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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程长明迟钝，被动地站起，茫然地看着老婆。
陈欣颖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别说话，先照她的话做。
「你们要走啦，我跟你们一起。」程长宴着急站起身，动作太大，扯到他身上的伤，一阵肌肉酸痛，让他面部扭曲。他撑着身体，忍着坐回去的反应，他担心坐回去之后，就出不去了。
袁文洲脸色依旧难看，牵住他的手，不满意地说道：「急什么，慢点。」
陈欣颖脸色发白，深怕大舅子害他们夫妻俩被袁文洲记恨。她巴不得程长宴别跟着他们，对程长明挤眉弄眼，用商量的语气开口：「我看哥哥好像不太方便，不如好好在家休养身体，就别跟我们出去忙碌了。」
「我没事！我就是坐太久，脚有点麻。你看，没事！」程长宴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并且僵硬地展示自己的手脚，假装自己很灵活。他一只手被牢牢牵着，动作也不怎么流畅，显得古怪。
「对啊，我哥这么勇的人，没事啦！」程长明轻易相信他，坚定要带他哥出走。
袁文洲起身，面对程长宴，顺了顺他的头发，尽管不开心，但他已经同意程长宴出门，不能出尔反尔。
「我是不舒服，但我更想出门。」程长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紧改口，低声坦承，与其说谎自己没事，不如老实坦白。他知道要怎么顺着袁文洲的脾气，隐瞒说谎绝对是不行的，坦白直接反而能争取多一点好处。
「知道了，我让管家安排司机。先等一会，别着急。」袁文洲总算阴转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语毕，他牵着程长宴重新坐下，接着命管家安排司机跟车辆。
程长明与陈欣颖就像两个罚站的学生，立在一旁，等着管家的安排。
「我们是骑自行车来的，如果乘坐袁先生家的车，我们的车怎么办？」程长明压着声音，跟老婆说悄悄话。
「我们可以不坐袁先生的车，跟在车旁边骑行。」陈欣颖提议。
「这样多奇怪啊。」
两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没有逃过袁文洲的耳朵，整个梦里镇都在他的掌控，更何况是身边说悄悄话的两人。
「两位不用担心，我会请家里的佣人，将你们的自行车骑回陈家。」袁文洲轻笑，他们说的这些烦恼，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好意思。」程长明没想到他们的讨论会被主人家听见，表情尴尬，搔了搔脸。
管家为他们解围，司机与车辆已经安排好，随时可以出发。
程长宴没有表现出刚才的着急，刻意慢悠悠喝茶吃点心，即便程长明轻咳好几声提醒着，他置若罔闻，和袁文洲待在一块。
他嘴拙，不太会哄人开心，安安静静陪着袁文洲，直到周围的温度恢复正常，不再寒凉，他想袁文洲应该气消了。
「那……我走了。」他观察袁文洲的脸色，说不上太坏，他思考几秒，凑上前，主动亲吻袁文洲的脸颊。
袁文洲总算露出笑容，算是同意他离开了。
程长宴起身，在管家的带领下，与程长明两人步出袁家。管家安排好的司机开着八人座的车，停在门口附近，等着他们上车。
程长宴走出袁家，正巧与司机对上视线，在其他人眼里，司机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年男子，然而在程长宴眼中，对方是另外的鬼魅样貌，他眼睛向上翻白，脖颈一圈绳索的勒痕，面部青紫恐怖。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听说你们要安顿陌生人，我让司机开大车过来，希望能派上用场。」管家为他们解释安排这样车型的原因。
「帮了我大忙！」程长明开心道谢，感激十足，用力握了握管家的手：「谢谢，妳真是太周到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三位慢走。」管家边笑边抽回自己的手，为他们打开车门，等到三人入座，特地对程长宴提醒：「先生等着您早点回来用餐。」
「我会的。」
管家得到程长宴的保证，将车门缓缓阖上。
陈欣颖对着司机交代地点，她身旁的程长明已经迫不及待转向他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质问：「你！你怎么回事？袁先生、袁先生跟你……你们在交往吗？」
「我们……你别问。不关你的事。」程长宴皱眉，拒绝回答他的提问。
「怎么不关我的事？」
程长明不敢置信，瞪着大眼，火气不断冒上来。他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他哥原来喜欢男人，喜欢就喜欢了，他震惊归震惊，但是他毕竟还是他哥。
「你喜欢他，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你、你干嘛这么怕他？」程长明不是不爽他哥出柜，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他对袁文洲唯唯诺诺的模样。
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你不怕他吗？」程长宴反问。
一句话就让程长宴哑炮，他反驳不了他哥，他怕袁文洲怕得要命，天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惧怕对方。
如同狩猎者与猎物之间的本能，他们天生害怕袁文洲，即便大脑知道这样不合理，但是无法违背大自然的法则。
「我……我……」程长明纠结说不出自己不害怕对方，但是他还想要诡辩：「你又不一样，你是他的男朋友，怎么会怕他？」
「我是他伴侣，不代表我不怕他。」程长宴悠悠说道。
语毕，他粗鲁拉开弟弟抓在肩膀上的手，双手环胸，乍看之下像是生气，实则维护着自己。他将头转向车窗，宁愿看外头的景色，也不愿意搭理程长明，不再多说一句话。
第9章 四名陌生人
梦里镇位于山林一隅，树木生长茂盛，与夜晚的阴森诡异截然不同，阳光普照，空气清新，虫鸣鸟叫，四处充满生机。
袁家位于梦里镇最北边，而镇长陈家在最南边，腹地之大，从南至北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小镇的路非常粗糙且颠簸，路旁长出许多杂草。
梦里镇的住家有些林立、有些分散，建筑物杂乱，传统四合院、仿巴洛克式建筑、小木屋、树屋、石屋、茅草屋，没有一定的规则可言。
袁家是一栋四层楼高的别墅，旁边设有佣人的住所，袁家建筑倒是维持一致性，且遗世独立，距离镇民的住所特别远，程长宴大胆猜测人们基于恐惧，不愿意离袁文洲太近，
他们乘坐着八人座轿车，一路颠簸，来到梦里镇的育乐中心，那里有几间空房，提供临时住所给误入梦里镇的陌生人。
曾经的程长宴与程长明也住过这里，只是他们想不起来距离现在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印象深刻却记忆模糊。
「好久没来了，真令人怀念。」程长明下了车，怀念地看着育乐中心的大门发出感慨：「万万没想到，再来到这里，轮到我来安置陌生人了。」
育乐中心的门口有个镇民看守，见他们来到，上前招呼，只是他等得太久，难免埋怨几句。
程长明解释，他们去袁家的时候耽搁了一点时间。
对方一听到袁家，立刻收声，不敢继续抱怨，简单交接几句，便匆匆忙忙离开。
「急什么？我都还没接到人呢！」程长明错愕，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
「谁让你提到袁家。」陈欣颖摇头，率先往中心里头走。
「我怎么知道他会怕成这样。」程长明碎语。
他乖乖跟在陈欣颖后头，家庭地位高低立见。
程长宴尾随他们，仿佛一名旁观者。他想，如果陈欣颖不是这诡异的梦里镇镇长的女儿，她确实挺适合程长明，她压制得住他弟的急躁，又忍受得了他弟的蠢。
他们来到中心的娱乐活动区，四名陌生人皆聚集在这里，他们正在休息，两男两女，年纪与程长明相仿，浓浓的学生气质，身上带着不大不小的伤，已经包扎过了，只是身上的衣服还没替换，上头留着斑驳的血迹，看着相当凄惨。
「你们好。」程长明进入活动区，率先跟他们四人打招呼。
彼此自我介绍一番，他们是两对大学生情侣，相约上山旅行，途中遇上车祸，车祸的过程记不清楚了，手机没有讯号，联系不到外界，迷迷糊糊穿过隧道，来到梦里镇。
贺铭祥是负责开车的司机，刚考到驾照没多久，其他三人还没有驾照，车是租来的，伤势最重且愁云满面，他还烦恼受损的车需不需要他理赔。
他女朋友姚怡萱，暱称萱萱，惊魂未定的模样，一问三不知，可能受到太大的冲击，丧失部分记忆，思考变得迟钝，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得停顿许久，才反应过来。
倪文琦与林承霖是一对高个儿情侣，两人坐在后座，伤势相对较小，能够流畅的对话，对于车祸的过程也不太清楚，当时他们正盯着手机看着电影，并没有注意路况。
这四人，唯有林承霖引起程长宴格外的注意，他悄声打量对方，身高约一百八十几公分、肌肉练得很大、健美先生的模样，像是袁文洲会喜欢的类型，用袁文洲的话来形容，就是看起来好生养。
虽然程长宴不理解袁文洲为何会在意心仪男性好不好生养，男性根本没有这种功能，但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喜好。
他自己身高178，肌肉只能算是结实，最令袁文洲满意的就是天生圆润的屁股。
袁文洲本身纤细，像个瘦竹竿，却是个怪物，力大无穷又无所不能，与他对壮汉的偏爱正好相反。
搞不好袁文洲会喜欢林承霖。
要是能让袁文洲移情别恋、喜新厌旧，他或许可以……
程长宴摇头，收起心思，反省自己怎么能有害人的想法。
「我看这样，镇里有一些空屋，还没有人住进去，我先带你们过去安顿。」程长明说明来意。
他们之中看起来最聪明的倪文琦开口拒绝，并提出要求：「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们没有久住的打算。对了，你们这里能不能打电话？让我们连系到外界，请家人派人来接我们就可以了。」
「啊？打电话，我们也打过，但是没有用，打不出去。」程长明一脸为难，喃喃自语。
「打不出去是讯号太差的关系吗？」倪文琦接着问。
「应该是吧？这里毕竟是山上，讯号非常不好。而且我们梦里镇里只有一台电话机，设在……」程长明看向程长宴，眼神中全是求救讯号。
「设在最北边的袁家。」程长宴帮他接话。
镇长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电话，电话在这里算是奢侈品了，只有像袁家那样的有钱人家才会有。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们带我们去袁家吗？我们真的很需要联系外界。」倪文琦再三拜托，态度十分诚恳。
「这……这我也做不了主。」程长明面露难色，尴尬地对他们说道：「你们稍等一会，我们讨论一下。」
程长明推着程长宴的背走到门边停下，人没有完全离开，他压低声音，向他哥商量：「哥，你看他们这样，借不到电话是不会罢休了。」
「电话只有袁家有，带他们去袁家借。袁文洲会答应的。」程长宴说道。袁文洲并不是小气的人，当初他们作为陌生人，也跟袁家借过电话，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程长明嘟嚷，说得容易，当时袁先生多半是对哥一见钟情，才会轻易答应他们，要是其他人去，恐怕都没有好脸色看。喔，不，可能连见都见不到袁先生，更不用说借电话。
第10章 梦里镇
有别于程长明担忧陌生人借不到电话，程长宴想的却是这些人就算打电话，恐怕也是打不出去的。
梦里镇很邪门，不像阳间，亦非阴间鬼界。
在这里活人与鬼魂共存，所有人被蒙在鼓里，彼此相安无事生活着。
程长宴知道这个秘密，在他承受袁文洲疼爱之后的一段时间，能看清梦里镇的真正样貌。
比方说现在，他所看到的景象与程长明眼中展现的不一样。
袁家司机是鬼魂、女管家是活人、程长明是活人、陈欣颖是鬼，而四名陌生人之中，一半还活着，一半已经过世。
程长宴看到的鬼魂，维持他们死亡时候的样子，陈欣颖一家是溺毙，泡水的样子不太好看。
不仅如此，梦里镇集结不同时代的人们，共同生活在一起，镇民们会用闽南语、客家语、族语、日语、普通话交谈，说着不同的语言，却能理解对方的意思，没有隔阂。
镇民的住宅，白天是正常的建筑物，到了晚上成了坟墓，梦里镇西边那片仿巴洛克建筑群，鲍鱼饰的姓氏，就是墓碑上刻的字。
更不用提奇怪的纸人跟诡异的血脸蝴蝶。
他大胆推测，梦里镇介于阴阳之间，并且跨越时空──
但这可能吗？
程长宴不敢确信，只是他所闻所见的梦里镇既恐怖又诡异。
程长明安排众人前往袁家，一行人搭乘八人座轿车，回到袁家。程长明有种兜转一圈又回到原点的感觉。
程长宴坐在后排右侧，刻意挑选离林承霖最近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之交谈，悄悄地观察对方。
「你们交往很久了吗？」程长宴主动向林承霖打探。
「刚满一年，他们也是差不多一年。」林承霖指了指另一对情侣，接着感慨：「原本我们打算一起旅游庆祝，没想到遇上这种事。」
听闻，程长宴的视线悄然越过林承霖，望向他身旁的倪文琦，气质沉静，是他们之中较有主见且勇于表达的女性，她脸上有着碎玻璃刮出来细细密密的伤，流着血，但不影响她好看的相貌。若不是她皮肤逐渐发青，他恐怕看不出来她已不是活人。
「没事的，等我们借到电话，就可以回家了。」林承霖牵着倪文琦的手，说些安抚人心的话。
倪文琦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但是我们这里讯号很差，之前我们也打过几次电话，通通打不出去。你们最好别抱太大的期望。」程长明毫无眼色地浇冷水。
「啊？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刚来梦里镇的时候……」程长明想解释，却被老婆掐住大腿肉，痛得他赶紧住嘴，可怜兮兮地望向她。
「少说两句。」陈欣颖瞪他一眼，转而对着倪文琦笑说：「别听他乱说，你们到时试了就知道了。」
语毕，车内沉重的气氛又多了一分忐忑不安。
一行人来到袁家，陆续下车。
程长明不敢走在最前头，拱着他哥往前走，边走边狗腿地哀求：「哥待会你帮他们向袁先生开口吧？我说话没份量，但是你肯定不一样。如果是你开的口，袁先生肯定会答应，至少比我有用多了。」
「他要是拒绝我呢？」程长宴搞不清楚他弟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能这么笃定袁文洲会听他的。他自己都没多少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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