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舟就差把“你夫人我厉害吧”写在脸上了。
“这鱼你做的?”景霖指着鱼问。
“昂,厉害么?”宋云舟心里还惦记着出去,见话题偏了,又捉摸着怎么打回来好。
“很呛。”景霖蹙起眉,评价道,“还辛。”
宋云舟好容易做次大餐,还遭到这样的评价,心里当即泛咕噜了。他道:“谁知道你们这还没产辣椒——那种辛辣的佐料,这蒸鱼不辛不好吃,再说你不是不喜欢甜的嘛,总得有些什么去腥味吧。”
景霖转了下眼睛,心道宋云舟什么时候知道他“不喜吃甜”的,反应了一会,忽地回想起当日马车里喂药。
真是病了什么事都能露出破绽。景霖暗自骂自己,又答道:“一般。”
宋云舟就笑了:“我就知道我的手艺当是不错的,好歹我也过了新手期呢。”
景霖吃了点别的,又喝了会酒,最后拿手帕擦了擦嘴:“我吃完了。”
眼见景霖要走,宋云舟连忙拉住他:“我要出去玩!”
景霖对刘霄使了个眼色,刘霄躬首示意明白。他才对宋云舟使了模棱两可的话:“问你刘伯去。”
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宋云舟二丈摸不着头脑地与刘霄大眼瞪小眼:“……我以为他要陪我玩呢。”话里竟然还有几丝失落。
刘霄嘴唇翕动,却还是什么没说,只是一板一眼地答道:“主公一贯如此。”
宋云舟点点头,喃喃道:“真是个老干部。”他又问刘霄:“主公今年几岁来着?”别是比他还小吧,比他小还能这么无聊……搁在他那个年代,他都怀疑景霖手不离老同志茶杯。
刘霄咂摸咂摸,犹豫道:“过了今日,就是二十四了。”
“什么?!”宋云舟没先比较谁比谁大,他只是惊讶,他妈的今天景霖过生日?!怎么提都不提一句呢!
宋云舟急忙起身,嘴也不擦了,随便抹袖子上就是。他离开桌子,没走几步又回来喝了几口酒,自我安慰“喝酒壮胆喝酒壮胆”,随后一个清风燕步就飞了出去,独留刘管家一人在屋内自己和自己面面相觑。
宋云舟跑得太快,他都来不及提醒。主公实际是不喜过生辰的。
挨这时辰过去,可能离讨骂不远了。
显然宋云舟的脑子还没掉链子,他跑到景霖屋子前,一脚踹开了门。在景霖威胁的眼神警告下,拉起景霖就给他罩了那身狐裘。跟个老妈子样的念念叨叨:“叫我和刘伯玩,我和他都玩腻了。今日这么喜庆,你还要驳我面子,什么意思?好歹除夕呢,意义特殊呢!陪我玩玩也不肯,打猎陪我玩一半就走人,现在除夕也只吃一半,你说你会不会做人?我说我要出去玩,肯定是陪你一块啊,和你玩我才玩得起来嘛。你就当夫妻之间培养培养感情成不?”
景霖都打算眯眼假寐了,冷不丁被宋云舟拉起来。让这货出去玩已经是很便宜他了,没想到这货竟然还不知底线,竟想把他也拉出去。是这几日对他温柔点了还是怎么了,倒是给了他脸了!
他当即重重推开宋云舟,冷脸下来,声音都怒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狐裘并没有系好,还重。失去宋云舟那两只手牵着,就直接顺着景霖的肩头滑落在地,发出闷闷一声。
宋云舟被推了下,捂着肩头。心道景霖可太不近人情了,打的真他妈痛。
不过考虑到今日特殊,宋云舟也就不和这位矫情的大寿星计较。
“其实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宋云舟垂下眼眸,一边揉着可能青了一块的伤口,一边轻声细语地说,“其实我今年不是二十四岁,而是二十。”
“什么?”这下轮到景霖震惊了,登记名册不可能出错,一字一句都列好了,宋云舟姓什么叫什么哪年哪日出生,难不成是谁篡改了?
景霖一下就想到了别的。宋云舟只是一介乞丐,有谁会在意他?还是说他恰好注意到宋云舟这个人,不是所谓阴差阳错,而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是谁?
“说了你又该不信了。”宋云舟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要胡思乱想,所以我又要强调一遍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这话景霖已经听出茧了来,他抢先夺了宋云舟的话头,旋即逼问道,“然后?”
“我就是二十岁的时候穿过来的啊,你别不信。”宋云舟道,“刚醒的时候我就已经嫁给你了,我连我原来是个乞丐都不知道。”
景霖无语了一瞬,但蹙着的眉头没松。细细想来,他发现,越是了解宋云舟,就越发现这个人超出了他的认知。
像火药一样,危险至极。
宋云舟点了点景霖的眉间,争取把那里抚平。只不过景霖在指尖触上的时候就偏了头,不领宋云舟的情。
“那我早知道就不说了,你那么疑心,我就不该惹你不快的。”宋云舟收回了手,继续道,“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因为我对这里都不是很了解,习俗也有些出入,所以我没见过这里的除夕夜景,我想陪你去看看,你还可以顺道给我介绍一下,放松放松。人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怀玉,你能不能,稍微给我那么点信任?”
景霖也一字一言地回他:“不能。”
宋云舟:……
景霖并不相信宋云舟那么“好心”,这太不像宋云舟的性格了,前几日让这货出去,这厮巴不得和他错开来,一个人跑走收集情报。
这会竟然主动邀他一起,不是吃错药了就是脑子进水了。
还有一种可能。
景霖头偏了几寸,斜眼看向门外。
刘霄并没有站在门外。
景霖眯了眯眼,除非刘霄又和宋云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
转念一想,刘霄能说些什么,致使宋云舟有这么大转变?
宋云舟整个人都要萎了,他也在想,为什么要突然来叫景霖出去看热闹呢?他自己出去玩不自在吗?他面前可是一个随时可以削掉他脑袋的丞相啊。他单方面冰释前嫌有用么,景大人的心思可比他深多了,一句两句是对付不了的。
生辰对于每个人来说,是很特别的。尤其是对孤家寡人。
宋云舟以前过生日,好歹还会叫些朋友来吃顿饭。挠是那般,他也觉得没那么开心,更别提景霖了。
而景霖却一个人过了这么久。
别人在屋外打打闹闹不亦乐乎,景霖独自一人静坐书案。那时候景霖还会想些什么呢?会想让人来陪他吗?
好罢,就当是自己同情心泛滥吧,要么就是自己吃错药脑子进水了。宋云舟又问了一遍:“你去不去吧。”
景霖没有回他,看来还是在想刘霄说了什么话,还在猜他有什么坏心思。
“给你三秒钟时间,不回我就当默认了。”宋云舟这次又用上了现代的话,意在强调他是穿书者的真实性。然后蹲下身,再次把狐裘捡了起来。
他一边给景霖绑上,一边慢慢倒数:“三、二、一。你——”
“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景霖终于回了他,但说的却是别的。
宋云舟终于扎好了狐裘,他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得意笑道:“猜对了,可是晚了。你已经答应我出去玩了,君子可不能反悔。”
双方的话语都是半隐半现,景霖并没有明说今日是他生辰,而宋云舟也没有明说自己知道这件事。
说这日子是除夕也行,是生辰也罢。
景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眼底里竟是嘲讽:“宋予川,你的心可真是大。”
对那大虫也是,对他也是。
要真是个傻子说不定更好,省得他多花心思去回应这不必要的情分。
他并不需要这点安慰,与其把他强拉着出去,还不如乖乖待府里,少让别人知晓他的模样,少沾惹些麻烦。
“我不是君子。”景霖转过身,好整似暇地坐在茶桌上,他拈起一只茶杯转了半响,“光拿这个劝我没用。”
宋云舟拖了半天没拖动,本来也没多少酒意,这会更加褪去了不少。他双眼虚焦在景霖身上没脱的白狐裘上,不想再说了。
说了没用,耍赖没用。崽崽不是冷血动物,景霖是。
“劝不动你,算了。”宋云舟说道。他也转过了身,背对景霖,率先跨出门去,赌气似的,“我还是去找刘管家。”
茶杯定格在景霖手中,而握住它的人,此刻也愣了一瞬。
“嗯。”景霖把杯子稳稳当当地放好,双眸静静地盯着杯内清底。不说话的时候,他就像个木头人,只是没过半会,木头人又开了口。
“多此一举,自讨苦吃。”
宋云舟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着胸离开了。
心里不知泛何种滋味,景霖耳朵稍微动了下,确定屋外头几里都没有人后,微弱地叹口气。
他把肩上的狐裘解了下来。
白狐裘又落在地上,发出闷重的一声。明明也不是那么重,景霖却觉得自己无端挨了那么一下,心里沉沉的。
除夕夜,大家都只顾着与家人团聚,谁还会记得某个权势滔天的小人的生辰。就算记着了,也只会啐一嘴晦气。
说好要与宋云舟演戏演到大年初一的,经此一遭,怕是也没什么必要了。
天真与坦诚,他倒是又被这两个词摆了一道。
到底,是被宋云舟摆了一道。
“多此一举。”景霖轻轻重复道,“自讨苦吃。”
不过摆脱了这两词,他现下的心倒是松懈了不少。
这个夜注定不得长眠,景霖拿起空杯子,自己和自己碰上了。
杯里什么也没有,发出的声音也更清脆些。他并不在意,把杯子倒扣摆好,对自己补上了很久没听到的话。
“生辰快乐。”
只是自己说与自己的,没有旁人能听见。
狐裘没人来收,景霖低头看了眼,牵起来随手一甩,就将狐裘甩回木施上了。
他从桌下摸出一张字条——这是刘霄给他的新情报。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八字——“付宅老爷,江南总狱。”
景霖先是看着“江南总狱”,沉默半响。又把视线转到“付宅老爷”上。
夜色浓重,烛光照亮了景霖半边脸,以及那双生亮的眼。
“可巧,还活的这么悠闲。”景霖把字条扔进火盆,“滋啦”一声,纸的边缘焦黑的严重。
而景霖眼中的火光却愈烧愈盛。
前几日探查的府宅,正是这位付老爷的。而这付老爷,与景霖可谓是隔代的“老熟人”了。
“近日诸事不顺。”景霖单手撑起下巴,对着灰烬勾了下嘴角,透过灰烬与付老爷隔空喊话,“冤案该翻了,付老爷,除夕快乐。”
好好享受这个年吧,毕竟是最后一个安稳年。
让这人白活那么久,是该发挥点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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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死拉硬拽着霖霖,霖霖就心软跟你走了呢(星星眼.jpg)
第13章 南下休沐·陆
清晨,鸟鸣。
屋外竹尖还沾了几滴露珠,濛濛绵雾。但这雾并不太浓,还没到几丈里外看不清人的程度。
天还蒙蒙亮,景霖难得自己洗漱——他真是一晚上没睡,外边烟火噼里啪啦乱响,连假寐都难以做到。
甚至现在还有几户人家在放。
刘霄一直站在房门外,本等着使唤婢女为主公梳妆打扮,没想到主公自己穿好了。
景霖推开门,他一身酒红彩绣万年青长袍,看着又沉稳了不少。跨过门槛,望着屋檐处红笼黄丝,他眨了下眼,低头对刘霄道。
“新年快乐。”
刘霄也对景霖道:“主公,新年快乐。”
吉利话是说再多都不为过的。
刘管家膝下无儿女,又跟景霖最久,人老了,看谁都跟看自己孩子一般。他不由分说地塞给景霖几个金黄灿灿的砂糖橘。
景霖微屈了下膝,一大把橘子,又圆又小,一个不注意就会掉到地上。他歪了下头,颇有些无奈地退回房内,把橘子放到桌子上,再拿起一个剥了吃。
“太多了。”景霖道,“吃不下。”
橘子的汁水迸在景霖舌尖,他几片吃完,又忍不住多剥了几个。还评价道:“挺甜的,挑的不错。”
刘管家会心一笑:“老奴跟在主公身边多年,要挑错了才是老奴的不是。”
凡事不可交涉再深,景霖只是点到为止。知道刘霄的心意,他就换了话题。
“那个姓宋的呢?”
昨日才与这个人甩了脸,不盯着点,景霖怕这货翻脸,待明日又死缠烂打地要去拜年。
没脸没皮,又坏计划又丢面子。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点在桌沿边,弹开了刚剥落的橘皮。
安神香又换成了檀香,淡淡的,只是景霖身上并没有沾上多少。薄薄一层,怡人心脾。
刘霄顿了一下,“呃”了半天,率先说道:“要知道夫人动作那么快,老奴就不告诉他了。还闹得不愉快。”
昨日宋云舟从景霖屋内走出来,二话不说就拉着他要去集市上逛,刘霄看得透,见景霖没跟在身后,立马就猜到这两还是谈崩了。
他老胳膊老腿,步伐没宋云舟那么快。可宋云舟就像是非要堵这个气,脚步硬是没停下来一点,甚至看他走得慢,还想出了要背他逛的损主意。
刘霄当时就汗流浃背了,自己以后还是要管住嘴,他这把骨头真的不适合夹在这两小家伙中间。
好在宋云舟最后终于逛完了,买了几样东西就当完成了任务一般。又拉着他回来。
拉他回来也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般,拉回来就不管了,一个人进房屋捣鼓去了,独留不知所措的他在屋外守夜。
昨夜的刘管家,坐在府外石狮子旁,看着鞭炮打完,都没想好怎么才能缓和这两位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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