌地上,硬是死死扒住了景霖的衣服,它爪子尖,一下就撕裂了一大块口子。
幸亏这是冬天,景霖穿的多,要不然这会裂的就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肉了。
无奈之下,景霖只好重新托住虎崽,顺带顺了一把毛,安抚住了担惊受怕的小虎崽。
“可爱吗,喜欢吗?”宋云舟挠了下老虎的下巴,跟撸猫似的。他说:“以前我有只小猫,陪我挺久了,不过后来它死了。”
景霖还没听说过宋云舟以前有养过猫,猝然听到,他藏在虎肚子下的手不自觉收缩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养过猫?”景霖问道。
宋云舟撇撇嘴:“你看,又想打探我的底了。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身份。”寻常人听到他这么说,第一反应就会问小猫怎么死的,景霖就不一样,就问他什么时候养过猫。
“反正就是小时候,捡了一只流浪猫。”宋云舟很快自我调解好了,继续说道,“它一直跟在我边上,很乖的。平常也不闹,连病都没怎么生过,后来我考研,它年纪到了,撑不下去了,我就给它打了安乐死。”
景霖继续问道:“考研是什么?”
好好的煽情,因为两个人不在一个维度,被硬生生的毁了。
“嘶……”这个宋云舟很难解释,他摸了下自己的头,皱眉道,“就是继续学习,原本我是研究某个领域的,为了更加深入研究,我就选择考研了。你可以理解成有个书法先生,日日习字,他原本可以分出时间出去教人,但他还是选择自己练字,势必要把所有古人的字都练成的那种——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景霖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差不多。”
宋云舟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这只崽崽和我的猫长得有点像。”宋云舟点了点老虎的耳朵,“主要是性子,性子很像。”
“猫和虎的性子怎么可能一样。”景霖并不赞同,他看向怀中的虎崽,就已经想象到这大虫以后得长多高,光是这个就是猫比不了的。
宋云舟一只手枕在景霖肩上:“又不是冷血动物,你信不信,我能养好。猫和虎属于同一科,某些地方习性还是一样的。”
景霖耸耸肩,把肩上不老实的那只手甩掉,不置可否。
“自己圈好。”景霖警告了下,“你喜欢什么我不管,但倘若它要是坏了我什么事,别管你们情谊有多重,我能当你面把它杀了。”
虽然这话说的很招人恨,但宋云舟忍忍,还真忍过去了。
反派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接近不正常了。宋云舟不想再去挑战反派的下限。
“好嘞。”宋云舟嘴瓢了一句,“爱你么么。”
景霖想也没想就白了他一眼。
“滚。”
宋云舟立马捞回虎崽对他做了个鬼脸。景霖啧了声,宋云舟又立即恢复原样了。
幕地,景霖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嫌弃收敛起来,转而换上了挑逗的趣味。他打着商量的语气询问:“我应了你一件事,你不打算礼尚往来一下?”
这话昨日宋云舟同他讲了差不多的,只不过景霖当时并不给宋云舟面子。
宋云舟自认没有景霖那么冷漠,但更重要的,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面子必须卖。
景霖这个人吧,他同你讲了,那意思就是你必须要办到。区别只在于他是好言好语地同你讲还是拿把剑抵你脖子上同你讲。
“说吧说吧。”宋云舟很自觉地摆出一副老大爷样,“要本公子应你何事?”
景霖嘴角顿住,手腕转了几个弧度,还是忍住了。只是语气不如之前那么客气。
“大年初二,按照淮国基本礼仪,我要去刺史府中拜年。”景霖公事公办道,“你别去。”
“唉,这有什么——为什么……”宋云舟拉住景霖一片衣角,左右甩甩,“你又想把我关家里?好歹我名头上是你正妻来着,哪有过新年过成我这样的。”
“劝你而已。”景霖一记眼刀扫过去,逼迫宋云舟松了手,他甩了两下袖子,算是把上面什么东西甩走,“如果你想去,可以试试。”
宋云舟怀疑景霖下一句就是——我并不介意我的夫人是个断腿的。他打了个寒颤,摇摇头,敛脸笑道:“那我就不去呗,我什么时候没听你话过?”
景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就欣赏这么识趣的夫人。
说来与上官远寒暄之时,还套了点话来着。
他还奇怪上官远这么明理,为何没有被升官。原来这地方的水也不浅,上官远又知道的多,皇上不敢让他离开此地啊。
狗皇帝在瞒人这事上还是挺谨慎的。可世上并没有什么不漏风的墙。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有些东西,越怕越要来。
至于收尾……景霖心念直转。
该面对的也终究要面对。
淌进这场浑水,谁都别想摘干净。
景霖正在斟酌到时候该怎么与上官远套话,宋云舟又来插嘴。
“景大人,你想给小虎崽取个名么?”宋云舟把虎崽挡在自己脸前,摇了摇。
景霖看了眼,心道宋云舟还挺喜欢给别人取名的,什么“大反派”“景大人”之类,他都不清楚自己在宋云舟心里到底有多少个诨名。
“没兴趣。”
宋云舟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恼,只是他蹲下来,先把小虎崽放地上,再盘腿坐下。
他特意不去看景霖,而对小虎崽有模有样地提建议:“崽崽,我叫你‘霖霖’好不好?”
景霖咬了下下唇肉,他微弯下了头,觉得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给宋云舟一拳,让他和他的“霖霖”贴头去。
想着他就直接干了,毕竟他的气性还没大到可以和大虫共名的程度,也没到可以让宋云舟随意编排的程度。
“草!”宋云舟吃痛,连忙扭扭被打痛的头,气道,“有话好好说呗,你什么时候改掉你随便打人的坏毛病!”
老虎看到宋云舟被景霖打了,瞪着眼睛看景霖,摆出警惕的姿势。只是它又不想出手,摆出这个模样估计只是想吓吓景霖。
景霖对老虎指指自己被刮花的衣袍,老虎的架子就更小了。
“那就叫‘川川’吧,随我叫。”宋云舟想到这会景霖该不会又打他吧,怕不保险,他还强调了下,“不过你还小,先叫你崽崽。崽崽!”
小老虎非常配合:“嗷呜!”
“崽崽在哪里!”
“嗷呜!”
“川川在哪里!”
“嗷呜!”
景霖默默看着这一大一小,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一个大傻子带着一个小傻子,能带出什么来。
他回头对躲得远远的刘霄吩咐:“那虎崽的吃穿用度,都从宋云舟那里扣。”
刘管家算着银两,老虎吃起来猛,要养好来。大概要减掉几件衣服,又得减掉几盘点心,还要减去几样杂七杂八的。
“是。”刘霄应道。
宋云舟耳力也不差,肯定能听到。果然,他见刘霄并没有为他求情,音调都拖长了:“刘伯——”
景霖回头对他勾了下嘴。
“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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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南下休沐·伍
除夕夜的菜肴很丰盛。
鸡鸭鱼肉什么的通通摆上,寻常百姓家见不到的,景府之中也有。
府外张灯结彩,还有孩童嬉戏打闹,不远处的街边,放烟花的放烟花,舞年兽的舞年兽。甚至还有唱戏曲的和开皮影的。
是以宋云舟对外边十分向往。他没穿过来之前,每回过年的标配,年夜饭是不错,只是早些时候那城里还可以放烟花,现在已经不行了。再就是春晚,他时常喜欢把春晚当背景乐,想看的时候看一眼,其他时候就继续弄自己的文献。
其实打牌也挺好,只不过一个人玩和拿起手机单机都挺没意思的,金豆都欠了几百万,他没一点抵触。
景霖不给他斟酒,他就自己斟。喝酒壮胆,他想。一口闷后,他盯着清澈的眼神看景霖:“你出去玩不?”
景霖抿了口鱼肉,觉出些不同的味道,他也喝了口酒,抿抿唇,这才不急不缓地回答宋云舟:“外面有什么好玩的,都是些孩童。”
“哎,话不能说那么绝。”宋云舟比出跟手指,“你没去看你怎么知道?”
景霖:……
激将法对他来说没用,偏偏宋云舟老喜欢用这招。
屋头外的烟花爆竹声还能传进来,其声势浩荡,怕是孩童玩的正起劲。
往日时过亥时,这街上便人烟稀少。只是今日是除夕,家家在子时都是要点燃爆竹,迎接新年的。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安睡,景霖都做好通宵的准备了。
“孩童时候看过,也就那样。”景霖又吃了口鱼肉,还是觉得不对劲,回头问刘霄,“今日掌厨的是不是换了?”
仆人与主公分屋而食,且不能和主公同一时间吃,为防主公突然吩咐什么事时周围没人。
刘管家瞄了眼宋云舟,低下头来:“有几道菜……是夫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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