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也不敢欺皇上年幼,明目张胆地与新帝对立。
但明着不行,他们却可以来暗的,皇上一向敬爱他的嫡母,而温婉大方进退有度的太后娘娘一定不会就这么看着他荒唐下去。于是他们偷偷地让家里的夫人给太后娘娘递了牌子,试图让嫡母出马,牵制纪善。
顾氏却压下了消息,充耳不闻,只当没听到,任由他们焦急下去,直接冷处理了。
过了没多久,纪善似是为了打破他们想希望,更是迅速定下了一位继承人,是从皇族旁支过继来的,才刚满半岁的婴儿。他的父母早逝,只留下这个无人抚养的孩子,属于这一脉的子弟几乎都凋零了。纪善将这孩子过继过来,就更不用担心他的亲人会因此而产生什么妄念,甚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顾氏听闻消息时,陛下正让人将孩子送了过来,说希望把他养在太后身边,这样母后将来也能有个伴。她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他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瞧见她时还对着她甜甜地笑了,像极了当年的顾辞与纪善。
原本,她也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却在一次暗杀中被毁了底子,再也不能有自己的骨肉。当年还是太子的那个人抱着她落泪,声音愧疚不已,并言之会替她报仇。果然过了没多久,出手伤害他们的人就死了,并且还是挫骨扬灰。
只是等到他登基之后,皇宫里的人就越来越多,渐渐地,多得她都快要分不清那些妃嫔的模样了。
她原本以为权势就是这样,会令一个人晕了头,再也不记得当年的誓言。
可原来不是这样的。
即便再艰难,也还是会有人选择坚持初心。
多么可笑啊,她的夫君坚持了大半辈子,宠幸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不想将江山交到其他人手中。
可到了最后,还是落在了别人手上。
*
顾辞他们来到一座新的城池时,城门那里刚贴上了新的告示,有衙役将一张东西贴在上面,附近的老百姓纷纷围过来看,有识字的看见上边的内容时,不由得发出惊讶的声音。
傅言不用看,就已经知道上边写的是什么内容。肯定又是纪善昭告天下对顾辞的宣誓,那东西他们几乎每经过一个城池都能看见一次,第一次的时候傅言还不知情,曾经好奇地去看了一眼,看清内容时却觉得自己的牙都快要酸掉了,这家伙也不知道请了多少文人才子过来帮忙润笔,才写下这一大段又长又臭又肉麻的文章来的。
还嚷嚷得全天下都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当今圣上在觊觎着他家顾辞!傅言暗暗咬牙,在内心吐槽了无数次纪善的狡诈。
追不上人就玩这出,活该这辈子都单身!
顾辞只是瞥了一眼,之后便默默地收回视线,他近来一直在等待着任务条升满,一般世界法则开始运转时,就意味着任务即将要圆满了。但是他游历了这么多地方,却迟迟未等来系统的提示音。
007也同样奇怪着,为了怕耽误时间,它还经常会盯着面板看,但奇怪的是这里一直没有反应,先前是95%的,现在也还是如此,弄得它心里更是着急了起来,生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辞知道后却安慰它:“没事啦,反正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任务完成就可以了。而且……”
顾辞望着这片景色,眸色温和,他微微翘起嘴角,笑意恬淡而美好:“现在也挺好的,我还可以多欣赏几眼这里的美景。”
“顾辞,你饿不饿?”傅言在看完那边的告示后,就去旁边的包子铺里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连忙跑了过来。
顾辞准备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但还没拿到手上时,他的右手便被傅言握住了,一边握还一边嘀咕道:“怎么手这么凉啊。”说着,傅言又给他加了一件披风。
傅言已经养成十分迅速熟练的手法,左手虽然还拿着东西,却丝毫不影响他替顾辞将披风系上,另一只手握着顾辞并没有松开,见顾辞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扬唇,对着少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等到给顾辞系好披风后,傅言便直接就着手里头的东西,将包子喂到了顾辞嘴边。
顾辞沉默地看着他,遂低头,就这么小口地咬了起来。
“这边也没什么好吃的,等到我们进了繁华的地带,就去客栈吃点好的。”傅言在这边找了很久,也就旁边那里有个包子铺,其他地方几乎就没瞧见什么能进食的店。但让顾辞就这么干吃包子他心里也不舍得,总得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做打算。
顾辞才吃了半个包子,便有些饱了,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道:“偶尔吃这些也挺不错。”
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包子挺好吃的。”
傅言忍不住想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家顾辞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说的话简直要暖进别人心坎里了。
“吃完了吗?”傅言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他手头上拎了太多东西,有些不太方便。
“饱了。”顾辞点头。
傅言便直接将他吃剩下的那块包子一口吃了下去,顺道解决了剩下那两个,然后将装包子的纸袋扔到别人清扫的地方,傅言牵起顾辞的手,就打算往城内走去。
“对不起,麻烦请让一让。”傅言对着挡在他们前面打扫卫生的老人说道,那人头发花白,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褴褛,头发看着有些打结了,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看上去比一般的人要狼狈些。他弯腰将旁边不知道谁的呕吐物清扫干净,身子微微颤着,握着扫帚的手也有些发抖。
在听到傅言的声音时,那人更是身子一僵,原本要做的事情仿佛都忘了,这手一滑,原本清理好的垃圾就都滑落成了一地,堆积依已久的废弃物馊臭味立即蔓延开来,路上的行人纷纷僵住了,有的更是破口大骂,直接不满地辱骂着老人。
傅言下意识将顾辞护到了一边,说道:“对不住,既然您不方便的话,那我们就往那边走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平时的话,傅言也不会这么急着带顾辞离开,但他这会儿瞧着那人的身影,却总觉得有些眼熟,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傅言便带着顾辞离开了。
顾辞不解地回头,看着那佝偻的身影,却隐隐感觉到了一股熟悉,只是还未等他回想起来,便有人挡在那个老人面前,对着他骂道:“你是怎么干活的,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干嘛的,要是再这样不识好歹下去,我就再饿上你个几天,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横下去。”
“顾辞?”见他出神,傅言不由得唤道。
顾辞微微回神,笑了笑,“怎么了?”
“我看到那边有个书摊,咱们去那里看看!”傅言看见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心里也知道或许跟刚才那个人有关系,便也顾不得再问,连忙扯开了话题。
顾辞点了点头,慢慢地收回目光,也不再往后边看去,他说道:“好啊。”
在他们离开之后,方才骂骂咧咧那人在骂完老人后便也就离开了。打扫街道的老人默默地将刚才弄翻的垃圾一一清扫起来,偶尔有人经过这里,一嗅到味道,便便神色突变地离开了这里,恨不得离这边三尺远。
老人安静地扫着,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身影,便不由得悄悄地抬头,看向顾辞离去的方向。
那孩子还是初见时的那个模样,不管经历了什么事情都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阴霾,就像当初在天牢里时,他那样安静地望着自己,目光仍旧纯粹干净,清澈得就像一汪水一样,也像水那般的柔和,说出来的话却那样的果断坚决。
“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也不会代替任何人原谅你。”
“你必须要为你犯下的错去赎罪。”
想到当时的情景,那人似乎有些想笑,却勾勒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
是啊,这便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在书摊翻阅着书籍的顾辞身形一顿,他手中还拿着一本诗集,但他神色却有些奇怪,之后他便抬头,看了傅言一眼。
还未等傅言看清他眼眸中的情绪,顾辞便已经低头,继续将其他想要的书籍翻找了出来。
“怎么了?”这次轮到傅言问这句话了。
顾辞再次抬眸,望着傅言笑了下,他语气平和地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边的景色挺不错的,我们等下再去看看吧。”
原本他们已经说好了先找个客栈休息,明日再去欣赏美景。但在听到顾辞的话后,傅言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有些担忧地看向他,问:“你身子吃得消吗?”
顾辞点头,他抱着几本书,走去摊主那边,傅言便掏出银子来准备结账。
顾辞微抬头看向蓝天,脑海里却响起了方才系统在耳边提示的,那久违的机械声音。
——“任务已到达百分之百,届时将要转移。”
*
那天顾辞跟傅言去了很多地方,他似乎不会疲惫一般,在傅言询问顾辞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他总是果断地摇头,然后两人继续往下一个地点走去。
之后他们来到了河边,因为是冬季,所以河面上都结满了冰。而河边附近就是一颗梅花树,顾辞看着那棵树,忽然想起来他当时让人酿的梅花酒,轻语了句:“也不知道先前做的梅花酒,还能不能喝上了。”
顾辞那番话说得很小声,傅言并没有听清他的话,但在看见顾辞这般异样的状态时,他心里也有些担心。
“顾辞……”
“我帮你画幅画吧。”顾辞在他开口时,突然说道。
傅言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点头,“好啊!”
先前顾辞也有帮他画过一幅画,虽然是一只模样呆呆的小狗,但因为上边有顾辞写下的字迹,傅言开开心心地收了起来,还把画裱好,挂在了自己屋里。之后因为要出来游历,他不舍得将顾辞送给他的礼物留下,便又重新放好,一块带了出来。
现在顾辞又提出要送他第二幅画,傅言自然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只是应答完之后,他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听见顾辞让他在边上的凉亭坐好时,傅言的想法顿时就被清空,满脑子里只剩下顾辞对他说的话,然后就顺从地坐到了石椅上。
顾辞将笔墨纸砚放在了石桌上,然后将纸摊开,做好一切准备后,才执笔开始临下线条,缓缓在上边留下痕迹。
他不时地抬头向傅言看来,偶尔会打量着他,目光专注,似是在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神态与模样。
梅花随着冷风的吹过缓缓降落,凋零了一地,又随着风起舞,飘来这边的带来了一阵淡淡的梅花香味。顾辞便在这梅花四落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傅言。
这样艳丽的美景,即便过了很多年,也依旧令傅言感到难忘。
此刻比飘落着梅花的雪景还要令人感到惊艳的少年,他目光干净清澈,宛若朝阳,脸颊因为受冷风的吹袭而微微有些泛红,更衬得那张脸艳若桃李,这便是这世间的第三种绝色。
傅言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似乎只留下了心脏处传来的那“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
过了很久,顾辞才停笔,说:“好了。”
傅言站起身,想要走去他跟前,便听见少年轻声细语地强调道:“你站在那里,傅言。”
青年听话地停在原地,目光虽是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听了顾辞的话,没有走过来。
顾辞将边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只留下那张画,他收拾好东西后又抬头,看向傅言:“这幅画你收好,要是不见了,可就没有第二幅啦。”
“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傅言连忙保证。
顾辞听到他这番话,忍不住笑了,他的睫毛长长地扫过,一眨一眨的,就像两把小扇子。垂下眼睑时,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傅言安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便又忍不住出神起来,心里默默地想着顾辞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呢,看上去又长又密的,好看极了。
顾辞忽然就抬起头来,见青年又望着自己发呆,顿时就又笑了。
傅言闹了个大红脸,遂又对着顾辞傻乐,一个劲地盯着他瞧。
然后他便听到顾辞说道:“我要走啦。”
傅言愣了下,似是没反应过来顾辞的话,怔怔地看着他。
“我觉得要是不告而别或者突然消失的话,好像不太好。”顾辞继续说道,他伸手碰了下画卷,然后将那幅画往前推了些许,让它离傅言更近些。
“傅言……”这还是顾辞第一次这么轻柔地唤着傅言的名字
顾辞微微弯起眼睛,“你不是说,不管我去了哪里,都会找到我吗?”
“那,你便来找我吧。”
这是顾辞留给傅言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便消失了,在从漫天的雪景里,从这飘落着梅花的雪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了那一句话,以及那一副留在石桌上的画卷。
那个曾在他生命里留下最浓烈色彩的少年,就这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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