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瑢也侧过脸去看魏玄极,他心中也有些意外,二皇子拙于言词,这名声早就传开了,真没想到,还能看到二皇子出口成章,把大皇子驳得无话可说的时候。
而且,刚才周元瑢本来是想回避的,他听到大皇子的声音后,便想着不要在他面前露面,省得给二皇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玄极却拉住了周元瑢的手,手指紧紧扣着他的手指,不让他逃跑。
于是,便有了前院正门前,这一出针锋相对。
“好,好啊,魏玄极,看来你在黑风沙中死里逃生,别的本事没见涨,倒是耍嘴皮子的本事增涨了不少。”大皇子冷冷道,“你想要抓人,总得讲个流程吧,这罪还没判下来,你就按照抄家的流程来办事,不嫌太着急了些吗?本王还觉得是你和周大夫串通好了,故意要诬告无辜的裘玉阳呢!”
魏玄极一笑,道:“大皇兄,你当然可以这么想,可惜大皇兄找到人上不了台面,他在外面作威作福,胡搅蛮缠干的那些事,人人都知道,大皇兄想替他兜着,恐怕都兜不住。”
大皇子一想到裘玉阳以前的行径,顿时心里一沉。
“大皇兄,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我和周大夫就先走了,周大夫的手被那裘玉阳划伤,还得每天换药,这事儿耽误不得,请大皇兄让一让吧。”魏玄极的笑容消失无踪,望着大皇子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透出彻骨的寒意。
大皇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第106章 二更
魏玄极拉着周元瑢离开了裘家院子。
杜人五诧异地望着两人离开,回过神来,急忙问大皇子:“大殿下,您就这么放他们俩走了?”
魏玄通冷着脸道:“那要怎样,把他们两个留下,关进地牢里吗?”
杜人五不敢多嘴了,大皇子现在看起来脾气很差,少不得要拿身边人发火,他可不想当那个倒霉蛋。
虽然他也没少当。
魏玄通确实没有理由留下魏玄极和周元瑢,人家两个人是有正当理由出现在这里,不过,按照魏玄通的脾性,就算没有理由,只要他想,也能创造出理由。
真正放走他们两个人的原因……是魏玄极最后说话时的杀气。
魏玄通身处京城之中,周围都是捧着他的人,很少见到那样的杀气,仿佛是被塞北的风沙磨砺出来的一杆生铁,粗粝、森寒,散发着血腥一样的生铁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魏玄通处理掉的那些和他对着干的人,也很少会流露出这样的杀气,在被逼到极限的时候,他们不是被怨恨蒙蔽了双眼,就是因为愚蠢而横冲直撞,这样的仇恨不具备杀伤力,稍加利用就可以成为他们自掘坟墓的铁锹。
可是,魏玄极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凝向他的时候,他却分明感受到了让人动弹不能的杀气,那是一种猛兽捕食时的先兆,所有被他锁定的猎物都会本能地战栗、失去行动能力。
魏玄通耻于承认,但是,在刚才那刻,他确实无法动弹,他变成了魏玄极的猎物。
那个榆木脑袋、只会横冲直撞的野蛮人,不知不觉中,成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果然,是他太心慈手软了么。
魏玄通回过头,目光阴森地望着魏玄极和周元瑢离开的方向。
*
当天夜里,京城一处民宅火光冲天,大火一直烧掉了半条巷子,还有越燃越旺之势。
周元瑢指挥着城防卫队的人从街道尽头的蓄水池中接出夏天积蓄的雨水,使用机桶和水龙把存水喷到屋顶上,一直忙活到第二天下午,才把火势扑灭。
城防卫队的长官对着周元瑢千恩万谢,表示一定会把少府寺协助灭火的功劳禀报皇上。
“还是赶快查明失火原因吧。”周元瑢说道,他抬头看向已经被烧成一团废墟的巷子。
“这是一定的,周大夫放心。”城防卫队长急忙说道。
烧毁的这处巷子,不是别处,正是大理寺查案的所在——裘家宅院。
大理寺查封的所有家当,都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这件事说是巧合谁也不信。
大皇子下手未免有些丧心病狂了,只是为了毁灭可能存在的证据,就用一把大火将整个裘家宅院给烧光了,还牵连到其他平民百姓的家宅,让这一条巷子的人都因此受到牵连,无家可归。
周元瑢望着坐在地上大哭的老百姓,心中对于大皇子的厌恶又增强几分。
这种人怎么配做皇帝,如果真的让他坐上皇位,这个国家就完了。
比起小皇子来说,大皇子才更有可能成为亡国昏君吧。
这样想着,周元瑢离开了失火的巷子。
后续是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城防卫队长并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
周元瑢也没指望以城防卫队长的权限,能调查出什么结果。
*
隔日,大理寺的调查结果出来,向上汇报皇上。
这等小事,本来不该惊扰开平帝,不过,裘玉阳是二皇子举报的,又是大皇子派过去的人,这件事,没有人能管得了,除了开平帝。
于是,开平帝接到了这封看起来鸡毛蒜皮的奏折,他只看了一眼,就丢给杨太师:“你看着处理吧,这样的小事怎么也来问朕。”
杨太师可不敢接这烫手山芋,急忙向开平帝解释了一番个中缘由。
“那就按着大理寺的结果去办吧,”开平帝摆了摆手,“玄极刚回来,就顺着他的意思吧,眼下重要的是封王、开府的事,叫他别总在灵渠那扎着。”
杨太师笑道:“二殿下是想在灵渠那找人呢。”
开平帝这才想起来,魏玄极似乎说过,他想让周元瑢来给他督建王府。
“他还真是专情,总逮着一个人使劲用。”开平帝感叹道。
杨太师笑道:“那是继承了皇上的习惯。”
开平帝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倒也是,他说魏玄极逮着周元瑢一个人用,他自己不也是逮着杨太师一个人用吗。
有能力又信得过的人太少了,何况是在权力巅峰。
“子振这是发牢骚呢,还是揶揄朕呢。”开平帝笑问道。
杨太师适可而止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再多说就成了挟功自重了。
“不过这朝堂上下做事的,哪一个不是多面手呢,”杨太师道,“既然周大夫被皇上提拔成了将作少匠,也该展现出超出一般的水平,同时让他主持灵渠工程、督建王府,应该也不是大问题。”
开平帝点点头,他想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你先私下里去找他通个气,等到下一次大朝会,朕在宣布给玄极的封号时,会顺带说到此事。”
“是。”
*
周元瑢很快得到了杨太师的消息,说皇上会对裘玉阳的事秉公处理,现在命令已经发到大理寺,按照大理寺呈上来的调查结果,将裘玉阳关押下狱,因为扰乱事关国计民生的工程,性质非常恶劣,没有个三年五载出不来。
周元瑢有些意外,没想到开平帝这一次竟然秉公办理了。
接下来的消息就更加重量级,杨太师告诉周元瑢,因为二皇子在北狄战事中立了大功,皇上预备给他封王,封王典礼已经着礼部尚书安排下去,封王的同时,要给二皇子兴建王府,这件事二皇子希望由周元瑢来督办,皇上不想让二皇子失望,所以一切都按照他的喜好来,会在大朝会上宣布周元瑢来主持此事。
大朝会之后,兴建王府的事就要开始办了,所以,请周元瑢务必抓紧修建灵渠的工程。
周元瑢从少府寺出来,往工地上去时,看见魏玄极的马车又停在路边。
他开始迟疑,自己一开始图方便蹭人家马车,真的是开了个好头吗?现在魏玄极好像一天到晚没事做,就是把马车大摇大摆地停在少府寺门口,或是周宅门前,等着周元瑢出来。
一个皇子这样高调地接送大臣上下班,未免太奇怪了吧!
而且周元瑢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大臣,只能说是国家住建局的一个设计师兼任临时包工头,距离皇子们需要的那种权臣谋士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没有拉拢的必要。
周元瑢犹豫了一下,装作没看见二皇子的马车,径自往街中间走去。
“周大夫!”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
周元瑢站住脚,只见魏玄极手里端着一个霜白色青花纹的食盒,正从街对面的小食品店里出来。
如今街道治理得好了,街面上鳞次栉比的店铺纷纷开张,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小食品店、熟水店,谁不想在清新干净的街道边吃点东西放松一下呢?
少府寺对面的小食品店档次比较高,因为官员们的消费水平坚挺,店面也装饰得非常漂亮,连外带食盒都这样精巧,周元瑢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盯着魏玄极手中看。
魏玄极走到近前,还在呼呼地喘着气,他是正在排队买小零食的时候看见周元瑢出来了,急忙拿了食盒就出来堵住周元瑢,心里一急气息就不稳,脸上也有些泛红。
夏日的阳光下,青年神采奕奕地望着周元瑢,浑身上下透着青春萌动的气息,令人不由得感叹,年轻人真是好啊。
“周大夫,你吃过酥山吗?”魏玄极兴致勃勃地向周元瑢介绍,“这家酥山店的酥山可有名了,以前只在江南开店,现在终于开到京城,我只听吴江雪先生说过他老家的酥山多好吃,听着馋,却吃不着,现在终于可以一饱口福了。”
周元瑢只觉一个耳熟的名字飘了过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下一刻,魏玄极把白底青花纹的食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红豆冰山,把周元瑢看呆了。
“这……这不是红豆冰山吗!”周元瑢惊奇地说道。
魏玄极没有问红豆冰山是什么,仙人见多识广,总是能找到以前在天上见过的东西,作为人间新奇玩意儿的对应名词。
“这下面一层铺的是打碎的冰沙,上面浇了一层西域传来的奶酥,吃起来又有奶香味,又是冰冰凉凉的,所以叫酥山。”魏玄极一边笑着介绍,一边把一支银色的小勺子递到周元瑢手中,“你尝尝怎么样?”
夏天能吃到冰激凌,这是周元瑢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毕竟这不是现代的夏天,而是连糖都是奢侈品的古代。
只是周元瑢还要赶着去城南上工,没时间跟魏玄极慢慢品尝冰激凌,他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勺,象征性地吃了一口,表示对二皇子盛情邀请的回应。
“怎么样?”魏玄极期待地问道。
周元瑢点了点头,确实很爽,入口即化,感觉整个人都从燥热的环境中超脱出来了,再加上酥山上放的红豆甜浆,甜丝丝的滋味在口腔内溢开,让人感到十分满足。
“很好吃。”周元瑢又舀了一勺。
魏玄极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左侧脸颊上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元瑢哥哥喜欢就好。”
周元瑢吃到一半差点噎住,他惊奇地看向魏玄极,后者却仍然对他露出天真又无辜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不符合身份的称呼不是他叫出来的一般。
少顷,周元瑢再次和魏玄极一起坐进了豪华马车里。
两人分完了整个酥山,马车也驶到了工地。
周元瑢沉默着下了车,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
魏玄极却心情愉快地跟在他身边,时不时还要拉着他说两句闲话。
魏玄极说到酥山有几种口味时,周元瑢在帐篷前停了下来,他回过头,问道:“二殿下,您上过国子监吗?”
“嗯?”魏玄极一愣,“没有。”
对,他就是没上过国子监,作为一名皇子,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因为皇子有五经博士专人教导,根本不需要上国子监。
“那你……为什么会认识吴江雪先生?”周元瑢疑惑地打量着魏玄极。
“啊,”魏玄极直想捶自己,不小心又说漏嘴了,他怎么就那么喜欢说些没用的,尤其是在周元瑢面前时,那话匣子就关不住,“有时候宫里也会请一些大儒来讲学啊,吴江雪先生是进宫来讲学的时候,我们认识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在装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一句反问,不显得自己心虚。
周元瑢眯起眼睛,审视了魏玄极半晌,以前他还能看透魏玄极是不是在撒谎,现在就不行了,魏玄极也是有心机的人了。
“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觉得您还是用官职来称呼我比较合适。”周元瑢说道。
魏玄极没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对周元瑢的建议不置可否。
*
周元瑢把孙时维叫过来,让他召集起工地上的所有工匠,向他们宣布,从今往后,裘玉阳都不会再来搅扰大家的工作进度了。
工匠们如释重负,欢欣鼓舞,只觉得这是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
接着,周元瑢告诉他们,裘玉阳走后,大家还得抓紧时间,赶一赶落下的进度,争取把灵渠工程前期最艰难的工作做完,因为再过一段时间,周元瑢就会有新任务……
“什么,周大夫还要去做别的工程吗?”
“可是灵渠工程不能没有周大夫啊!”
“一项工程都需要周大夫全身心耗在工地上了,再来一项,周大夫怎么吃得消?”
工匠们纷纷议论起来,不能理解上面派发任务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这种底层小民能过问的。
先有裘玉阳,又有第二项工程,这大皇子,分明是要把周大夫累死。
眼看着大家脸上都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周元瑢觉得最好再解释一下:“不是大皇子的工程,大家就别瞎猜了。”
众工匠们疑惑起来,不是大皇子找事,那是什么情况呢。
周元瑢安抚住大家,又把董方规叫出来,让他确定一下开凿灵渠路途中需要做的几个爆破点,提前把最关键的爆破工作做了。
灵渠工程是引水工程,在京城的南方,有数条河流从南山中流出,汇成一股,自西向东流去,这条和叫做灵河,灵河中的水非常清澈,可以直接饮用,修建灵渠,就是要造一条人工河,把灵渠中的水引到京城中。
有了排水系统,解决了积水和水污染的问题,再引进一条灵渠,解决了水源问题,京城的水体治理就算是基本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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