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暮整个人似乎对名利一类没多大欲望。
即是说,景霖缺少了一个很好拿捏游家的点。
可是这很矛盾。
游家既不慕名利,缘何众人都认为花游两家互相为敌,虎据山头抢夺领地?
可惜游暮一直不配合他,见能与景霖打成平手,就知那宝物是夺不来了,就想离开。全程谈话都显得极不耐烦,若不是景霖拿毒牵制,恐怕还不等景霖把事情理通就偷偷溜走了。
景霖很少见这么无欲无求的人,一时间还不知要如何把人划入自己座下。他搬出了国家危亡,江湖忧难,甚至花游两家对持后游家存亡的话题,无论是软逼还是利诱,游暮都不领情。
这下景霖更想把人收入了。
游暮这性子,恰恰说明了他是个忠心的人。无欲无求是人性之极端,这种人,往往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必定是一心一意的。
然而,这种人其实景霖不止见过一次。
景霖看着游暮,心中却无端想起了朝中某个官员。
隶属于太常寺下,巫阁曳座下,昌王旧部——木玄澜。
木玄澜家在西北,离此处不远。且人家心思就是保家卫国。景霖脑袋一转便有了另一个想法。
换游暮为木玄澜。
既然游暮拿捏不住,还不如去寻找曾经与他打过照面的木玄澜。
他状似无意地问起游暮,游暮来这有多久了。
游暮也很无所谓,实话道:“不久前。”
景霖又像聊家常一样,拐着弯问游暮从哪条路上来的。
游暮很摆烂,又不耐烦地说是从西南。
景霖就有些疑惑了,他也是从西南来的,一行人中却不曾看见过游暮。不过西南进商路有两条路,一条挨着百里珍瑞这头,一条挨着淮国驻站使者那头。想游暮该是从那处来的。
他没多说自己的来历,迎合着游暮的话,似乎是在回忆,半隐半透地谈到那个辞官归乡的木玄澜。
出乎意料,一谈起木玄澜,游暮整个人就变精神起来了。满是提防地盯着景霖,嘴上答着不知情不知情。
景霖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了。
木家还能和游家扯上关系?
若是极差的关系,游暮还不至于露出如此的神情。景霖观游暮,显然是因为紧张。是为了保人家。
如此岂不好办。景霖直接说自己认识木玄澜,正好要带手下人去投奔人家。
游暮慌了一瞬。
这一神色被景霖敏锐地捕捉到。
景霖和游暮道了个别,就打算走。
情急之下,游暮直接抓了他一把。
景霖转身没转成,外衫被游暮扯破了一个口,前襟处的碎玉佩哗啦一下倾倒地上。
本来就碎了的玉又裂了几道缝。
景霖的眼神说变就变,几乎是瞬息之间,他就抢过了游暮手中的刀,横刀一挥,刀锋直逼游暮的脖颈。
他散发的气场恐怖到近乎要把游暮逼得跪下地来。
游暮如临大敌,血色全无,也确实跪下来了。对景霖作辑的手甚至有在微微颤抖。
“不听我话就算了。”景霖居高临下地盯着游暮,冷声道,“我的底线也是你说碰就能碰的?!”
游暮的脖颈处已经有丝丝血迹流下来了。
然而游暮不敢有所动作,直流冷汗,慌道:“属下拜见世子殿下!”
景霖眯了眯眼,游暮态度的转变来的毫无预兆,匪夷所思。
他踩着游暮肩头,一脚把游暮踢出几丈远。
地上黄沙飘飞,游暮的手被擦破了个伤口,身子停住后,迅速地起身,单膝跪地,又对景霖喊道:“属下拜见世子殿下!”
景霖却不想搭理游暮了,一把刀甩出去,狠狠插进地。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玉。
这玉佩他本来是想和宋云舟一块埋着的,但在埋人时,忽转念头。这玉佩好歹宋云舟也戴过了,倒不如留给尚活在人世的自己一个念想。宋云舟在这世上留下的东西不多,每个他都舍不得舍弃。
他进来商路,还想着找个商铺把这块玉给补一下,试图追求一下“破镜重圆”的滋味。奈何时间上不够,这事便一直耽搁。
如今,竟被这游暮给糟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管什么世子殿下。景霖内心气愤,他的东西不仅被糟蹋,还被认错成其他物品。刀架在游暮脖子上时,那一瞬间,景霖真想一刀砍死这人。
但他终还是忍住了。
景霖深呼吸,调整自己想杀人的念头。
如今的他不是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丞相,身后没有后盾,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招来一大堆麻烦,祸及烧身。
是以,这气只能慢慢承受。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
这气不能白受。
景霖斜眼扫向跪下不敢说话的游暮,心中已在思考对策。
玉佩是碎的,无法完全辨清原本模样。游暮既然已经认错了,那便将错就错,给游暮安排一个所谓的“世子殿下”就是。
天已破晓,阳光热烈。
景霖复又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客房,想法顿生。
“你是凭借着玉佩识出我身份的?”木桌前,两人对坐,景霖再次确认道。
游暮低着头,道:“是的,将军给我看过,我不会认错的。”
景霖刻意把位子离游暮远些。他轻轻嗤了一声,胡诌要求道:“认我为主,日后也不要提将军了。他在护送我进商路时不慎被毒蛇咬了,救治未成而死。也不要叫我‘世子殿下’,在外容易起疑。”
游暮皱了下眉头,但没多久就坦然接受了:“是。”
“你和木家认识?”
“对。”游暮道,“只是君子之交,他家有难,我顺道想帮一把而已。”
景霖垂了下眼:“他家还有什么难事,日前离宫说是为守丧,可他家压根就没死人。”
不过是为了逃离皇宫使得手段罢了。
看来两家还是外人,这件事木玄澜对游暮也是瞒着的。
游暮愣了下,回道:“好吧,那他家办得还挺像回事的。我还说瞧着木玄澜脸色苍白,死的那个人估摸是很重要的人。恰逢听闻商路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一时冲动,惊扰了宋公子。”
“没有这种东西。”景霖坦白道,“要说有的话,我就是。”
游暮疑道:“宋公子?”
景霖淡淡扫了眼游暮,还不打算往下说。他唇角轻轻一翘。
“游大人,可想好要跟着我了?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反悔就杀。
游暮直率地摇头,肯定道:“我游家是忠君世家,既选择宋公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护住宋公子。”
景霖漫不经心地把喝完了水的杯子往地上一甩,杯身恰好摔在之前无人清扫的碎瓷片上。
刺啦——
“希望游大人是真有这份心。”景霖理了下破了口的衣襟,又从衣袖中取出金疮药,推给游暮示意让人处理手上和脖子上的伤口。
他面无表情道:“在这守着吧。”
——“等着花鸢棋来。”
等着,花家彻底的归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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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总觉得这届江湖侠客比朝堂官员要难带啊……霖霖表示心累。
宋·垂死病中惊坐起·云舟:唉,世子殿下?!哎呀多不好意思,马甲不小心甩怀玉那去了。没事,怀玉好好披着,我的就是你的,我不计较!
第96章 玉碎芯灭·拾肆
楚予禾一行人终于到达皇女行帐处。彼时百里珍瑞才和淮国使者商讨完事宜,伸着懒腰走入帐中,哈欠还没哈玩呢,就见到了努利斯。
她桃花眼一眯,盯着努利斯身后两人。
这次和淮国使臣也说了江湖侠客进界的事。
行商不动武,动武不行商。这是古微外出巡逻后特意给她禀报的。说是遇见了梅苏那哈依。
古微本欲带人进帐理论,是景霖出面阻止。皇女的乌塔拉羽毛是界内最高级别的之物,见物如见人,景霖直接越过百里珍瑞的指令强行阻止。
百里珍瑞也没有想太多,景霖既然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这是要立足自己在商路的新身份嘛,她懂的。
梅苏那哈依无护卫傍身,行路凶险,要是周围护卫能借她羽毛给梅苏那哈依行个方便,那再好不过。
她给景霖羽毛时,也是希望景霖能够早日去皇兄那处。
梅苏那哈依不是一般人物,虽然对她并无恶意,但要是真做出什么危害商路的举动,她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妥善解决。最好还是交给皇兄,让皇兄好好招待。
——当然这是次要的了,主要还是为了照顾梅苏那哈依的心情。
而这次她在和淮国使臣商议时,也听到了淮国的八卦。
说是景相死了。
百里珍瑞当即便了解为何景霖要来商路,还坚持使用新身份的原因了。
淮国人把梅苏那哈依欺负走啦!
那时那刻,她真庆幸还好自己早就把信物给梅苏那哈依了。淮国不要景霖了,哈依又离开景霖了,梅苏那哈依还不如跟着皇兄呢!
“你就是花家的花鸢棋?”百里珍瑞对花鸢棋道,“给我界中护卫下蛊的那个?”
花鸢棋原是缩在边边上的,争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奈何皇女眼尖,死盯着他不放。
“在下正是花鸢棋,但给护卫下蛊实非我愿,在下只不过是被诬陷而寻求自保而已。”
百里珍瑞眼睛转了一下,她不清楚这三个人来这的目的。要说花鸢棋自投罗网?谁会这么傻啊。
于是她对这三人中最熟悉的努利斯问道:“你们来,是?”
努利斯行了个央国的礼,道:“属下奉命前来商路寻宝,途遇景霖,正要将他带回央国,他却突然失踪,不知踪影。”
此言一出,全场无一人敢出气。
百里珍瑞眉头皱得快要把努利斯给夹扁,她身旁的古微和容芸都大吃一惊;楚予禾扶着额头,心中无奈地暗骂这个蠢如猪的努利斯;花鸢棋则差点跌倒在地,好在扯住帐边才稳住身形。
努利斯全然不知自己这句话到底把多少底给交代了,抬头看见皇女好似要一鞭子把他扇飞的神情,“啊”了一声,还以为是皇女不知道,还特意多补一句:“皇女,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眼中只有皇女,旁边的人和空气一样。自然看不到这气氛实在不对劲。
百里珍瑞脑袋转得快,扫了眼后面的楚予禾和花鸢棋。立马装聋作哑:“什么景霖?我近来才接到淮国消息,说他死了啊。好你个努利斯,想找人也不用这么骗我吧。”
努利斯疑惑地对百里珍瑞眨眨眼,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有多暴露。
景霖死了?!
他后知后觉,难怪景霖警告他不要说真实身份!
不过皇女认识景霖啊,对外是喊“宋平安”,对认识的人就不需要这样了吧……何况这还是皇女。
努利斯眼睛一瞟,这才注意到百里珍瑞身后那两个目瞪口呆的人。又回头一看。
——花鸢棋魂都快散了。
哦豁。
完啦。
“额,呃呃……”努利斯声音开始打颤,“是,是吧。那个人其实是叫‘宋平安’,属下要把他带到国君那去的,还请皇女殿下相助。”
百里珍瑞勾了下金色的卷发,看着面上只有一点波澜的楚予禾和看着正常实际已经死了一会的花鸢棋,对努利斯道:“你身后这两个也是?”
不待努利斯答,楚予禾抢了话:“是的,皇女。宋公子应当也没走多远,皇女不必兴师动众,安排几个人找找就行了。”
百里珍瑞点点头,对古微和容芸使了个眼色。
古微和容芸理解,旋即退出营帐,召集护卫在此守着。
“各位大人在此稍等片刻哈。”百里珍瑞露出甜甜的笑容,歪了歪头,“人的话,我手下去找就好啦。你们赶过来也累了,给你们送点吃的哈。”
她转过身,手腕一转,把腰间的鞭子甩下来,拖在地上出了帐。
营帐外,古微和容芸一左一右地站着。
百里珍瑞对他们道:“你们俩刚听清什么了吗?”
容芸一声不吭,古微则敛了下脸:“听清了。”
百里珍瑞就打了古微一脑袋:“笨蛋沙沙,你没听清!”
古微轻轻“嗷”了一下,蹙眉道:“知道了。可是这么一大号人物出现在商路,我总不能当瞎子呀。”
“你忘了商路是谁提议建造的了?”百里珍瑞鼓着腮帮子,“这件事非同小可,等人找回来了再说。你们不知道我梅苏那哈依的套路,先不要走漏风声。”
百里珍瑞拿起鞭子指着账内三人,对古微容芸嘱咐道:“梅苏那哈依我亲自去寻,这里面几个人,先关这,最好也别让他们说话。真是气死我啦努利斯这个傻蛋!我去去就回。”
古微问道:“百里大人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属下陪你呀?”
百里珍瑞又给古微锤了一脑袋。
古微:……
百里珍瑞蜷起手指吹了个口哨,乌塔拉即刻飞来。
“叫你在这里守着啦,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多大点事还要人陪呀。”
容芸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百里珍瑞又嗔了容芸一眼,披上不起眼的斗篷,又带上个朴素的面具,将乌塔拉甩到空中就离开了。
乌塔拉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擦着风沙直往前奔。
身下是紧跟其后飘逸如风的百里珍瑞。
不多时,百里珍瑞就找到了景霖。
在花家帐后。
“梅苏那哈依!”百里珍瑞小声唤着,对景霖招手。乌塔拉重新回到她手臂上,低头整理自己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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