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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袁文洲穿著白色素面衬衫与黑色长裤，而他手上的那套是白底黑条纹的七分袖上衣与卡其色长裤。
这是属于袁文洲的品味。
原本的那一位袁文洲的品味。
程长宴顿时感到惊悚，深怕眼前的袁文洲又变回了原本那位。
「袁文洲？」程长宴喊他一声。
袁文洲回应他的视线，向他露出和善又愉悦的笑，眼中盈满对伴侣的喜爱。
这是原本的袁文洲不可能会有的反应，抹去冷漠的神性，有了人类的温度。
程长宴暗自松了口气，他与那位袁文洲是如此相似，但又是这么不同。
「怎么了？」袁文洲迟迟等不到他的下文，难免困惑。
「没什么。」程长宴换穿上他准备的衣物，低头看着条纹，笑说：「只是而你选衣服的风格，跟我不太一样。」
「你喜欢什么样的？」袁文洲对伴侣的喜好很感兴趣，好奇地追问。
程长宴回想一下，其实他也没什么穿衣风格可言，他大多随便穿，简便轻松最重要。他最常穿的是背心、宽松短裤、夹脚拖鞋，真极简风格。
「下次让我试试看你喜欢的风格。」袁文洲兴致高昂。
程长宴愣着几秒，想像袁文洲穿背心、短裤、夹脚拖鞋的模样，太可怕了，简直是灾难。
「不，你现在这样比较好看。」程长宴就怕他真打算尝试他的花衬衫背心短裤夹脚拖鞋，视觉上的重大灾难。他强调：「我喜欢你现在这样。」
袁文洲愉悦地弯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程长宴自认为话题结束，以辘辘的饥肠，催促：「饿了，赶紧下楼吧。」
袁宅的雇佣们陆续回归，程长宴未跨出主卧室，便知道家里多了一些人。他已经透过蝴蝶的视角，见到几名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
程长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到他人亲手做的料理，暗暗期待厨师准备的早餐，他的肚子跟他一样迫不及待。
下楼时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轻快，他漫不经心，与袁文洲聊着：「你吃了吗？」
「没有，我不饿。」袁文洲回应，像是镜面映射般，情绪跟着伴侣同步，显得轻松愉快。
程长宴以放松的状态出现在餐厅，与早已在里头等候许久的管家照面。
见到管家如临大敌、神经紧绷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如今与袁文洲相处竟然能如此轻松愉快。
「早上好，先生、程先生。」管家战战兢兢地问候。
程长宴悄悄观察袁文洲的反应，意外迎上对方的视线，这人从头到尾只关注自己，对于管家没有给予多余的注意。
这样比较好。程长宴暗自想着，他不想让初生的袁文洲意识到人们对他的恐惧。他主动牵起袁文洲的手，向前一步，回应管家的问候：「早上好。」
他带着袁文洲入座，将他安排在袁家的主位，而他坐在右手边的位置。他询问管家早餐的菜色，又追加一道汤品，他实在太想喝厨师做出来的热汤了。
中式早餐陆续端上桌，雇佣们来来回回活动，管家随候一旁，随时整理桌面。
丰盛的早餐，有人气的餐厅，程长宴从克难的独自生活，过度到有人服务、有热饭吃，舒适安逸的待遇。多亏袁文洲回归，这样的生活待遇才恢复正轨。
程长宴喝下热汤，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尽管不饿，袁文洲陪着他多少吃了点东西。他吃不出喜好，但看着程长宴进食，他也能认定这些菜肴是好吃的。
饭后一杯浓茶，由袁文洲亲自沏茶。
程长宴从他手中接过热茶，浅尝一口，顿时一言难尽。
再次感受到对方与那位袁文洲的差异。
虽然茶不怎么样，但是整体来说很好。
茶余饭后，适合聊些镇上大小事。
程长宴想再去看看怪物，必须确保它被关在绝对不会造成他人危险的地方，还得尽可能地设置标语，警告他人不许靠近。
「有件事，或许你会有兴趣。」袁文洲不动声色地重新沏茶。他喝不出茶的好坏，只能悄声观察程长宴喝茶的反应，显然他的茶还差得远。
「喔？」程长宴被分散注意，无意识地喝下新沏好的茶。
依旧一言难尽。
「镇上来了一批人。」袁文洲平淡语气，说着大新闻。
程长宴愣住几秒，才反应过来，追问：「从哪来？」
「从他们的时空通过隧道来到这里。」袁文州边回答边把那壶茶倒掉。
从他们的时空/通过隧道/来到这里。
程长宴的脑袋花了一点时间，拆解这句话的涵义。
人们从不一样的时空通过那段无边无际的隧道来到梦里镇。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镇民们在衣着、举止、口音上，时常带着诡异的不谐调感。
所有人都来自各自的时空，聚集到这里，形成现在这样杂揉各个时空风格的梦里镇。
他咽下口水，因为太紧张，而发不出声音。
「可以⋯⋯可以跟我聊聊，那个、那个隧道吗？」他紧张到话都说不顺畅。
袁文洲漫不经心地回答：「当然可以，但我不清楚你想知道什么。隧道就是隧道。」
他伸手，连同程长宴的那杯茶一同倒掉。
比起隧道的话题，他更在意自己泡出不好喝的茶。
程长宴对隧道有太多疑问，但他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从梦里镇通过隧道的话，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他想知道程长明有没有顺利回到他们的家。
第91章 出口
回家。
对程长宴来说，这两个字遥远到他差点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多渴望达成它。
程长明顺利回家了吗？
那漫长又漆黑的隧道，究竟会通往哪里。
他想知道。
他一定要知道。
这恐怕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袁文洲对伴侣知无不言，没有隐瞒，迎着程长宴热切的目光，回答：「隧道通往随机的时空，随时在改变路径，人们只有微小的机率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程长宴无法判定这算不算是坏消息。
人能通过隧道离开梦里镇，好消息。
但出去后，会随机通往某个时空，坏消息。
程长明离开梦里镇后，仍然回不到他们原本的地方，甚至要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
「我建议最好不要轻易尝试通过隧道。」袁文洲提醒他，担心他跃跃欲试，自行闯入隧道：「那里头的空间不太正常。⋯⋯该怎么解释，以你们的说法是坏掉的仪器。」
隧道是坏掉的仪器？程长宴消化这个资讯。
他理解了，但是很难接受它。
「里头可能狭窄到无路可走，也可能是无边无际的宽广。黑暗会影响方向，但也可能根本没有方向。」袁文洲形容的每一句都是程长宴亲自走过的情况，是强而有力的证明。他幽幽说道：「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在隧道中顺利地找到你。」
程长宴震慑，面对袁文洲担心的目光，恍惚间回应他：「但你每一次都找到我了。」
他思绪混乱，让他将过去的袁文洲与现在的袁文洲混淆了。
明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现在的袁文洲并不知情。
袁文洲知道程长宴指的是他的前身，不是在说现在的自己，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尽管吃味，却不能否认：「他一定是付出很大程度的努力，才能找到你。」
程长宴怔愣半会，回想起过去的每一次，他在黑暗的隧道中行走，直到被血脸蝴蝶找到。现在的他已经懂得如何使用蝴蝶的视角，知道过度使用后，伴随而来的剧烈头痛。他不清楚袁文洲有没有一样的副作用，或许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曾经的袁文洲付出过很大程度的努力。
多亏现在的袁文洲对他知无不答，让他明白很多梦里镇运作的原理，过去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逐一得到解答。
他的情绪沉了下来，低落又忧郁，很难乐观。
「程长明，我弟弟，通过了隧道，生死未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语毕，他闭上眼睛，悔不当初，要是他们断了离开梦里镇的念头，或许他们兄弟现在还能互相依靠，他能确保阿明的安全。袁文洲很可怕，但也是保护伞。
以及镇长一家人——
程长宴不敢再想，悔恨感快要淹没他。
袁文洲感受到伴侣的情绪，手覆盖在他腿上，带着安抚性质，同时也为他想办法。他提议：「我可以让蝴蝶进入各个世界寻找程长明。虽然机率很小，但仍有可能找到他。」
「请帮我找他！」程长宴握住腿上的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请求着袁文洲。
「我会的。我们会找到的。」
袁文州答应他，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总有一天，蝴蝶会找到程长明，他可以透过蝴蝶的视角，「看」他过的好不好。程长宴重新燃起希望，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他一口喝掉袁文洲新泡的茶，茶味很淡，只是有颜色的水。
「走，我们去隧道。」程长宴提出邀请，抓着袁文洲搁在他腿上的手，站起身，说走就走，一刻都坐不住。
袁文洲自然听他的，心甘情愿被他牵着走。
管家听见他们的谈话，急忙安排司机跟车辆，却被程长宴拒绝，他急得不行，也等不了司机。
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隧道前，让蝴蝶穿过隧道，透过蝴蝶的视角见证隧道会通往怎样的世界。
他想知道程长明面对的是什么。
程长宴太着急，拉着袁文洲到停车场，随意挑了辆车，正打开驾驶座，被袁文洲挡住。
「我来吧。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开车。」袁文洲接过车钥匙，用人类的方式说服他：「安全第一。」
程长宴急得不愿争辩，顺从地绕道副驾驶座，上车后，他忍不住催促道：「开快点。」
「安全第一。」袁文洲重复那句话。
话虽这么说，但行车速度不算慢，程长宴不再催促他。
他看着窗外风景，平时大批大批出没的蝴蝶此时不见踪影，不知藏到哪个角落。他需要蝴蝶的帮助，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如此想要看见蝴蝶。
车辆停在隧道前，正面对着隧道口约两公尺的距离，袁文洲停好车，按照步骤放下手煞车，着实落实他那句安全第一。
程长宴盯着一丝光线都照不进去的隧道口，对袁文洲询问：「蝴蝶都去哪了？」
「等等。」袁文洲不急着下车，牵起程长宴的手，放松身体，靠躺着座椅。
他说等，程长宴就只能等，焦虑地盯着隧道口。
隧道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连接其他世界的媒介。
他曾经闯入里头，感受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隧道对他而言，是希望，也是绝望的代表。
谁会知道隧道只是一个故障的装置，随机连结各个时空的人到达梦里镇。
程长明会去哪里？他还活着吗？过得好吗？
盯着黑暗太久，焦虑感逐渐提升。
「会找到他的。总有一天。」
袁文洲说话同时，众多蝴蝶翩翩飞向隧道，阳光落在牠们身上，可怕丑陋的花纹隐晦地闪烁淡淡萤光，一张张血淋淋的巨大人脸，像士兵般义无反顾扑向黑暗之中。
程长宴目送大量的蝴蝶进入隧道，对蝴蝶感到愧疚，低声致歉：「对不起。」
还有谢谢。
第92章 新访客
蝴蝶群涌入漆黑无边的隧道，没有方向或是指引，寻找千变万化的出口。
「闭上眼睛。」袁文洲指引他。
程长宴顺从地闭上眼睛，利用袁文州，透过大量的蝴蝶视角，就像是他亲身进入隧道般，无边无际的黑暗，还以为他只是闭上眼睛而已，但他知道这是蝴蝶的视角，是一大批的蝴蝶回馈的视界。
如同他之前的每一次探索，即使人提着灯笼，灯笼的火光仅能照亮极短的距离，人与事全被黑暗吞没。
蝴蝶们也是这般，他们眼前、他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陆续有蝴蝶进入隧道。
程长宴能见到的只有黑暗。
他知道很难，也清楚不可能这么快，但一整个上午过去，他坐到身体受不了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双腿发麻、腰跟臀感到不适，时间就这样度过了。
长时间「盯」着黑暗，让人感到绝望。
这才刚开始。
他已经开始担忧自己的意志会不会被绝望的黑暗击垮。
程长明、程长明、程长明——
他怕自己会忘记他，淡忘寻找的重要性，所以反复默念他弟的名字。
沈浸在蝴蝶视角的程长宴，没发现身旁的袁文洲正侧身专注地打量他。
当他在心底默念程长明的名字时，袁文洲沉着脸，嫉妒起被伴侣惦记在心里的家伙。
他边嫉妒边感到新奇，细细品味嫉妒的情绪，这些感情明明是他发自内心产生，却很突兀的存在，与他的理智对冲。就像是有两股思考方式，一个极度冷漠，一个极度热络。
他个人更倾向热络的一方，因为很新奇。
他意识到，热烈鲜明的情绪是陌生的，而理智冷漠的情绪是习惯。
过去的袁文洲肯定是理智冷漠的人，他的伴侣恐惧那样的他。
现在的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不能让程长宴害怕自己。
否则，他恐怕再也见不到伴侣像昨晚那样主动又浪荡的模样。
袁文洲想起那样的程长宴，回味无穷。
叩叩。
有人敲响他们的车窗，是一名年约三十岁的女子，化着正式的妆容，穿着星辉旅行社的工作制服，蓝衣白裤，挂着一张领队证。她弯腰蹲低，对着车内的两人观察，神情紧张，急于寻求帮助。
袁文洲与她对上视线，却没有任何反应。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她用日语在车外喊话。
她的声音传递到车内有些失真，但不妨碍沉浸在黑暗中的程长宴听见，他睁开眼，先是见到袁文洲，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向外头的女人。
程长宴见过大部分的梦里镇居民，在他记忆中没有这位，而且她看起来徬徨迷惘，如同所有初来乍到的旅人。
「新访客？」他很快猜中她的身份。
「是的。」
女人站在驾驶座外头，与他们对话，而位于驾驶座的袁文洲对新访客不感兴趣，只有程长宴愿意理会她。他按下车窗，伏身凑近那方向，上身微微压着袁文洲，并无视对方趁机搂他腰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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