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眨眼的瞬间,袁文洲已经透过蝴蝶的视角,快速浏览那群人的动静。
「大部分的人待在空地,一筹莫展。他们的领导者与两名跟随者在这里。」他如实回答伴侣的提问。
「在这里?怎么回事?」程长宴满脸意外。他起身,打算换件衣服,出去走走。
见状,袁文洲为他准备一套外出衣,边解释:「领导者打算与我谈判,因此在门外守着,已经守了两天左右。」
门外?袁宅外头的大门远得要命,恐怕他们连一个袁家的人都见不到。一群娇生惯养的都市人在袁宅门外守两天门,夜间的蝴蝶与白日的艳阳,怕是累得够呛。
程长宴如是想,接过袁文洲为他整理出的外出衣,一一换穿上。
「我想见见他们。」
「喔?」
「先听听他们的说法。还要为被烧毁的纸人讨个公道。」程长宴说得平静,但心里有火,为被烧毁的纸人感到愤怒。
程长宴换上休闲上衣与长裤后,才对自己此时削瘦的身材有更深刻的了解,原本舒适合身的衣物变得宽松许多,尺寸大了几号,他像是骨架子撑起一件衣服。
长裤宽松得往下掉,他不得不换一件松紧带款式的短裤,并在袁文洲的坚持下穿上半统袜,像个孩子般的打扮。
他其实不是在意外表的人,甚至称得上邋遢,但他看着自己薄瘦的身材,无奈地问袁文洲:「我现在是不是瘦得很难看?」
「在我眼里,你永远不难看。」袁文洲伸手为他整理凌乱的长发,眼神中满是对他的疼惜。
程长宴不好意思,推开袁文洲的手,别过眼,略别扭。他反省自己他怎么就问出口,丢脸丢到家了。
「走吧,到会客室去。」他牵起袁文洲的手,带着他转移空间,出了房门,吩咐管家请访客进门。
他体力变得很差,下着楼梯,没走几阶就觉得头晕又喘,累得他不得不靠着袁文洲。他喘几口气,再下几阶,这样移动实在太消耗时间与精力。他不得不放弃,让袁文洲抱他前往会客室。
他即使被抱着,移动时引起的震动仍会让他发喘,他躺在袁文洲的肩膀,闭上眼,好好体会自己此时的虚弱。
他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命与精力正快速地消耗掉。
他是不是要死了?程长宴忍不住胡思乱想。
恐怖的饥饿感、情绪被放大、脾气变得不好、易累等等迹象,假如他敏锐些,或许能察觉他的变化与孕妇极为相似。
然而,他从不觉得自己身为男性有怀孕的可能,因此这样的选项从来不在他脑海中存在。
袁文洲带他到会客室等候,他们落坐于主位的长椅。程长宴身体不适,趁着人尚未现身,他依旧靠着袁文洲,闭目养神。
袁文洲摩挲他的手指,整理他的头发,关注全在他身上。
管家率先进门,通知两位主人,访客已在门外等候。
程长宴自知不能再赖着人,端正坐姿,与袁文洲拉开些距离。
袁文洲牵着他的手,微皱着眉头,说道:「躺着也没关系。」
「不行,要谈正事,得有个样子。」程长宴揉了一把脸,试图揉精神了,一本正经。
在他印象中,政客各个能言善辩,擅长颠倒黑白。
他得格外小心,免得被绕进对方的逻辑里头。
袁文洲见他如此,像是进入战斗状态,又兴致勃勃的模样,态度软化,他语气带着宠溺,叮咛他:「别太勉强自己。」
「我有分寸。」程长宴答应他,握紧两人相牵的手,而后放开。
「请对方进来吧。」袁文洲收回手,并交代管家带人。
管家领着访客进门,同行三人仅有政客入内,另两人被挡在遥远的袁宅大门外。政客单枪匹马闯进传说中梦里镇管理者的地盘,心里发怵,他的担忧害怕表现在行为上,满头冷汗、手脚微微颤抖,动作僵硬。
他跟随着管家的领导,坐到主人相对的位置。
程长宴等到人落坐,近距离地打量对方的模样。
政客的年纪约莫在四十岁中段,不年轻,身材略显肥胖,对着他们摆出和和气气且友善讨好的模样,却与他的长相不太搭调,僵硬且不自然。
恐怕他平时对人较多颐指气使,绝非善类。
一进门,他也打量了他与袁文洲,见他这幅宽松上衣短裤长袜类似学生打扮的模样,很快就忽略他的存在,目光全着重在袁文洲身上,认定对方是话事人。
对方满眼的算计毫无掩饰,算得这么明显,看起来不太精明,倒是有几分猥琐,大概是小聪明多政治智慧少的政客类型。
程长宴做出总结,眼前这人绝非脚踏实地的人物,不适合当真正的领导者。他有些奇怪,对方是怎么成为一名政客,哪来的政治资源,还有那么多的支持者,难道说是祖上积德。
「你好,我是朱德财,目前是快乐农民党的党主席。」朱德财抹了把额间的汗水,先向对两人做自我介绍,尤其是对着袁文洲的方向,他目光尽可能迎向他,尽管对方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底。
他以为自己很真诚,实际上他演得笨拙,算计全被两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好,这位是袁文洲,我是程长宴。」程长宴回应他,同样做了简单的介绍。他懒得跟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请问有何贵干?」
第118章 朱德财
政客朱德财出身于政治世家,从他爷爷那代就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政治人物,他们家吃着祖传的政治遗产,一路庇荫到他这一代。
他爷爷在威权时代,喊水会结冻,在地方建立自己的势力,官与商,权与钱两把抓。等到他爸那代,政治氛围和缓,他爸作为纯正派系的一支,虽无法像爷爷那样壮大势力,但好歹也守住老本。
而他,朱德财,他作为政三代,环境已经大不相同,人们大多娱乐至上,不关注政治。他这辈子没经历过他爷爷或是他父亲那代人那般高强度的政治角力,他生在和平时代,富裕的家庭,从小到大对政治一窍不通,吃喝玩乐第一名。
他只知道他当兵时期,他爸跟长官说了几句话,他就「摔断腿」,待在医务室一直待到退伍。什么当兵扫地工,他一项没做过,还吃胖了五公斤。
其他人当兵当到黑化,他却是爽兵,平时睡到自然醒,三餐有人送来,偶尔还有长官来关心。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政治人物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红利。
因此,他对继承老爸衣钵这件事,完全没有意见。
唯一遗憾的是,他半路出家,根本不懂政治是如何运作,但他会做秀,他能假装自己很诚恳、亲切和蔼,他走街拜访乡亲,握着乡亲的手声泪俱下,表现自己很疼惜他们的辛苦,流下鳄鱼的眼泪。
反正他在这边演一演,回家就能在高级地段住透天豪宅。
从政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只要很会演,就能赚大钱。
朱德财想得很简单。
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从小到大活在父辈祖传庇荫之中,在甜滋滋的环境中幸福成长,人生顺遂,没有经历过挫折。
他是人生胜利组,其他同年龄人还在为工作碌碌而为,他已经吃香喝辣,准备继承自家的政治资源。
没意外的话,他会跟随他爸的脚步,接棒下一任的地方议员。
他万万没有想到,意外,即是意料之外。
在一次扫街拜票的途中,他们无意间走入一条狭窄的小路,途中有条突兀的楼梯,他与他的竞选团队是从都市到乡下来参选、助选的一群人,皆非本地人,对当地路况并不熟悉,还以为他们遗漏了某一条街。
没有人知晓隧道是不是原本就存在,小路又是哪一条道路。
朱德财抱持着一票都不能少、做戏做到底的信念,他们沿着楼梯往下,就这样走进隧道里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从狭窄小路旁的楼梯,往下走,走进一条黑暗无边的隧道。
隧道仿佛会吃人般,每一个走进隧道的人,没了身影,也没了回音。
朱德财的竞选团队与他本人在隧道里迷失方向,且声音传递不出去,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懊悔自己的决定。
回也回不去,走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
娇生惯养的他扫街拜票已经是很累的劳动,如今他在黑暗前漫无目的行走,他很快就累坏了,原地坐了下来,大口喘息,喊着他竞选团队副手的名字。
一秒两秒,一分种⋯⋯时间分秒过去,依旧无人回应。
他赖在地上,走不动,懒得努力,高喊救命。
他的竞选团队比他努力多了,他们在黑暗中找到彼此,甚至还找到赖在地上的他。
十名走街的团队成员,剩下六名找到朱德财会合,而后成员们互相鼓励,互相支持,他们一同走出隧道,抵达梦里镇。
一行人初来乍到梦里镇,一个纯朴又处处诡异的小镇。
他们试图从隧道回到原来的地方,但里头是无边的黑暗,走进隧道的人再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回音。
他们又失去两名成员。
朱德财不敢再冒险,决定往其他方向探索,后来遇到自称是梦里镇的引导者,两名年纪轻轻的两个小女孩,他甚至记不住她们的名字,竟然想要安排他们做事情,美其名安顿生活。
朱德财不懂政治,他是个政治废物,但他耳濡目染,学会他爸擅于号召群众为自己做事的好口才。
他为了保持自己作为领头羊的地位,说服竞选团队的四位成员,在梦里镇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党派,他们要与梦里镇的主人抗争,争取他们生存的空间与利益。
即使他们要耕种,他们也要获得最肥沃的一块地、最优良的种子,以及最有效的肥料。
他原本所属的党名为快乐人民党,他将梦里镇的分部也取个相似的名字,他左思右想,便建立了快乐农民党。
殊不知他建立快乐农民党的决定,是一切错误的开始,让他悔不当初。
快乐农民党,顾名思义,他们要在梦里镇建立一块能够自给自足的地区,他们会有人耕种,负责粮食补给,会有人去争取资源,跟梦里镇的领导者谈判。
他做为政客,就是负责向人讨资源的工作。
他绝对不会做耕作的粗活。
他们快乐农民党在梦里阵集结有志一同的人,欢迎新伙伴的加入,壮大快乐农民党的群体。朱德财擅于煽动群众,而竞选成员擅于沟通,相辅相成,说服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快乐农民党。
然而,一样米养百样人。
出现在梦里镇的人们并非与他们一般,出生在和平时代,他们有着更激进的想法,且非常愿意付诸行动。
与纸人发生冲突时,起初他们因为纸人这样特殊的生物感到恐怖,然而时间久了,察觉纸人没有危害人的举动,除了模样是纸模纸样,但行为举止和人没有两样。他们渐渐没那么恐惧,激进派的成员甚至敢抢夺纸人的地盘或工具。
事情越演越烈,直到他们烧毁纸人。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朱德财吓坏了,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群众,眼睁睁看着成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愤,彼此交流着愤怒,像是吹气球般,经由成员们互相强化,越吹越涨,最后气球爆炸。
他很害怕。
第119章 袁宅主人
快乐农民党内部越发团结,像是一群共犯般,互相洗脑对方,合理化他们暴力的行为,弱化他们作恶的罪恶感。
朱德财看着群体逐渐走向暴力,他意识到事态严重,心里清楚自己无法控制不住这群人。他作为他们的领导者,未必百分之百安全。
他感受到相当大的威胁,千方百计逃离这群人。
他从吴、马两位小妞的口中得知,梦里镇真正的管理者住在北方的大宅,一位不曾出面过的最高管理者。
他带着两名人高马壮的保镳,明面上声称自己要找梦里镇的最高管理者谈判,实际上他是迫不及待逃离日渐疯狂的快乐农民党党员,在局面失去他的控制前,向梦里镇的主人寻求政治庇护。
那群人不懂得耕作,只懂得暴力,无事生产,内部矛盾又无法解决,早晚会走向毁灭的道路。
他们三人提着一盏灯笼,走向位于梦里镇北方的袁宅。
梦里镇地形诡异,道路时而平稳时而崎岖。
朱德财出身政治世家,在和平时代出生,富裕的家庭环境,出入有司机接送,这辈子顺顺遂遂,没吃过苦头,没走过这么难走的道路。
现在的他不仅要走崎岖道路,要在别人家门口扎营,要餐风饮露、露宿街头,过着自己想办法,时不时三餐不济的日子,还要腆着脸求梦里镇的主人保护自己。
他好苦。
他怎么这么命苦。
他想回家,舒舒服服躺在沙发,让阿姨做高热量的宵夜,炸鸡热狗麻辣火锅,花天酒地,喝酒玩女人。
朱德财内心在自怨自艾,表面上仍旧扮演着为民众服务的好人,天天勤勤恳恳向梦里镇管理者求见、求谈判。
一天两天过去,他与两名保镳逐渐失去耐心。
起初他还能保持表面上的风度,向着袁宅喊话,喊到喉咙烧声,声嘶力竭,终于迎来一位自称是袁宅管家的人物现身。
管家客客气气地赶人:「我们主人目前没有打算见你们,你们在这里大喊大叫已经严重影响到主人们的生活,请你们尽快离开。」
管家的态度平和温柔,但说出的话非常不客气,直白地驱赶。
朱德财被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咆哮:「妳一个女的,能做什么主?这个梦里镇的管理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出面谈话的全是女的!就没有一个男的来跟我对话吗?我跟妳们女人说不通!」
管家保持平和的态度,连眉头都没皱,她把话说完,见对方听不进去,转身就走。
「妳站住!嘿!不准走!妳回来!」朱德财要叫人回来,怒气冲冲,语气称不上好。
管家头也不回,步伐坚定,一步步走回袁宅。
朱德财与他的保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气得双手握着大门栏杆,用力摇动铁栏杆,发出金属间碰撞的哐哐声响。
吵得再大声,也不见人回头。
自此,袁宅再不见人出来理会他们。
他们实在无计可施,开始尝试暴力拆门或爬上大门栏杆,想尽办法闯入袁宅。他们没有招来袁宅的任何人,周围原本安安静静像标本般的巨硕蝴蝶纷纷动了起来,逐渐往他们的方向靠近。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巨硕的蝴蝶,那些诡异的蝴蝶一开一阖的翅膀纹路,像是一张面目狰狞、触目惊心的人脸。当牠们集结起来,煽动翅膀飞舞时,像是一张张恐怖的巨大人脸在逼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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