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宴捧着汤药,边喝边听管家汇报梦里镇的现况。
由于他清醒时间不定,对外的情报得从管家的转述间接得知,偶尔也会有吴领队递进来的书信。
梦里镇称不上新兴向荣,人与纸人依旧水火不容,但至少目前局势稳定,达到一定程度的平衡。
他低头垂眼,小口小口喝着汤药,耳朵听着管家的汇报,注意力却时不时被一旁直盯着自己的袁文洲吸引。
袁文洲古怪,此刻盯着他,又让他头皮发麻。
他甚至不敢擡头与袁文洲对视,他莫名地恐惧对方。
这不应该啊。
他老老实实喝个药汤,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他怎么会感到害怕?
他心里疑惑,却不敢说出口,似乎下意识地明白他不应该说。
管家汇报完毕,退到一旁去。
程长宴慢悠悠地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承受袁文洲复杂又诡异的目光。他尽力视若无睹,将黑糊糊的汤喝得一滴不剩,喝完还意犹未尽,舔嘴咂舌,回味口中残存的汤药味。
要是能再多喝一碗不知道该有多好。程长宴心想。
「不能再喝了。」袁文洲适时地开口,轻易看穿他所思所想。
程长宴终于看向他,带着点恳求的情绪。
「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袁文洲有理有据。
程长宴无法反驳,看向空碗,多少有些遗憾。
奇怪的是,他喝完汤药,对袁文洲的恐惧也消失了,恢复平常。
袁文洲起身,牵着程长宴的手,离开餐厅。
从餐厅来到后院的花园,这里的花草重新整理过了,绿意盎然且长势惊人,有观赏型植物,也有食用型的菜圃,被人好好地分区别类。
程长宴看不懂观赏型的植物,对菜圃倒是很有兴趣,他盯着一颗熟到开花的花椰菜,花旁飞舞着黄色小粉蝶,美得像是一朵捧花。
他二话不说,对着开花的花椰菜出手,双手捧着茎,左右摇动它,也不使用工具,费力地将它摘下,去掉花周围的大片叶面后,将花椰菜递给身旁的袁文洲。
「拿着。」程长宴慎重地交给他。
袁文洲不明所以,满是疑惑地收下花椰菜。由于伴侣态度慎重,因此他也谨慎地双手捧花。
程长宴见他接受捧花般的花椰菜,腼腆地笑了一下,接着单手叉腰,要对方将手靠到自己的手肘。
他像是新郎,而拿着捧花的袁文洲就是他的新娘。
袁文洲照做了,做完这些动作,他才明白程长宴的心思。
虽然现场没有红毯,也没有礼堂,更没有用花编织成的华丽拱门。
他们的角色也不太一样,但这不妨碍他们走出一对新人的步伐。
袁文洲拿着开花的花椰菜当作新娘捧花,和他的新郎悠闲地逛着庭院,他的嘴角悄悄上扬,心情愉快,与程长宴相处总能让他感受到属于人类那一部分的柔软情感。
他珍惜他,珍惜此时此刻。
他开始渴望程长宴能长久陪伴,不要只是此时此刻。
程长宴不清楚袁文洲的烦恼,但他有自己的心思。近期他清醒的时间太少了,没什么时间陪伴袁文洲,他带着哄人的想法,边散步消食,边与他说说话。
他聊梦里镇的近况,聊吴领队的管理,聊纸人们的活动,最后聊到自己的状况。
他睡眠时间变得很长,食量是平时好几倍,性欲也变得很强烈,他的身体在发生剧烈的变化,他即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怪异。
他问袁文洲:「你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吗?」
他没能从袁文洲口中得知答案。
袁文洲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复杂的情绪,最终回复他:「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程长宴歪了歪脑袋,心想,他只是想知道自己怎么了,并没有要求袁文洲治愈他。
他这些诡异的情况是可以治愈的吗?
他疑惑,却又相信袁文洲。
或许袁文洲有办法,能让他真的会好起来。
思及,程长宴不烦恼了。
他们绕了后院两圈,程长宴便感到疲乏,甚至来不及走回袁宅,靠着袁文洲的身体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边睡边下意识地行走,而后他整个人被袁文洲抱起,也没醒过来。
两人靠得特别近,程长宴在睡梦中闻到属于袁文洲的气味,心情放松、纵然依赖对方,陷入沉沉睡眠。
然而,又有另外一条神经惹人厌烦地触动他,让他睡得十分不安稳。
好像在叮嘱他,务必要惧怕他。
第135章 异常
程长宴开始出现梦游的行为。
深夜两点左右,他从床铺上坐起身,双眼紧闭,身体不稳定地摇晃。
身旁的袁文洲仍沈睡着,没有被他的动作惊扰。
几个小时前,袁文洲遭受程长宴无节制地索取,那来回翻涌、转换各种形式的养分,令他应付不暇。
累坏的袁文洲陷入深层睡眠。
不仅如此,程长宴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费洛蒙,也能诱导袁文洲陷入更深层的睡眠。
程长宴恍惚间起身,维持赤身裸体,走出属于他们的主卧室。
他身体的各个毛孔正分泌出黑色透明黏液,虽然少量,但让他走过的路线留下黏腻的痕迹。
他一路摇摇晃晃行走,像个引线木偶,仿佛有人在控制他前进,。
他从二楼走到一楼,下楼梯时,那无预警的高低差,害得他险些摔跤。
当天值夜的雇佣听见那声巨响,急忙循着声音而来,见到闭着眼、恍惚前进的程长宴,吓得他差点发出尖叫。他摀住嘴,连滚带爬,逃离现场,管不了现在是什么时刻,敲响袁宅管家的房门,将他见到的情况一股脑说出。
管家听闻,苍白着脸色,赶紧追上程长宴的脚步。
她暗自祈祷程长宴别出事,程长宴是这袁宅里最正常的普通人,他与袁文洲那样说一不二的掌事风格截然不同,他脾气好又听得进底下人说话,且要求都符合普通人的伦常。
她在袁宅工作多年,非常清楚这个家可以没有袁文洲,但绝对不能没有程长宴从中调和。程长宴要是出事,现在和平的景象,就算到头了。
因此,尽管她听完值夜雇佣的回报后,心里也发怵,但她仍硬着头皮,上前查看程长宴的情况。
她提着骨架灯笼找到人时,程长宴已经自行推开后门,走出户外。
深夜里,空气冷冽,他却不受影响,缓慢且摇晃地前行。
他一丝不挂,赤脚踩到户外的土地。
他身旁围绕着一些巨脸蝴蝶,那些蝴蝶像是有所忌惮般,不似以往亲密,隔着至少半公尺的距离紧紧跟随着。
管家原本打算喊醒他,喊了三四声,没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她不得不更靠近些,走得近了,她才注意到发生在程长宴的诡异。
她原以为程长宴体毛茂密,实际上是他肌肤泛着黑色透明的黏液,月光照应在他身上浅浅闪着奇异的光芒。不仅如此,他每跨出一步,脚踩入土地,脚下便传来生根的声响,而地面的土壤则往上翻动,仿佛双脚在向下扎根。
管家吓得停下脚步,一时间不知自己该继续跟随,还是到此为止。
她留在原地,而程长宴继续前行。
眼看他要走入山林,这样下去不知道会走去哪里。
她看向袁宅,再看向黑不见底的山林,咬咬牙,保命要紧。
她目送程长宴独自深入山林,兴许他也不算独行,他身旁围绕了不少巨脸蝴蝶。
蝴蝶或许会保护他。
直到程长宴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完全没入山林的黑暗之中,她才掉头,回到袁宅。
她向值夜的雇佣交代,将程长宴梦游的时间记录下来,后门别上锁,免得程长宴回不来。
尽管她不确定程长宴是否还会走回来。
那晚,她与那名值夜雇佣一起守后半夜。
程长宴在凌晨四点左右回到袁宅,仍然处于梦游状态,他不再分泌黑色黏液,赤裸的身体干干爽爽,像个梦游的普通人。
管家远远地见到他归来,早早为他开启后门。
程长宴恍惚进门,畅行无阻地往阶梯的方向走,顺利上二楼,一路走回主卧室。
管家在一旁护送他,为他开启主卧室的房门。
她亲眼见到程长宴走向主卧室的大床,而床上的袁文洲依旧沈睡,似乎全然没发觉他的出走。
管家不敢多看,关上房门,非礼勿视。
当天,袁宅两位主人不约而同地睡过头了,一直到下午时分才醒来活动。
程长宴醒得比袁文洲早,恢复食欲后,他胃口大开,厨房不停地为他加菜,一口气将错过的早餐午餐通通补回来。
期间,他注意到身旁一副有话要说的管家,他边啃着鸡腿边让管家直说,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吃得太多了。
管家将昨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
程长宴怎样也想不到会听到自己大半夜梦游跑去山林的消息,他错愕得张大了口,不知道该说话表达心里的震惊,还是把嘴里的鸡肉吃完。
他还是先把鸡肉吃完吧。
吃完一口,又再接一口压压惊。
正当管家以为他接受十分良好时,他又表达了自己震惊。
「我大半夜没穿衣服,就这样走到山林里头?我、我⋯⋯我不冷吗?」程长宴没听说过自己有梦游的情况,乍听之下,有点抓不到重点,就关注到自己赤身裸体的状况。
「您现在感觉如何?喉咙会痛吗?有没有感冒的症状?需不需要请厨房准备姜茶?」管家回想,也为他感到寒冷,说不定会着凉。
程长宴没有什么不舒适的地方。
管家不放心,回头吩咐厨房准备热姜茶,一杯冒着热烟的姜茶端了上来,递到程长宴的手边。
被程长宴这么一打岔,那股诡异的恐怖感消散不少。
程长宴喝下热姜茶,从震惊中回魂,才有心思回想管家讲述的细节。
梦游的他不仅赤裸,身体分泌出黑色透明黏液,以及脚踩土地时类似扎根的动静。
这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
偏偏是从管家说出口,是管家亲眼所见,换作其他人讲述这段过程,他恐怕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管家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因此他半信半疑。
他脑海浮现各种疑惑:他竟然会梦游?黑色透明黏液是什么?黑色的汗水?普通人怎么分泌出那种东西?赤脚踩地有生根感?那又是什么意思?他变成植物了?
他摸摸自己的肌肤,没感觉到任何异状,无法想像他怎么能分泌出黏液。
但,这里是梦里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他喝完一杯姜茶,站起身,请管家指路,带他重走一遍昨晚梦游的路线。
程长宴从袁宅后门开始留意细节,可惜早班工作的雇佣们已经将地上残留的黑色黏液清洁干净,宅邸内没有留下痕迹,但是外头的土地,却有他一脚一脚踩出的脚印,他踩过的土壤颜色变深,像是黑色黏液渗透到土里的样子。
为了还原当时的状况,他拖去室内鞋,赤脚踩上深色的脚印土壤之中,细心感受差异。
本应该扎实的土壤,此时像是被翻松过般柔软。
第136章 树
程长宴新奇地翻弄脚下的土壤,触感松软,轻易被他赤脚铲起,但他不觉得自己的脚会像管家说的那样向下生根。
他弯下腰,仔细看着脚指,脚指边缘圆圆滑滑,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是普普通通的脚指模样,仅仅是沾了些土壤而已。
他收回研究的视线,继续沿着自己曾经的脚步前进。
一步一脚印,沿途覆盖自己新的印记。
他们从阳光普照的后院,一路走到山林遮蔽光线之处。
这里的旧脚印较难找,管家为以防万一,提着骨架灯笼,小心翼翼地跟随他前进。
山林是巨脸蝴蝶的地盘,而蝴蝶极度亲近程长宴,围绕在他身边飞舞,对管家是不屑一顾。
管家暗自松口气,但也不敢离得太近。
当他们深入山林后,寻找旧脚印变得非常困难,程长宴不得不向身边巨脸蝴蝶群请求帮助:「你们知道昨晚我梦游到了哪里吗?帮我找找脚印吧。」
管家以为他只是穷途末路,随口问问那些诡异的蝴蝶。
殊不知,巨脸蝴蝶有灵性,听闻他的话后,各自散开,逐一落到地面上,一只接着一只,为他标记出脚印的位置。
管家提着骨架灯笼,心惊胆跳,小心查看。
那些蝴蝶标记的位置,确实有更深更松染的土壤,显然就是昨晚程长宴走过的地方。
程长宴依照巨脸蝴蝶标记的位置,一步步向前行,沿着牠们指引的路线,逐渐深入,树林生长茂密,枝叶彼此交叠,将亮堂堂的日光遮蔽,失去阳光的热度,林下的他们感到一股阴凉,以及一片漆黑。
他们仿佛走入黑夜,唯有骨架灯笼的光火,在为他们照明前路。
为了避开落在土地上的巨脸蝴蝶,他们走得十分小心,尽可能避开蝴蝶标记的道路。
沿着巨脸蝴蝶的标记,他们找到一棵大树。
大树长得歪歪斜斜,但树身粗壮且树枝格外茂盛,像是一名青壮年人却身形佝偻。
这样生长歪斜的大树并不罕见,因此场景称不上诡异。
管家提着灯笼,仔细打量大树,瞧了老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不觉得这棵大树有什么特别之处。
梦游之人找寻的物品或是做的任何行为,无迹可寻,让人摸不着头绪,所作所为皆是潜意识在操控。
她不觉得程先生找到这颗树后,就能找到梦游的原因。
他们走这一遭,本就不具意义。
正当她准备出声提醒程长宴,他们该回去袁宅了。
程长宴率先开口,他仰头,双眼笔直盯着歪斜大树,像是呢喃般的语气,询问她:
「妳不觉得这棵树长得很好吗?」
这问题十分诡异。
管家咽下口水,不动声色,控制住自己别颤抖,举高灯笼,却是对着程长宴的方向。
她见到程长宴满脸欣赏,不似作假,他是真的觉得这颗歪斜怪异的大树长得很好。
她斟酌着自己的回答,而后谨慎地回答他。
「这棵树长得很有自己的方向。」
「是啊,能长成这样的角度实在是太好!」程长宴附和,打从心底认同她的说法,一番赞美一般,比如其他树都长得太直了,这样不好、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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