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你自己不是挺懂的么。”景霖反问,“要不然你会在朝堂抛头露面那么久?”
韩与就是怀疑景霖不会轻易死去,这才一直在朝堂上与楚嘉禾打配合,让那狗皇帝坐在那龙椅上那么久。
楚嘉禾是忠君之人,和他一块谋事不过是因为目的相同罢了。若是景霖死了,他一时半会还真不会惯着那皇上,让楚嘉禾拖那么久,反而是快速寻觅良主以满景霖遗愿了。
“好一个‘对啊’。”韩与气极反笑,“景大人算的真妙,这都给算进去了。我在这里被你骗的团团转,你在这里说我被骗的好?!”
“当然不是。”景霖适时地降了几分气势,“我是相信你。”
韩与:……
“装,你接着装。”韩与道,“你这皮下是什么货色我还能不知道,被我说烦了是吧。”韩与指着宋云舟,继续道:“你这套对着宋云舟有效,在我面前可起不了一点用。”
“……”景霖看了眼无缘无故被讽刺的宋云舟,心虚了一瞬,干脆摊牌,他确实烦了,“韩与,你多大的人了,我也不是没给过你提醒,自己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事情,还发那么大火。让你撒点性子就得了,见好就收,再这样下去,三天三夜都聊不到正事上去。”
其实,换个角度来思考,景霖是能够理解韩与的心情的。这和他被宋云舟骗了没多大差别。
但他不是宋云舟,没那么腻腻歪歪求别人原谅自己的那股……学不来的样子。
他也没那么大的耐心去忍得对方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嗤。”韩与松开景霖,拍拍手,“得,触及你底线了,真是骂句宋云舟都不行。”
景霖:……
他眯了眯眼。
韩与真是,什么都知道。
幸亏是自己这边的人。
“宋——世子殿下。”韩与转移目标,骂不了景霖就暗搓搓的找宋云舟的茬,这总不能再让景霖说什么了吧。
宋云舟方才见识到什么叫做“来自家属的超绝压迫感”,喉间滚动,时刻准备着。
他道:“在。韩大人有话直说。”
韩与回头,对冷眼扫他的景霖勾唇一笑,然后深情饱满道:“我们怀玉这三年来怎么瘦成这样了啊,世子殿下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苦了我们怀玉在异国愁思。楚大人前年怎么和在下说来着?木家能人。那便是不知宋云舟了。这么说……宋公子一直瞒着怀玉不成?”
宋云舟:……
开局天崩。
韩与这话是拿着景霖骂人的,处处以景霖为中心,又那么为景霖考虑,饶是景霖本人也不得不说句好。又哪里阻止得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宋云舟老实道。
“韩之意。”景霖道,“嘴瘾过够了么。”
韩与笑道:“你觉得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俩的确“臭味相投”,比如说皮下的那张嘴是同样的毒,比如说他们都受不得自己成为被亲近之人耍的那一方。
景霖从没在这方面原谅过宋云舟,韩与也不会在这方面原谅景霖。
不过。
原不原谅是一回事,感不感情的又是一回事。
“韩大人,你若要从早骂到晚。”景霖回笑,“何必请楚大人来此看热闹呢?”
楚嘉禾:……
“我可以多待一会的。”楚嘉禾尴尬地表示理解,他从来没见韩与露出这番模样过,认知都颠覆了。
韩与顺着景霖的话去看楚嘉禾,啊了声:“说到这个,景大人,楚大人,你们俩这层关系是怎么得来的啊,下官实在是好奇。”
楚嘉禾道:“权势使然罢了,韩大人知晓朝廷百态,不会想不通的。”
“也没什么想得通想不通。”韩与暗自白了景霖一眼,“统归是景大人的决定,下官不过是提一嘴而已。知不知道都不打紧。”
景霖挑了挑眉,并未回复。
韩与站在原地,呼出一口浊气。他重新坐到主座上,抿了一口茶。稳定情绪后,他盯着茶里的茶渣,道。
“是要辅佐世子殿下对吧?”
楚嘉禾看向景霖。
景霖也熟稔地带着宋云舟坐了下来,和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他端起热乎的茶盏,吹了一口氤氲,答道。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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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与:这辈子摊上景霖真是要了我一条老命了。
楚嘉禾:谁不是呢。
韩与(瞄了一眼)(注意ID:义兄)(浅浅一笑):楚大人,景大人看中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
内心OS:景霖你他妈结义真是随便结啊,盗牌义兄拿到正牌义兄前耍,认证过了么?有防伪码么!
第114章 两相对持·伍
宫中太常寺前的小路,飞尘在空中漫无目的飘荡。宫女一旁打扫地面,默然无声,安静的如一幅画。
“巫太常。”
是说话这人打破了这幅安静的画。
巫阁曳一柄拂尘搭在手肘边,闻声回头。
触目所及,叫住他的那是当朝的御史大夫。
“林大夫找在下,有何贵干?”巫阁曳作了一辑,问道。
林珏本是面无表情,却在巫阁曳回头时提起了笑脸。他走进了几步,既是朝着巫太常,也是朝着太常寺。
林珏遥望屋顶飘出了几缕青烟,轻声道:“今日的丹药又没成功吗?”
巫阁曳也顺着林珏的方向去看,摇头道:“约莫如此。”
两人一同走进了太常寺。
林珏朝服未褪,纵有风情样貌,稚气也被压了下去。他说道:“今日朝会,巫大人的一席话,在下百愁莫展。”
“哦?”巫阁曳疑道,“大人在愁什么?”
林珏一顿,接道:“大人算的卦,说此后皆是吉日……”他静静看着巫阁曳:“在下只是疑惑,这吉日,哪日最吉?”
巫阁曳呼吸一滞。
说白了,林珏就是在变相地敲打他,想让他言明自己是受了谁的指使办事。
林珏凝了下眼色。
巫阁曳若是按照楚大人和韩大人的话卜卦,那么他们俩的目的又是什么。将日子提前是他和遇汶的计划,目的自然是瓮中捉鳖。假使楚韩两位大人是宋云舟的人,那么此刻他们还未准备完善,该是不会把日子提前的。
假使楚韩两位大人不是宋云舟的人,那么在朝中他们并没有反驳,这是否代表他们与自己的目标一致?
若巫阁曳不是楚韩两位大人的人,又为何要如此支支吾吾的。这是卜到了什么大凶之兆不敢上报,还是其他的原因。
“这,下官也是有所疑惑。”巫阁曳叹了口气,“吉时不定,但总是游走于这几日。或许是要等摘星台建好后,才能彻底确定。”
“还有巫太常算不出的事情?”
巫阁曳垂下头,摸着拂尘:“有的。算不出,也窥探不得、改变不得。”
林珏正欲说什么,巫阁曳坦言道:“林大人,您在下官这里是问不出什么的。下官算出的卦,下官可以担保无误,这并不是受了其他大人的‘提点’。”
林珏目视巫阁曳,眉间细微蹙动。
巫阁曳言明了,就转过身,心道林珏的话该是问完了。
不料他抬脚欲走,林珏却突然开口。
“巫大人是在为谁算吉时?”
巫阁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珏望着巫阁曳的背影,一双眼已是洞察人心。他甚至好心地给巫阁曳抛了个台阶下。
“是在为我们的陛下么?”
那个背影僵在原地,不久时,头缓缓点下。
“正是。”
淮国气运将尽,但他确实是在为大淮的陛下算卦。
陛下陛下,帝王之星,即是陛下。
·
韩与邈了一眼景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很快聊回正题:“沈遇汶和林珏有问题,你们要造反,要么杀了他们,要么让他们也反水。”
景霖和宋云舟来时是跟着上官远的,从西南一路来,已经从上官远嘴里听了不少。被安顿在崔兰楼时,也听了些闲言碎语。
“听说了。”景霖神色一凛,讽道,“不知道在弄什么名堂。”
楚嘉禾则把问题从头至尾地复述一遍:“首先,他们急不可耐的升职就很可疑了,量在他们公事办得不错,就先不追究。其次,便是自相矛盾。”
韩与嗯道:“明明自己也不喜陛下发癫的脑子……”
“却日日去太常寺盯丹药,去护国寺烧高香。”
“护国寺么。”宋云舟耸了下肩,答道,“香火钱隐而不报,自昌王倒台后便全心跟了我。而我尚在西北无法提醒,许是漏出了什么马脚。”他站在景霖身后,身子瘫在景霖肩上,蹭着脖颈:“待会去探一下。”
景霖一指弹弹走了宋云舟的脑袋,面不改色继续道:“其中主要行事的人该是沈遇汶,林珏是个作伴的,专门用来混淆视听。”他道:“武太尉已经在朝上提了一嘴宋云舟,林珏眼尖,回去之后必定会同沈遇汶说。虽然宋云舟行踪还未透露,但疑心既起。护国寺……沈遇汶还会再去一次。”
楚嘉禾也道:“是这样,前些日子我借递还文书一事旁敲侧击了一下,那日沈大人就不在御史台。而我问林大人,林大人则同我说他被陛下召见了,却是道劝谏。前脚才去太常寺,后脚又去制止陛下,岂不矛盾?况且我一提要去解局,他便回绝了我,这只能说明,林大人撒谎了,那日沈大人不见,去的根本不是皇帝那。”
“是护国寺。”韩与猜道,他支起二郎腿,把茶盏放下,一副了然于心的从容模样,“今日朝会言语不对,沈大人是发现端倪了。”
盖碗被景霖轻叩。
窗外院落,婢女在倾心歌唱,楼催斜过眼,默默看着窗内共事的几人,她浅浅一笑,又落下手弹起古琴。
琴声婉转,轻灵静心。
从府外听来,也是怡人心脾。
府中有人层层把守着,屋内的话传不出去半分。
“所以就挖了个坑。”景霖道,“提早搭建摘星台的日程。”
建造摘星台,人力物力皆不可失。更别说皇上给的期限了。
沈遇汶和林珏两人前几日还在制止这件事情,今日贸然提出,意欲何为?
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缺口。
也是个引狼入室的机会。
建摘星台请来的工匠就定然不止宫中的了。
沈遇汶是想让宋云舟假扮工匠混入其中,再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多好。”宋云舟道,“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他们要请君入瓮,那他们便将计就计。
“所以为官之道……”韩与眯了下眼,“还是在于手上掌握的消息有多少。”
沈遇汶和林珏并不知道韩与和楚嘉禾是哪边的人,也不知道武樊是哪边的人。
所以他们这场局,可能一开始就会败。
即便拥有强大的头脑又怎样,没有秘密的人在朝堂是站不住脚跟的。
景霖和楚嘉禾并未言语。
韩与一愣,疑道:“你们两个,不忍心?”
楚嘉禾哑然失笑:“韩大人不涉科举官荐,大概是体会不到这类心情了。”
“没什么忍不忍心的。”景霖盖上盖碗,吭哧一声,一如他清淡的音色,“不过是成王败寇。”
韩与单挑一下眉,眼睛一转,和宋云舟对视一番。
宋云舟若有所思。
“行,接下来做什么,怎么做。”韩与对楚嘉禾道,“那个巫阁曳是你这边的人么?”
巫阁曳朝上说的那一番话,凡日皆大吉。是受的谁的旨意?
楚嘉禾脑袋一歪:“不是,他只是比较识时务。以往听过我几句规劝罢了。”
“不用管他。”景霖凭空冒出四个字。
韩与和楚嘉禾的视线都朝他投去。
景霖嘴唇动了动。
太常寺看似在为皇上谋事,但他们听命的其实是另一人。
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带有几丝神性的空明神女。
神女代表着大淮的气运,那么,这气运也该选择良主了。
“不管日子有没有提前,事情的结果不会改变。”景霖道,“终归是要大干一场的,有没有这个契机又如何。”
“如此,甚好。”韩与喟叹,他仰头后仰,“在下终于能回到清净台里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混吃等死。
景霖垂下眼,道:“多谢韩大人多日劳心费神了。”
“唉别。”韩与实在是怕了,连忙摇摇手,“别谢我,人情也不要你还了。你日后给我好好活着就万事大吉。”
“那是自然。”景霖道,
“景某的命也不是那么好夺的。”
宋云舟眨了下眼,展露出的笑容是那么纯粹。
“那么,倒计时——”
院落的琴声随之而停。
最后一音弹出了一道劲风,震得树枝剧烈摇动。亮绿的叶子难以自持,堪堪随风飘落。
当周遭悄无声息,听觉就会异常敏锐。
宋云舟打了个响指。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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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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