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周元瑢就像云上的月亮,静止地悬挂在那里,风灯每每被夜空中的邪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往上看一看无穷高处的月亮,躁动愤懑的内心就会宁静下来,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一轮月亮,他只想飘到那里去,到月亮身边去。
……
“好了。”周元瑢在魏玄极肩膀上方打了一个平结,不妨碍他躺着睡觉,“衣服穿起来吧。”
说罢,周元瑢看到魏玄极那血迹斑斑的中衣。
“你的衣服放在哪儿?”周元瑢问道,“哪一列柜子?”
“啊,”魏玄极从沉浸的状态中醒来,摸了摸服服帖帖缠在身上的布待,仙人不管做什么都做的很好,他抬起头,看向墙边的柜子,“最里面那扇柜门打开。”
周元瑢笑道:“你倒是清楚。”
说着,他去打开柜子,找到备用的中衣。
魏玄极解开腰带,只穿着一件亵裤,从床上下来:“我都习惯了,我又没有贴身婢女,小子们毛手毛脚的,还是自己收拾方便。”
“如今你开府了,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周元瑢抱着魏玄极的中衣,转过身来,和光着身子的青年撞了个正着。
魏玄极靠近周元瑢,他的身材确实很有压迫性,周元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柜门上,肩膀亦紧张地僵硬起来。
青年结实的手臂伸过来,从周元瑢手中拿过中衣,却没有立刻穿上,还直挺挺地站在周元瑢面前。
“怎么,这会不嫌凉了?还不快点穿上?”周元瑢感到背后微微有些发热。
“元瑢哥哥,你帮我穿上好不好?”
“什么?”周元瑢一愣,抬起头,便对上了魏玄极笑意盈盈的眼睛。
“我肩膀疼,胳膊抬不起来。”魏玄极稍稍前倾左边身体,向周元瑢示意。
原来是这样,周元瑢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紧张起来。
“我来吧。”周元瑢展开米白色的中衣,拎起领子到肩膀的位置。
魏玄极转过身,先把右臂伸进袖筒,然后往左边看去。
周元瑢从后面贴近他,一手小心地扶住他的左手,另一只手展开袖子,从下面套上去。
一直到袖子完全提上来,衣襟垂在胸前,周元瑢将魏玄极腰后的衣服拉展,然后绕到前面来,替他整理好领子,两片衣襟一合,裹住他的身躯,而后稍稍低下头,将衣带系起来。
不知不觉间,周元瑢的呼吸顺着衣服缝隙软软地挠着魏玄极的心口,他心中那只小鹿便乱撞起来。
等到周元瑢直起身,看向魏玄极时,魏玄极又收束起自己心里的小鹿,还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
周元瑢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暧昧,他不由得别过脸,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魏玄极一愣,赶忙拉住周元瑢的手:“元瑢哥哥,你不要走。”
“嗯?”周元瑢无奈道,“殿下,我不走,难道住在这里吗?”
“为什么不能住在这里?”魏玄极一脸无辜地望向周元瑢,“寝殿的床很大啊,完全能睡下。”
这是睡得下睡不下的问题吗?!
周元瑢把魏玄极的手扒拉下来,道:“武王殿下,为了您的名誉着想,您还是不要提出这样的建议了。”
“我有什么名誉?”魏玄极继续装傻。
“你非得让我说出来吗?”周元瑢微微皱眉,“你让我配合你演……不就是为了让大皇子误以为你和我有什么,让他觉得自己能趁机对你下手么。”
这就是魏玄极回府时,在府门前马车上,请求周元瑢配合他做的事。
魏玄极光是受伤还不行,未必就能让大皇子冒险一搏,他还要当着各路眼线的面,表现出为了和周元瑢私会,连身边暗卫首领弹剑都赶走的急不可耐,这样一来,大皇子便会觉得,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必须在今晚下手。
周元瑢刚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毫无这方面表演经验,而且竟然是和魏玄极演,不是,他们两个不都是男的么?这怎么演?这怎么能让大皇子相信?简直是难如登天。
然而,当魏玄极开始“演”的时候,眼角眉梢流露的都是浓烈的情绪,凝视着周元瑢的时候,周元瑢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都烧了起来,好像要被他赤裸裸的情绪灼伤了。
周元瑢迷迷糊糊地被魏玄极揽在怀中,一路回到寝殿,两人进门前,魏玄极突然把他按在门边,紧紧搂住他的腰,俯下身,用十分轻佻态度在他耳边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因为太震撼,周元瑢已经不记得了。
他心里那个直率纯良的二皇子,一去不返,对古代人深受封建礼教束缚的刻板印象,也轰然崩塌。
在周元瑢试图重建崩塌的心理防线之时,魏玄极稍稍倾斜肩膀,双手牢牢抱住周元瑢,将他打横抱起,在空中转了半圈,抱着他走进寝殿,把他放在床上。
然后。
魏玄极一跤栽倒在床上,肩膀大约是在那时候磕到了床棱上,伤口才会崩开。
当青年疼得倒吸凉气的时候,周元瑢才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来。
“这样就行了。”魏玄极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看到青年又恢复了正常,周元瑢的心跳才渐渐平息下来,但那种深深的震撼依然没有办法过去。
“抱歉,我没演好。”周元瑢自我检讨。
“元瑢哥哥明明配合的很好。”魏玄极勉强笑道。
“这样就行了吗?”周元瑢疑问道。
“嗯。”魏玄极支起身体,让开床板,对周元瑢说,“接下来就让我来吧。”
接着,他揭开床褥,露出下面的暗门。
……
回忆起配合演戏的部分,周元瑢还是没有办法平复那种震动。
而魏玄极则看起来完全是天生的演员,收放自如。
“现在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大皇子阴谋败露,你也不必再承担这种不白之冤,”周元瑢说着,整了整衣服,保证出门时衣冠端正,不让人产生奇怪的联想,“我走了,你放心,我行得正坐得端,一定不会让人产生误会。”
魏玄极听到这话,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一把拉住周元瑢的手,追到他身后,情急道:“这有什么好澄清的?难道元瑢哥哥觉得,我喜欢你,是一件有损名誉的事吗?”
第114章 二更
周元瑢愣了一下,看向魏玄极,他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流冲上骨膜发出潮水般沙沙的声音,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在磨砂般的背景中,只有魏玄极的脸庞格外清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周元瑢想从魏玄极的表情中看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是魏玄极的表情却像凝固住了一样,周元瑢无法从中判断任何,他发现自己对于人类微表情识别的能力非常糟糕,可能是日常与数据打交道,周元瑢都没有好好地看过几个人的脸。
而且他也没有对应的经验,他只听过小姑娘害羞的表白,哪里见过同性这样直挺挺的一句话怼过来——
“我喜欢你,是让你觉得丢人的事吗?”
不是,什么时候……喜欢了?之前不是体恤下属的皇子,和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施工队长之间的关系吗?
是……这样的关系吗?
周元瑢脑海中走马灯般跑过的场景,告诉他,不是,本来就不是,哪里会有皇子那样对待下属。
那……再加上梦中仙人的预言加持呢?
周元琦的声音冒出来,一如往常地大大咧咧:“我每天要做那么多梦,每个都当真,我岂不是要累死!”
两个都不是,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真的?”周元瑢有些迟疑地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
魏玄极觉得嘴巴有点干。
他刚才是真的不小心说秃噜了嘴,有句话说乐极生悲,就是眼下这种情况,他刚刚扳倒了一直压他一头的大皇子,扭转了自己在开平帝心中的地位,正在前途一片大好之时,他却脑门一热说出了无论如何不该现在说的话。
魏玄极不是那种害怕表明心迹的人,他也不怕被拒绝,对于仙人,他势在必得,这种感情一日强似一日,魏玄极不得狠命克制住自己。
今天,在和仙人一起做戏的时候,他便小小地放纵了一下自己,看着仙人为了配合他,不得不被他抱着转圈时脸颊微微泛红的样子,魏玄极只觉心头乱撞的蝴蝶快要涌出来了,如果真的能和仙人在一起,那往后的日子,每天都是神仙日子,他快要迫不及待了。
可是,仙人并没有和他相同的感觉,就算他表达了自己的感觉,也只是一头热,他不想这样,他想要仙人也喜欢上他,只要有他喜欢仙人的一半就行。
只是令人敬佩的人,很厉害的人,很好的人,还不行,他要成为仙人满心满眼里都是的人,让仙人时时牵挂,时时为他心绪起伏。
再等一等吧。
看着周元瑢无意识皱起的眉头,魏玄极知道时候还没到。
他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热血抑制回去,再度看向周元瑢时,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只剩下干净单纯的喜悦。
“元瑢哥哥,我送你回去吧。”魏玄极说道。
……
所以那个问题就没有回答。
周元瑢坐在马车中,跟随马车节奏性地摇晃着,街道上的灯光投进车帘中,将车厢内壁上的花纹照得忽明忽暗。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魏玄极。
魏玄极坐得很直,大约是练武练出的习惯,即便后背没有靠在任何东西上,也像一棵白杨树那样挺拔笔直。
他目视前方,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在思考事情,又像是完全放空。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我喜欢你,这种奇怪的话。
就不说他们两个都是男人的问题了,毕竟这个大晟也不是什么只有异性恋的18岁以下允许观看世界。
就说魏玄极是个古代人这件事吧,古代人表白的时候,应该不会说“我喜欢你”这种话吧,周元瑢记得,在他表妹看过的古装电视剧里,他们表白的时候都是说什么“我心悦你”。
没错了,只有现代人才用“喜欢”来表达想要跟对方发展恋爱关系,古代人的“喜欢”,可能就是小人之交甜如醴那种意思。
周元瑢差点就把自己骗过了。
马车一晃,停在周宅门前,周元瑢正待下车,魏玄极先起来掀起车帘,一手挡在车门顶上,一手扶在周元瑢背后。
周元瑢立刻回想起魏玄极抱着他回寝殿的景象。
一般的小人之交甜如醴,也不会腻到这种程度吧??
周元瑢的耳朵背后再度冒出热气,他慌忙站起来,没防备撞在车顶上,正好在魏玄极的手掌上缓冲了一下。
周元瑢下意识转过头,向魏玄极道谢,而后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从车上溜了下去,紧走几步,返回家中。
周宅大门没落门栓,就是为了给周元瑢留门,周元瑢推开门,闪身进去。
他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月光将前院照的一片澄明,夜色很美,窗户上亮着柔和的灯光。
周元瑢停住脚步,站了片刻,安安静静的夜里,只有几声断续的虫鸣。
街道上的马车还没走,没有听到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他在门前干什么呢?
周元瑢突然心痒难耐,一定要知道魏玄极此刻在干什么,一股冲动让他回过身,从门缝中向外望去。
魏玄极披着一件灰白色的狐裘披风,护着肩膀受伤处,他还站在马车前,似乎在看着街边的小摊发呆。
周元瑢看到他发呆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奇怪,有什么好笑。
他是变态吗,把人家撂在外面,也不道别就跑了,完后进了院子又偷窥人家?!
“元瑢?”忽然间,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趴在门上干什么,为什么不进来?”
周元瑢吓得差点把门推开,他赶忙拽过门栓,作为掩饰:“爹,我在拴门。”
“嗯……”周泰知道周元瑢为人沉稳,做事靠谱,因此也没有怀疑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周元瑢把门拴上,转过身,两手合在背后,拽着门栓,强作无事地说道:“去了一趟武王府。”
“这我知道,今天是二皇子的封王大典,是件喜事,他叫你去,是看重你,你应该去的。只不过,我听说武王殿下今日遇刺,是怎么回事?”
周元瑢便将第一手消息给周泰讲了一遍。
“竟然是这样,大皇子竟然会做出这等里通外族的卑鄙事。”周泰脸上露出极尽不屑的表情,他原来当过大将军,最恨的就是和外族勾结的人,他们在前线出生入死,用性命保家卫国,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却在他们背后偷偷搞事情,把他们用性命换回来的胜利果实,轻飘飘便拱手让人。
“是啊,如今大皇子多半要倒台了,朝中局势也将有很大变化。”周元瑢说道。
“嗯,确实。”周泰捋了捋胡须,忽然又道,“可我怎么还听说,武王殿下负伤,早早就结束了接待,只留下了一个相好的,说是为了他才急着出宫入府,你知道这回事吗?”
周元瑢如芒在背,冷汗已经顺着脊梁骨哗哗往下流了,就说这种事传出去以后,一定会越来越离谱,如果不及时澄清,到时候什么话都能传得出来,而且这种消息传的比国家的政令还快,一夜之间,满京城的大小官员、平民百姓、街坊邻居全都能津津有味地唠上几句。
现在澄清是来不及了,周元瑢只能做一件事,就是否认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
“啊,我不知道啊,我也就是和其他人一样,把武王殿下送回府,在堂下吃了个便饭,这就出来了,”周元瑢开始瞎编,“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是因为少府寺有点活儿还没做完,我又去了一趟西华门,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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