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我的律师”思绪回笼,他有些恍惚,沉默了半响,最终说了迄今为止的第一句话,或许是因为长期不说话,嗓音有些沙哑。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他们无法限制罪人找律师,这是每位公民的权利,就算是死刑犯也可以。
司锦年混了这么多年,有许多仇人,自也有许多忠心的手下,尤其是在法律方面,Z市最有名的律师就是他的人。
如果真的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这便是他最后的依仗。
律师申请和司锦年的单独会面,警察全程在门外守着,没进来
司锦年走到窗边,看着那向日葵微微出神
律师看到司锦年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着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试图联系司锦年,但司锦年一直没有给他消息。好不容易能见到了,又看着司锦年这副样子
“司总,您要振作起来,我有办法可以让你的死刑变成死缓,只要时间拖得久,您表现得好一些会慢慢的变成终身,总是能活下去的,我们在外面打点着点,您在里面可以好好过的”
律师说的不无道理,近些年来国家在慢慢取消“死刑”这一刑法,除非是非常大的罪,一般都会叛死缓
虽然司锦年的罪证比较严重,但这位律师在全国也是出了名的,因为之前欠司锦年一些恩情,这件事上自然是尽心尽力
努力弄个死缓也可以试试
司锦年静静望着那盆向日葵,依旧没有说话
自从从顾衍那里出来之后他就沉默的吓人,像是身上的刺一瞬间被人全部拔的干干净净。
司锦年其实并不恐惧刀疤男的手段,他这么多年下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程度的伤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他在黑暗的环境中才恍然意识到,意识到当初的楚弃是怎样的感觉
一望无际的黑暗,身边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丝声音,只能无力的蜷缩在角落里…
黑暗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痛苦与绝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
门口传来声响会带着些希望的看过来,却每每只能看到施暴者的身影
黑暗,痛苦,绝望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错,也不从不曾后悔自己所有的行为
他得不到楚弃,他就得到楚弃的人好了
最终,他如愿以偿
内心的空洞却愈演愈烈,他不明白,心脏隐隐传来的痛苦让他无法理解
自楚弃离开自己身边,他满脑子就只有把人抓回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东西要待在别人身边
一想到楚弃在别人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他就嫉妒的发狂
可在地下室,不知道顾衍是故意的,亦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他在自己面前接过一个电话
是楚弃打来的
他听到楚弃开心的叫顾衍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他从未听到过的雀跃
他听到楚弃说了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好像是一个叫林知许的人把他的一个杯子打碎了,他不大开心的说了好久
他听到楚弃语气软软的,要顾衍给他带一个新杯子回来补偿他
他真的很久没听到过楚弃这种声音了,愈发清晰的记忆里甚至都找不出
楚弃好像很久没这么和自己说过话了
只剩恐惧和躲闪,以及经常挂在嘴边的对不起…
可他却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和嫉妒,甚至嘴角都不自觉的勾了勾
“司总?”律师半天都等不到司锦年的回应,有些着急的上前走到他面前
司锦年从记忆中抽身,伸出右手,手指轻轻触碰花盆的边缘,可就算养了一段时间,手腕的伤依旧没好,这双曾充满力量的双手显得格外无力
甚至连一盆向日葵都拿不起来
他执拗的加重手上的力气
向日葵却从他手中滑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泥土和花瓣散落一地,金黄色的光辉在灰暗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第198章 再见司锦年
司锦年的案子在两周后初次开庭
这种大型案子一般都不会以一次的开庭结果直接定下,只要司锦年那边不断上诉,甚至有机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开庭。
顾衍和楚阳又踏上了这片土地
楚阳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有些恍惚,上次来的匆忙,几乎是开完保险箱就被顾衍送走了
生怕出一丝意外
明明只是不到两年,可过去的记忆愈发模糊,他现在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了,记不清自己在这片土地上有过什么经历
记不清自己的痛苦与挣扎
好像所有的痛苦都被顾衍一点点抚平,在他的每个阴影中,顾衍一点一点的,种上了一朵又一朵向日葵
“阿阳?”顾衍有些担忧的看着楚阳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心这个地方又勾起了他什么伤心的回忆
“顾衍”楚阳抓紧顾衍的手
对上顾衍探过来的目光,歪了歪脑袋,勾出一抹笑
“我爱你呀,阿衍”
*
开庭前,司锦年被带着过来,他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楚阳
自己穿着囚服,拷着手铐的狼狈模样被楚阳完完整整的收入眼底
司锦年站在原地对上楚阳的视线,想扯扯嘴角,却发现连这点力气好像都没了。
他在楚阳面前永远是嚣张桀骜的模样,没接手司家之前最爱穿的就是皮衣和一些定制的潮牌单品,接手司家后不得不给自己套上一层像样的人皮,西装穿在他身上倒也不算违和,反倒多了几份深沉。
可现在呢,穿着囚服,头发也不太干净,手都被禁锢着,就连身边都是时刻警惕他的警察
来这里看开庭的人不算很少,很多都是司锦年曾经的人
不可否认的是,他能让司家在Z市顺风顺水这么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手段很强。
但在道上混的,又讲究个“江湖义气”
他对自己手下的人是实打实的好,以至于自己已经陷入了这般境地,还有人不断的在帮他。
而楚阳就站在这些人中间,静静的望着他
甚至这些人中间有不少人曾受过司锦年的命令抓过他,过程中自然少不了动粗
而此刻,楚阳站在他们中间,面对各个人的打量丝毫不显畏惧
楚阳自然知道今天会见到司锦年,顾衍一直把他护得很好,他这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内,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看到过司锦年
其实他很少看到司锦年狼狈的模样,仅有的几次也至少是五年前了。
他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有些抑制不住的恐惧亦或是憎恶
却发现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如同一个局外人静静地望着这个叫司锦年的陌生人
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顾衍刚刚有点事出去接了个电话,他本来不太想离开楚阳身边,但楚阳推了推他说自己没问题,他才一步三回头的去接电话
他也没想到自己才刚走两分钟,楚阳就看到了司锦年。
他嘴角微微抿紧,却不是因为愤怒。眉头微微蹙起,但这微小的变化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恢复到了之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阿阳,我回来了”
楚阳在顾衍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视线毫不犹豫的从司锦年身上挪开,落到大步走来的顾衍身上
微微有些紧绷的面容在一瞬间放松下来
“很忙吗顾衍?”
“还好,你想见一面叶瑾吗?她的刑期在明天”顾衍走到楚阳身边,在他面前站定。
他很了解楚阳,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很明确地意识到现在的司锦年无法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松了一口气
楚阳一直是个坚强的人,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要勇敢的多得多
可他并不确定,生身母亲的事情会不会让他难过
毕竟楚阳那么喜欢自己母亲他都看在眼里
哪里有不渴望母爱的孩子呢?
第199章 利益
楚阳站在监狱探访室的铁窗前,透过冰冷的金属网格,望着对面那张曾经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庞。
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女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不记得了,记不清了
甚至连这个女人的面容都在记忆里逐渐模糊
叶瑾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尽管身处如此境地,她的面容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致。
细长的眉毛像是被精心描绘过,即便是在这灰暗的环境中,也显得分明而有力。
头发被整齐地梳在脑后,一丝不乱。
这个女人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不论处于怎样的境地,眸子里永远波澜不惊不带一丝情绪,甚至像个精密的机器人
楚阳站在那里,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儿时的回忆像是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叶瑾漠然的目光
总是那么冷漠而疏远,仿佛他的世界与她无关,仿佛两人是陌生人而非亲母子
如今,面对这个所谓母亲,楚阳的心中并没有涌起太多的波澜,有的只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漠然与释然。
他从七岁那年就不再期待母爱了
此时自然也不会有更多的情绪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相顾无言,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被命运的洪流冲刷到了同一个岸边
在这短暂的探访时间里,时间仿佛凝固,只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诉说着无尽的遗憾与无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谁都没有先开口
尽管还是决定来探望叶瑾,但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好像记忆里两人的交流都少得可怜。
“你来了”最终还是叶瑾先移开目光,淡淡开口
事到如今她身边已然没了任何人,她这个人一切利益为先,就连亲生儿子都是拿来交易的筹码。对旁人更是,以至于落在这种境地,她也便孑然一身,这几个月连个探望的人都没。
楚阳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倒也讽刺,她最不喜欢的小儿子竟是她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楚礼生呢?”楚阳看着叶瑾的侧脸,其实自己长相还是随了她几分,侧脸有几分相似
“他没有参与楚家的事”叶瑾没料到楚阳第一句话是问他,倒是有些稀奇,印象里兄弟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好。
楚阳点了点头,没有参与,所以离开了这里,为了避风头或许还被叶瑾送到了国外
奇怪的是,叶瑾这个人冷心冷情,却对自己格外苛责,同是两人的儿子,对楚礼生的态度比自己好很多
楚阳想到这里也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出生的时候叶瑾难产,差点死了么?
可是所有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都是无稽之谈,怎么能把罪名强行安在未出生的孩子头上呢?
叶瑾缓缓地将视线从周遭的冰冷环境中抽离,最终定格在了楚阳的身上。听到这个问题,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
眼前的楚阳不像是那个七岁前,像个小兽般,眼睛里总是充斥着对她无尽恨意的小男孩了。
那时的楚阳,就像是一头被囚禁在幼小身躯中的野兽,每一次与她对视,那双眼睛里都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对她毫不掩饰的恨意。
从某种层面来说楚阳又像叶瑾,会在得不到任何回应后舍弃不必要的感情,不会沉溺于所谓的“母爱”而苦苦挣扎。
从叶瑾对他的漠视开始,他心里便再也没了母亲
之后的二十年她见楚阳见得少,最后一次是在两年前。他在墙角蜷缩着身体,整个人像是受了伤的幼崽一点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脆弱无助
已经褪去了那层尖锐的外壳,或许是明白自己的无力,决定收起爪子,收起浑身的尖刺以求安稳。
而现在,楚阳站立得笔直而沉稳,宛如一棵历经风雨却依然挺拔的松树。他的眸光平静,其中既没有了昔日那孩童般的恨意,也找不到丝毫的脆弱与无助。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叶瑾,就连问出这个问题也只是单纯的为了寻求一个答案,而非想要得到微薄的母爱。
“你的到来,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当初,楚念郁说如果我为他生一个孩子,他就把楚家交给我”叶瑾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没有一丝情绪
楚阳的肩膀却微不可闻垮了一些,所以,就连自己的出生,都是一场交易
从头到尾,他只是叶瑾用来换取利益的筹码
“可是,楚礼生也是你们的孩子!楚念郁和你已经有了孩子,他为什么还会希望用孩子来绑住你?”楚阳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情绪,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女人失望透顶。
可他至少以为,自己的出生,是干干净净的。
可现在却被告知,就连他的到来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都是楚念郁用来绑叶瑾的手段
只是他没料到,这世上存在不被孩子牵绊的母亲
“楚礼生,他是我姐姐的孩子”
这么残忍的话,从叶瑾嘴里说出来依旧是不带一丝起伏
所以叶瑾和楚念郁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孩子,叶瑾从这场十月怀胎中得到了楚家,却每每看到楚阳后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当初自己为了权利不得不委身的场景。
自然厌恶
“原来是这样”楚阳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说得明白
叶瑾的厌恶,楚念郁的漠视,都有了由头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楚阳走到铁窗跟前“你后悔过吗?楚念郁的死?我被司锦年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最终呢,你得到了什么?你得到了现在的结果?你不后悔吗?”
叶瑾从椅子上站起来,也靠近铁窗走了两步,两只手被拷在胸前,可这个女人永远不显狼狈,从容自如。
可她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了两步停下,望向墙上的钟表缓缓开口
“探视时间到了,你走吧”
她终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楚阳也不曾执意寻求答案,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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