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周元瑢一次也没有体现出他“贵”在哪里,他自己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二皇子真的遇到了事,他什么忙都没帮上。
周元瑢抬起左手,张开手指,呆看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
*
翌日,周元瑢早早起来,梳洗一番,换上官服出门去。
少府寺提供马车,可以直接拉到工地上。
有公车可以坐,完全没必要自己花钱打车。
本着节俭持家的精神,周元瑢准备去蹭少府寺的车。
谁知他刚走到门前,就看见一辆高头大马拉着的大车停在路边,魏玄极和他那个黑衣跟班正在车边站着说话。
看见周元瑢出来,黑衣跟班立刻提醒魏玄极,魏玄极转过身,冲周元瑢挥了挥手。
夏日清晨的阳光中,青年一身蓝色劲装,显得格外精神,路边经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看。
周元瑢走到去,魏玄极便步履轻快地迎上来。
小心地避过周元瑢受伤的左手,魏玄极手掌扶住他上臂:“你其实可以不用去。”
周元瑢知道自己发布出去的消息,魏玄极也听到了,很容易猜到周元瑢的意图,所以今天一早才在这里等他。
“二殿下,”周元瑢向魏玄极行礼,“我当然要去,总不能让二殿下替我冲在前面,我却躲起来不见人吧。”
魏玄极轻快地笑了起来:“当然能。”
周元瑢一怔,目光不由得闪躲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魏玄极的笑容,让他感觉很熟悉,他笑起来,他也会跟着一起高兴,那种微妙的影响力,让周元瑢有些不自在。
魏玄极让周元瑢先上马车,他在后面扶着他,等周元瑢坐定了,魏玄极便掀开车帘进来,挨着周元瑢身边坐下。
毕竟是魏玄极雇来的马车,放在现代也算是豪车了,里面的空间比少府寺的公车宽敞,并排坐三个人也没事,可是,魏玄极却挨着周元瑢,他放松坐着的时候,两人的大腿外侧便会碰到一起。
明明空间很宽阔,却也显得狭小起来。
马车平稳而迅速地行驶在京城的主干道上。
魏玄极望着窗外,心情似乎格外愉快,好像不是出来搞事情的,而是出来旅游的。
“周大夫真是厉害,”魏玄极一边看外面的街景,一边盛赞道,“现在的京城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比以前干净了很多,道路也变得这么平整,就像一座新建起来的城市一样。”
周元瑢脸上微热,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过被这么当着面的盛赞,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连风都是清香的,真舒服。”魏玄极闭上眼睛,把脸凑在窗前,感受街道上吹来的晨风。
周元瑢忍不住笑,他想起了邻居小哥家养的大金毛,也喜欢坐在副驾驶上这样吹脸。
过了一会儿,魏玄极又不安生起来,把身子从车窗前扭回来,关心地问周元瑢胳膊疼不疼。
“不疼。”周元瑢微笑着回答。
魏玄极得到了答复,消停了一会儿,又问周元瑢热不热,冷不冷,想不想和他换个位置。
“不用。”周元瑢说,他现在怀疑二皇子是不是有多动症,怎么根本安静不下来的。
比起二皇子,他养的小皇子,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井台边上、庆阳宫小花园的石凳上以及周元瑢家里的床上。
……奇怪,总是忍不住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
周元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找到共同点,还是不同点。
魏玄极兴奋地扭了一会之后,告诉周元瑢,如果瞌睡了,可以靠着他睡,并且向周元瑢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上臂肌肉。
还好车程不长,马车一晃,弹剑的声音传来:“殿下,到了。”
魏玄极:“哦。”
*
修建灵渠的工地上,工匠们已经来了一些,正在做准备工作。
第104章 二更
裘玉阳来到工地上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
他带着几个巡逻卫队的兄弟,一边剔着牙,一边大大咧咧地踏上土堆,随意地观赏着工匠们在坑道里干活。
“这不是干得挺勤快的嘛,”裘玉阳踢了一脚地上的土,“怎么说没有周大夫在,就没法干活呢?”
坑道里的工匠被溅了一身土块,恼火地抬起头,怒气冲冲地看向上方。
“看什么看,没见过大人啊。”裘玉阳身后的狗腿骂道,一边把更多的土块踢进坑道。
“呸呸。”工匠们崩了一脸土,嘴巴里也吃到土粒,连忙往外吐起来。
一时间,本来有条不紊的工作秩序,被裘玉阳破坏殆尽,坑道里的工匠们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身上的土,看着裘玉阳快到自己跟前了,连忙躲到别的地方去,或是抬起手来,用胳膊挡住可能来到的袭击。
裘玉阳和狗腿们看得十分开心,一路走,一路往坑道中乱踢,还有狗腿故意踩住安全绳,让悬在半空中的工匠进退不能,吓得大声嚷嚷起来。
“真有意思,”裘玉阳哈哈笑道,“怎么样,哥儿几个,还是上工有意思吧,闲着在家都快长出蘑菇了。”
“裘哥说得是,斗鸡摸狗哪里有玩人有意思。”狗腿立刻附和道。
在众工匠怒气冲冲的目光中,裘玉阳向工地上唯一一个帐篷走去。
那帐篷是周元瑢在的时候才会支起来的,如今它正显眼地立在灵渠旁边的空地上,米白色布匹反射着夏日灿烂的阳光。
“哟,周大夫来了。”裘玉阳吹了个口哨,眼神示意身边的狗腿跟紧一点,准备开始砸场子。
裘玉阳对于大皇子给他分配的这个活儿非常满意,让他修建起来什么东西,他不行,但是要让他搞破坏,他最擅长。
“周大夫?”裘玉阳掀开帐篷的门帘,探头进去,果然看见周元瑢正坐在桌案前,身后还站着两个生面孔,一左一右,仿佛两个护法。
周元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裘玉阳,又把头低下去,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仿佛裘玉阳只是一团空气一样。
裘玉阳是见惯了周元瑢这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他刚来灵渠上时,周元瑢还会跟他讲道理,后来发现他压根不听,还故意捣乱,就不再说了,只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地看他一眼,好像他有多高贵似的。
裘玉阳最讨厌被人无视,无视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所以,他伸出手,抓住周元瑢正在写写画画的那张纸,用力揉皱,然后才松开手,笑吟吟地看向周元瑢。
谁知,周元瑢没有像以前那样发火,而是把炭笔往桌上一搁,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好像眼前发生的事和他无关一样。
接着,周元瑢身后那两个生面孔围了过来。
在裘玉阳没反应过来之前,其中穿着黑衣的那个使出擒拿手,捉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条手臂拧在身后。
另外一个穿蓝衣的青年一脚踢在他肚子上,裘玉阳弯下腰去。
他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甚至还没有消失,就被两人打到了地上。
“诶唷,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救命,救命啊!”
裘玉阳的狗腿们闻声赶进帐篷,就看到了令他们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们尊贵的大哥,大皇子的代言人,此时正被两个打手踢倒在地,像踢球似的踢来踢去。
裘玉阳护住要害,不住地滚来滚去,试图躲开两人的拳打脚踢。
“快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知道他是谁派来的吗!”
狗腿们突然有了法律意识,开始嚷嚷起来,一边试图去拦两个打手。
然而他们不过是群地痞流氓,又怎么打得过练家子呢。
很快,靠近裘玉阳的狗腿也被踢到在地,跟着他们大哥一起嗷嗷大叫起来。
帐篷里惨叫连连,不知还以为是进了屠宰场。
外面干活的工匠们停下手上的活,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相视一笑。
他们来到工地之后,就被周元瑢召集起来,告诉他们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只管干他们的活,当做没看见就是了。
工匠们相信周元瑢,看见他带着两个打手打扮的年轻人进了帐篷,知道周元瑢是准备收拾裘玉阳了,大家都十分期待。
因此,裘玉阳刚来到工地上搞事情的时候,工匠们都忍了。
再让你狂上一会儿,马上就风水轮流转。
听见裘玉阳的求救声时,大家只觉得十分好笑,恨不能亲眼看一看裘玉阳是怎么哭爹喊娘的,可惜,周大夫不让他们围观。
工匠们继续干活,帐篷里的拳打脚踢刚刚结束。
裘玉阳和他带来的狗腿子躺了一地,无一幸免,都被两个年轻“打手”臭揍了一顿。
裘玉阳被打得仰面朝天躺着,半晌回不过神,眼前金星一阵乱冒,好容易视线重新聚焦了,裘玉阳看见那个蓝衣青年正站在自己左手前,抬起脚,狠狠地踩下去。
“啊——”
帐篷里再度被裘玉阳杀猪般的惨叫声充满。
周元瑢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卒睹,他右手撑在脸畔,挡住一半视线,目光垂下,落在刚刚被裘玉阳捏皱的纸上。
那是一张白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简笔画小人儿,小人儿有一张满月般的圆脸,仿佛是用圆规画出来的,还有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和一个小小的鼻子。
虽然日常都在画图,但周元瑢确实没有艺术创作的天赋,他承认。
按照魏玄极的安排,周元瑢只用做一件事,就是激怒裘玉阳。
这个活儿很容易做,周元瑢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干,就能惹得裘玉阳上来找事。
果不其然,裘玉阳上来就抓皱了他画的小皇子简笔画,还挑衅般地看着他笑。
下一刻,裘玉阳就被揍得满地打滚。
周元瑢很努力才憋着没有笑出声来。
果然简单粗暴的报复方式,才是最爽的!
*
魏玄极把脚从裘玉阳的左手上拿起来,看着裘玉阳抱着他的左手疼得满地打滚,这才稍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抬起头,下意识向周元瑢那边看去,却见桌后的青年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像没有办法接受这种暴力的行径。
魏玄极心里咯噔一声,他刚才打得太投入,完全忘记了,仙人最讨厌遇到问题诉诸暴力。
他该不会,又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光辉形象?
魏玄极俯视着脚前翻滚着的几个小流氓,没有办法放开了揍人,真的很不爽,但是为了这么几个不足挂齿的小角色,就让仙人对他产生负面评价,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魏玄极眼神示意弹剑收手,弹剑把脚从一个狗腿身上拿起来。
*
裘玉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向只有他把别人打得满地找牙,还从来没体验过自己被打得满地乱爬!
他喘了半天气儿,才从浑身上下的疼痛中稍稍回过神。
裘玉阳啐了一口血沫子,右手撑着地,缓缓地挪着身子爬起来,一边骂道:“好啊你,周元瑢,你竟然敢打我,你打我就是打大殿下的脸!我可是大殿下派来监工的,我看你这前朝余孽,是想谋反是不是?”
如果裘玉阳被收拾一顿就会老实,那也不会让周元瑢头疼了。
按照魏玄极的计划,上来一顿拳打脚踢,只是先行步骤,裘玉阳要爬起来找事,他还有后续的一系列行动。
现在,裘玉阳把流程推进到了第二步。
“姓裘的,你看清楚了,打你的人可不是周大夫,而是我。”魏玄极抬脚轻轻踢了两下裘玉阳受伤的左臂。
裘玉阳“诶唷”“诶唷”地痛叫起来,捧着左臂一通控诉:“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周元瑢手下的狗腿,不知哪里来的地痞流氓!我现在就去告诉大皇子,周元瑢叫人打我,我的这条胳膊是废了,周元瑢必须付出代价!还有你,你小子也别想跑。”
魏玄极轻笑一声,看着脚下这臭虫一般的东西,他就想抬脚碾死完事,只是为了维护在周元瑢面前的形象,他不得不再做一些兜圈子的事儿。
“你去叫他,现在就去,我在这等着你。”魏玄极双手抱臂,让出一条通路,叫裘玉阳通过。
裘玉阳本以为放完狠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会立刻醒悟到自己的行动是多么鲁莽,会给自己的主子惹上多么大的麻烦,很快,他就会像以前那些试图保护周元瑢的工匠一样,弯下腰来给他道歉。
然而,这小子的表现却和裘玉阳想象的完全不同。
“快去啊,要我帮你叫车吗?”魏玄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里充满着轻蔑的笑意。
裘玉阳做京城巡逻卫队小队长多年,最擅长的就是欺软怕硬,他有一种特别准确的第六感,能够敏锐地分辨出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不能欺负。
眼下,这个陌生青年周身的气场,仿佛都在向裘玉阳昭示着,他大有来头,这回裘玉阳太过托大,怕是要踢到铁板了。
“你是什么人?”裘玉阳警惕地打量着魏玄极,从他身上衣服的质地,看到他腰间佩戴的饰品,再看到他鞋子上的装饰。
虽然衣饰打眼一看十分朴素,但是细看来,却绝不是打手能穿的起的,就连和他一起出现的那个黑衣青年,衣服的料子都不像是平民百姓的用度。
这时,周元瑢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说道:“他是前来视察的二殿下。”
屋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了片刻,那些在地上滚了滚去哼哼着喊疼的狗腿,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裘玉阳的表情就像一口吞了一个鸡蛋,眼睛睁得老大,嘴巴也合不上了,他保持着呆若木鸡的模样,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重复道:“二、二殿下?”
“就是二皇子。”旁边的狗腿提醒裘玉阳。
“二皇子?”裘玉阳立刻反应过来,“我当然知道是二皇子,可是,二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二皇子分明已经死在北狄了!”
裘玉阳和他爹有书信往来,获得的消息都是第一手的,而且大皇子把他纳入麾下,也会向他传递一些相关的信息。
裘玉阳之所以敢放开来欺负周元瑢,就是因为周元瑢背后的靠山二皇子倒台了,再加上周元瑢又是前朝余孽,做事名不正言不顺的,他只要不捅出太大的篓子,都可以随便发挥。
94/143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