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也改掉了。这对众人来说自是让他们心头滴血,可比起姓氏传承,仿佛还是自己过得安宁更加重要。
想到今日的事,郁复山心头不忿:“我等沦落至此,那没心肝的畜生倒是过得好好的。”他们如今在的地方虽然还是玄州,却是实实在在距离天一宗极远,此前无从知道郁青的消息。如今乍见对方春风得意,如何能忍得下气?
他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小畜生过得不妙些。想着事儿,顺道给自己叫了一壶酒来。
藏在旁侧的郁青笑了。这可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在郁复山看不到的角度,两枚丹丸在自个儿酒水当中散开。
他隐约觉得今日的酒仿佛比平时更容易上头,喝着喝着就让人晕乎,再也没精力去想……等等,他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郁复山打了一个酒嗝,脑袋一歪,便昏睡过去。
其他郁家长老回来的时候,便瞧见这么一幕。
众人先是惊讶,又意识到什么:“能让他醉灵,这酒怕是好东西!”
既是好东西,自然是迅速被瓜分干净。屋里头多了一群醉汉,屋外头,郁青“啧”了声,实在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
接下来,他又跟了这些“家主”“长老”几天。
没了曾经的身份,郁复山等人现在不过是一队时常往各处狩猎,以此换取家资的武修。
他们倒是计划要再置办一些产业,可港口附近地皮昂贵,光是租赁就要不少花费,后续经营也要劳神。与其这样,不如把资源多多用在自己身上。
当下,他们又一次进山了。
众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好。郁复山初时还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后头便只顾着为旁人擅自喝了自己的珍贵灵酿而恼怒。长老们则是同样不快,喝了你几口酒罢了,我们还没计较你吃独食呢!
正不快的时候,有妖兽出现在他们眼前。
品阶不低,不过对郁家人们来说不算难应付。他们暂且压下不快,相互配合着出手将其斩杀。
有了收获,按说总是让人高兴的事儿。偏偏还没来得及把妖兽尸身收起,林子里就有人冒了出来,说郁家人抢了他们的猎物。
“若非我们狩猎队前头已经把这金睛虎重伤,你们如何能胜得如此轻易?这虎身,我们必须分得至少一半!”
还有这等事?郁家人相互看看,没一个愿意在这会儿点头的。
既然如此,那边只有斗上一场了。
混乱当中,谁都没发现,有一名青年正坐在不远处高树的树枝上,背靠树干,两只脚垂下轻轻晃荡。
这青年自然正是郁青。他抱着胳膊,双目闭合,耳朵听着不远处的动静,心神却已经走远。郁家人已经不会牵动他太多思绪,眼下,青年想的,还是回到天一宗之后的事情。
“从前那几年,我说是师尊的道侣,其实也不曾当真与他同住一处……这回,总该不一样了吧?”
青年指尖轻轻捏住自己手臂,面无表情,脸颊却已经生出热度。
“我会是师尊真正意义的‘道侣’,我们——”
不等郁青继续想下去,下方追着妖虎前来的修士忽地叫道:“不对!你们觉不觉得,今日……”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郁青却已经知道,此人是想提醒同伴,一般情况中,斗法总是让人愈发疲惫的,眼下怎么偏偏不同?
他们非但不觉得累,还渐渐多了气力。分明是打架,却仿佛是吃上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这种情况,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的确来到了某种特殊灵植的生长区域,在不知不觉当中受了它的影响。
当然了,郁青还知道,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这伙儿修士或许会想方设法摆脱郁家人,而后开始在此地认真找寻。可他们找着找着就会发现,自己错了,随着郁家人的离开,“灵丹妙药”也没了踪迹。
他们会联想到郁复山等人的血肉身上吗?郁青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凝香丸”的作用依然在郁家人身上,他们总会被旁人发觉特殊,继而十有八九被误以为与自己一样的特殊道体。
一刻之前,郁青觉得自己非常期待看到这天。然而,现在——
青年摸了摸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口,意识到,他可能比自己原本想象的更期待见到心上人。
没错,他是会羞赧、会难为情,可这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调剂。想见师尊,想要长长久久地和师尊在一起……
郁青轻巧地从树上翻身而下,从林子当中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还有九十九种妖兽要斩杀,用来给师尊做结契之礼。
又两个月后,一艘灵舟飞过通月城,飞过天一山门,飞过宗门当中的重重峰岭。
最后摸了摸袖中的几个锦囊,郁青正要松一口气,又记起什么,在面前召出一张水镜。
他很少留意自己的样貌,这会儿却不禁摸一摸面颊,心头犯嘀咕:“在外头风吹雨淋了几个月……都金丹了,应该是无事的吧?”
水镜中的青年眼神明亮,容颜秀美。看着看着,郁青渐渐安稳,想:“我是不如师尊那样俊逸出尘,可站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也算相配——也不知道师尊这会儿身在何处,我直接回太清峰上,能否见到他。”
同一时间,灵舟下方。
带着道侣提前避开小辈们“久别重逢”场面的邬戎机:“嘶,阿青怎么还不下来?他莫非又有什么顾虑?”
闻春兰也颇有疑问。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儿子所在的方向,欲言又止。
另一座峰头上,提前占好位置的孔连泉:“还不下来?还不下来?”
被他拉来的赫连随与任剑秋:“……”
三人身后,绝非在意这等小事,只是偶然路过的袁仲林眼皮跳了跳,“……”
“可以。”
灵舟上,好不容易整理好思绪、预备好收起飞行法器的郁青听到。
他起先是茫然,不知道声音从何而来,为何又是这样亲切熟悉。
接着,青年浑身一震,蓦然转身,去看那道出现在舟头的清俊身影:“师尊——你怎么、怎么来了!”
邬九思忍不住笑了,朝着徒弟张开手臂。
“我瞧着,要是再不上来,你指不定……呀。”
徒弟直接撞到了他怀里。
不对,纠正一下。
不是徒弟,而是道侣。
第109章 发现
司徒修:“我们俩近些时候还念叨呢,闻尊者大乘宴时你方回来过,下次回来怕是又要晚些时候。哪能想到,你人都在天一了!”
郁青:“哈哈,哈哈。”
安朗:“前头你不是还说,一日不出师,就一日不回玄州么?眼下难道……”
郁青:“嘿嘿,嘿嘿。”
两个好友相互看看,又再转去看郁青。
司徒修、安朗一起笑了,又一起朝郁青拱手:“恭喜阿青,得偿所愿!”
郁青前头压根压不下嘴角,这会儿倒是正色许多,同样拱了拱手,朝两位朋友还礼,又邀请:“我这趟回来才知道,”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师尊竟是已经把我俩结契礼的事儿准备得七七八八。眼下虽然还没定日子,却也不会耽搁太久了。你们两个,近些时候,可万万不能到外头去啊!”
安朗笑道:“那当然,我们可得好好吃一顿你的喜酒!”
“想想咱们头次见面的时候,”司徒修则感叹,“哪能料到,不过几十年过去,你竟已经是要正式结契的人了!”
凡人会在十多岁时就定亲、二十岁上下便娶嫁,修士却不同,如袁掌门一般已是化神大能却从未与人有过风月之事的修士大有人在。
要说缘由,也显而易见。邬尊者与闻尊者算是感情极佳,二者又都算天赋卓绝了吧?照样因闻尊者难以突破而有百千年忧愁。落在寻常人身上,和道侣情深意笃,偏偏要天人两隔,道心怎么可能不受影响?——若说感情本就不深呢?那又何必与人如此牵扯。
如司徒修和安朗,两人都是抱着认真修行、争取扛到六千年后“本元终结”之日的打算的。在那之前,任何风月之事最好都不要与自己有什么牵扯。不过,眼下好友有了情投意合的道侣,他们也都真心祝福。
“是啊,”郁青跟着叹,“从前觉得几十年很长,眼下去看,又觉得短。”
“无论长短,”司徒修笑道,“你和邬少峰主碰到的事儿,都算足够多了。”
那是。回想起自己和心上人这一路走来,郁青自是感怀。
“话说回来,”安朗促狭,“前头听说你刚一回来,人还没下灵舟呢,便把一堆东西送到少峰主手里了。我还想着,结契的事儿是你俩早早就商量好的。结果方才你话里的意思,仿佛并非如此?”
他脸上带着兴味,郁青看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怎么还传开了啊?我当时也是……嗯……”
还没琢磨出要怎么面对心上人呢,师尊已经来了。
那一刻,郁青是当真高兴。强烈的惊喜压下他的所有思绪,加上师尊后面的动作,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呢,身子已经到了心上人面前。再接着,便觉得自己被一股清雅的、仿若师尊最爱喝的蓬山灵露一样的甘香笼罩了。
郁青慢半拍的意识到,他正待在师尊怀中。
诚然,这并非两人头次亲密接触,可青年还是在刹那间被无措感笼罩,身子完全僵住。喜悦是真的,茫然也是真的。
他小心翼翼地、不可思议地想:“师尊的手环着我,我的手也在师尊腰背后头。”
从内心最深处的念头论,他是想要将手收得更紧些的。可紧接着,心上人竟轻轻拍一拍他的背脊,说:“阿青,瘦了。”
郁青脑子“嗡”的一声,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说了一堆没用的话,像:“师尊一定是感觉错了,我在外头过得可好,云梦那边的吃、穿、住都很合意。”
也像:“虽、虽说云梦样样都好,却也毕竟与天一不同。我从小是在天一这边长大的,自然还是回这边才过得更舒服。”
又像:“再说了,师尊也在这边呢。”
停一停停一停,可别再回想了!
在两个好友面前,郁青心头尖叫,脑子里却还是止不住地出现灵舟上的细节。
稍稍没那么激动之后,他总算记起来问:“师尊,你仿佛知道我要回来?”
讲话的时候,感觉到心上人搂着自己的手松开了些。郁青十分遗憾,缓缓跟着松手。
然而师尊的手只是挪了地方。不再抱着他,却也搭在他肩膀上。不止如此,双方略略有一些距离后,郁青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心上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快活得有些晕乎了,意识到,师尊真的是在很仔细地看自己呢。
这并非错觉,邬九思是正瞧着徒弟面颊逐渐染上绯色。
他露出些好笑表情,回答:“是啊。却没想到,你这一路竟走了这样久。”
郁青:“……啊。”表情愈发有些呆呆的意思,“师尊?”
邬九思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好说出孔前辈的“通风报信”,于是简单道:“你有多长时候没去咱们那空间中瞧过了?自个儿莫非都不记得么。”
郁青恍然,紧接着是懊恼,小声嘀咕:“我初时还是想着这事儿的,可走着走着,便一门心思只有给师尊凑礼物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毕竟是吐了字音。
郁青意识到不妙,来不及再说些什么挽回,邬九思已经问他:“礼物?”
两个选择摆在青年面前,要么这会儿否认,后头再找机会将东西拿出来。要么坦然点头,兴许还能从师尊脸上瞧见欢喜神色。
郁青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做了决断。接下来的事儿,便是司徒修与安朗听人说起的那样:太清峰少峰主那位远赴云州修习丹道的弟子终究是回来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了几百个装着灵丹的瓶子摆在师尊面前,大大方方地要与人结亲。
当师尊的有情,当徒弟的有意,事情便直接定了下来。
“不过,”郁青左右看看,这才凑到两位好友跟前,悄悄和他们讲,“我原先觉得,那地方只有我跟师尊。没想到啊,刚刚把灵舟收起、和师尊一块儿落到地上,师祖、师伯他们就全来了!吓了一跳呢。”
……
……
在和友人谈笑时说起的“还没定”的日子,到了郁青再回太清峰的时候,被列做几个选项摆在他的面前。
“若是想要多准备些,或是再考量些时候,”邬九思道,“往后推几年也无妨。”
元婴修士说这话的时候,师徒二人正是坐在桌旁。郁青刚从外间进来,人坐好了,手上就被塞了一盏热茶。嗅着茶杯里和师尊身上如出一辙的浅淡清香,他有一瞬间的沉醉。然而刚刚低下头,嘴唇碰着杯中灵露,便被心上人的话激得猛地抬起脑袋。
“如何、如何便要再推几年呢?”郁青问。讲话的时候,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凑了些,眼巴巴地去瞧心上人,“师尊,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他花了数息工夫斟酌字句,这才把“是不是不想与我结契了”念下去,换成更温和些的话语。可沮丧感还是不断升腾,想,到底是我做的不够好,这才让师尊……
“哎——!”
太初扇合拢,正正好好地落在郁青脑袋上。
动作很轻,同时有着十足的亲昵。
郁青垂下的眼皮又挑起了,双眸一眨也不眨地看心上人,见师尊收回灵扇、无奈地抬手去揉眉心,“我能有什么顾虑?该说是你,是不是还有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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