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惊诧,“师尊怎会这样说?”
邬九思看他:“你回来也有几天了,可待在太清峰上的时候有多少?今日去见好友,明日去后山给吱吱找场子,后日又要去哪里?”
郁青开始眨眼了,解释:“吱吱说它从前划好的地盘如今都被其他妖兽占了,来找我帮忙,总不好不管它。”
邬九思“哦”了一声,神色间分明写着“而后呢”。
郁青想了想,把茶盏放在一边,伸出手,轻轻去拉师尊的袖子。
原先只是一个突发奇想的小动作,可这么做了,他却见心上人的唇角微微勾起。
一个念头忽地闪到青年脑海里,像是他从前见过的花火一样炸开,让他意识到:“是不是……师尊不是觉得我待结契的事不上心,只是觉得我待师尊不够如寻常‘道侣’一样亲近?”
会是这样吗?郁青略带紧张,认真观察。
他嘴巴里说着灵宠前头来找自己的细节,手指则一点点从心上人的袖子边儿摸上去,一直触碰到心上人的手腕。
而后,郁青清楚地看到,心上人的目光微微往下一瞥,很快收敛。与此同时,唇角的弧度明显更大了一点。
郁青:“……”
郁青:“……!!!”
原来、原来不光是我想要和师尊亲昵!
第110章 梦
连带着,郁青还得出了另一个答案。
“不光是我想和师尊结契,师尊也想要和我结契。”
仔细想想,这仿佛不是什么值得再惊喜一遍的事情。
可他还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原先眼巴巴的、带着紧张的眼神变得亮晶晶。
邬九思将这样的变化收入眼底,哑然失笑。
两个结契礼的主人公达成一致,后头的事自然是顺利推进。
许多大能再次收到来自天一太清的邀约。看看请帖上的内容,众人忍不住叹:“道侣突破了不说,儿子也要成婚了。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他邬戎机赶上?”
尤其这两件事离得还那样近。对许多寿数漫长的修士来说,十来年光景,当真只是眨眼即过。他们不过是刚刚结束闻春兰的大乘宴,回到自家地盘打了个坐,邬戎机那边就又有喜讯传来。
叹过了,照旧要翻找出些好东西当做贺礼。倒也不心疼,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维持与玄州第一宗门的关系更加重要。
这样的人里,也包含孔秦。
孔秦是知道郁青这趟回去便要有好消息的,却也没想到,好消息来得这样快。
以至于他微微郁闷,想:“不是吧?难道当真因为阿青和我学了这么些年丹,他和老邬的儿子才……不行不行,这礼我可得再备得厚些。”
当然了,他送东西,更多原因还是为郁青高兴。那孩子眼下的丹炉也用了很久,正好自己这儿还有几个更好的炉子。虽说天一那边的金峰主号称第一器修,可孔秦坚持认为,丹修自己搞出来的炉子才更适合炼丹!
待单子上的东西准备得七七八八,他叫来从前和郁青交好的徒弟们,给她们说了这次出行安排。
“日子就放在半年后,”孔秦说,“你们要带些什么过去,也就这一两个月能操办了。”
胡玥和谷莹早早接到郁青的信符,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两人很快应下,也很好奇小师弟与他道侣会是一对怎样相处的爱侣。
拿信符问郁青,他只说自家师尊哪哪都好。听得胡玥忍不住回复:“阿青,你这夸的,知道的明白在说道侣,不知道的还当是高兴自己拜了名门。”
谷莹也忍俊不禁,跟着道:“莫非结了契,后头也还是管邬少峰主叫‘师尊’么?——阿玥,这样师徒结契的状况,后头一般要不要改称谓?”
胡玥思考。
胡玥摸摸下巴。
胡玥……胡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信符时间已经结束,两个女修眼睁睁地看着符纸化作一点流光飞向外间。
她们面面相觑。胡玥取了张新信符出来,又苦恼:“阿青留给咱们的符还真不算多。眼下再用一张,未免有些浪费了。”
谷莹嗑了声,安慰她:“无妨,阿青能懂。”
郁青能懂么?玄州之上,听到好友信音的青年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心上人。
两人这会儿正在根据请帖的回复,给诸人安排宴上座位、抵达太清之后的住宿。虽说此次来人中很多都曾参加过闻春兰那场宴,仿佛有先例可以参照,可两场喜事由头不同,到底还是会有差异。
别的不说,郁青的友人们到了地方,若是只能因修为往外排,总不合适。
但同样的,让一群小辈和各家老祖大能们平起平坐,似乎也不恰当。
郁青发愁,悄悄和心上人讲:“最恰当的,还是依照师祖他们的排座顺序来一波,再把友人们单独安排一个地方。”
邬九思笑道:“阿青这么想?也不是不可。”
郁青喉结滚了一下,心想,我就是说说啊,师尊你怎么直接就赞同上了。
又想,师尊……九思……
谷师姐怎么也学坏了,一句话不说完。郁青自己呢,又到底和外头打交道得少。让他回答“一般那些当了道侣的师徒是怎样称呼对方”,他还真答不上来。
青年纠结,偷眼去瞧心上人。
瞧着瞧着,原先的愁肠没了,化作欢喜。
他太幸运,有一个世间最好的道侣。
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无论怎样称呼对方,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只不过——
隔了许多年,郁青又一次轻轻在心头叫了一句“九思”。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当真要这样叫,才显得更是亲近?”
……
……
徒弟这两天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邬九思得出结论。
还是开心与依恋居多,只是其中多少带了些思索。
不过和往常的想着想着就要忧愁紧张不同,眼下这会儿,阿青更多仿佛是……心虚?
瞧一眼自己,目光转开。
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没有被发现,偷偷开心一下,再瞄一眼自己,随即转开。
发现这些规律之后,邬九思觉得有趣,按下了追问的念头。
自己倒要看看,阿青是在琢磨什么,琢磨得如此用心。
此外,邬九思自己也有些“心事”。
大约也是正式结契的日子越来越近的缘故,这些天,闲下来修行的时候,邬九思竟然开始做梦了。
对不需要睡觉的元婴境界来说,这的的确确是一件稀罕事。以至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邬九思的第一个念头是凝重。
莫非是天道不满于修士们对“本元终结”一事的反应,以至于特地入了自己的梦来提醒?……不,这说不过去。
可邬九思还是怀了警醒。他垂眸打量自己的穿着,想要分辨出眼下是何情何景。又以神识去探周遭,慢慢分辨出,自己似乎就在熟悉的家里。
山还是太清峰的山,树还是太清峰的树。唯独不同的是山后本该存在于潭水中的灵龟,邬九思找了几遍,都没找到它的身影。
他略有怔然,这时候,一个人从外间走来。
“九思!”看到坐在桌前的邬九思,他先是一怔,随即加快了脚步。到了邬九思身边,先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才关切地问:“怎么坐在这儿呀?——袁掌门昨日新送来的药,祝师兄他们按照掌门的叮嘱熬出来了,我恰好碰到便来送给你。先喝了,然后咱们出去走走?”
邬九思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碗。说是“药”,但并非凡人那种苦涩乌黑的东西,而是一碗泛着灵光、摇曳晶莹的液体。
不,也不算“一碗”。邬九思端起之后,很快察觉到手上分量之轻。他不过是轻轻抿了一口,那最多有一颗丹那样多、只是不知为何浮起了的药液便被喝尽了。
这时候,他也后知后觉:自己看到的仿佛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我做了琼花糖,”等邬九思放下碗,旁边的阿青又说,“九思,你要不要尝尝?”
循着声音,邬九思去看对方,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熟悉的担忧。只是不再是对于阿青自己,而是对于阿青眼前的道侣。
他还无师自通了另一件事:阿青要自己吃糖,怕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喝的药绝不苦涩。这个青年是在以他曾经经历的事,在努力对邬九思好。
“好啊。”邬九思答应了,向着梦境中道侣摊开掌心。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换来道侣明媚的笑。
后头他们果真如郁青提议的那样,一同去洞府外看景。
分明是邬九思自小长大、看到厌倦的地方,眼下却仿佛当真有了不同。
他舌尖是琼花糖的甜味,耳畔是阿青的声音。明明也已经来太清一年多了,阿青还是看什么都惊喜。
邬九思原先还只是含笑看着、听着,到后面慢慢意识到,阿青会这样,还是因为他待周围一切都并不熟悉。
或许一年还是太短了,好在他们日后还有百年、千年可以相处。
“九思?”似乎是留意到了邬九思的目光,郁青转头看他。明明面容与多年后并无什么变化,邬九思却还是觉得他这会儿显得年纪小了很多。
到底并未经历日后那些灾祸。
从这个梦境中醒来,再看真正出现在眼前的道侣,对方脸上仿佛是如出一辙的笑,却总是显得不同了。
大约是他视线里的喟叹太明显,郁青也有所感知。他原先还在讲话,慢慢又停下话音,疑惑地摸一摸自己的面颊——上面自然是没有什么东西的,光是神识就能辨认出这点,郁青却还是忍不住自己确认过,这才去问邬九思:“师尊,你怎么这么看我呀?”
邬九思想,我大约是不能问他“为什么不再叫我名字”的。有些话,他身为“长辈”可以说,郁青却不行。
再有……
“勿要这么叫我。”
他亲口对郁青说过。
那阿青呢?他是怎么想呢?
邬九思斟酌良久,又想到了自己昨夜的梦。
他在刹那间有了某种了悟。如果不是“天人感应”,还有什么原因会让自己做梦?
“阿青,”邬九思缓缓地、温柔地说,“结契礼后,你我的关系便又要有所不同了。到时候,你想叫我的名字么?”
第111章 结契礼
郁青愣住,又觉得鼻尖酸楚。
他以为自己会哭,邬九思也觉得道侣兴许又要挂不住眼泪。奈何做好了安慰人的准备,迎面对上的却是一张笑脸。
“我想。”郁青回答,“我想叫你——”
卡住。
温馨的气氛被破坏了几分,好在邬九思的目光依然是包容鼓励的。郁青稍稍调整,重新开口,再说:“我想叫你,九、九……”
完了,竟然喊不出口!
郁青微微恍惚,邬九思也有哑然。在这之余,则是心头的微微酸楚。
“是不习惯么?”他说,“无妨。咱们以后日子还长,慢慢来吧。”
日子还长。
慢慢来吧。
简简单单几个字,便要郁青重新笑了起来。
“好!”他答应。心头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让师尊失望。
一定不让九思失望。
——话是这么说,但郁青“练习”的日子还是比两人预想当中长一些。
到他们发出去的请柬全都得了回复,到陆陆续续有人抵达天一宗,再到金峰主送来准备好的吉服,由两个年轻的小辈试衣裳。郁青看完水镜中的自己,再侧过头,悄悄与邬九思讲话的时候,说的依然是:“师尊,您很少穿这样颜色浓艳的衣裳吧?但也当真好看呢!”
这是事实,绝非他因爱慕师尊,就情人眼里出西施。
一身红色衣裳,上头满满都是各样绣纹。又有珍贵灵石镶嵌在上头,乍看上去,便要人觉得眼花缭乱。
而在这些鲜艳织绣下面,又藏着细细密密、携了不同阵法的暗纹。
光是用来绣这些暗纹的线,抽出一卷放在外间市场上都是天价。郁青这会儿的心思只被道侣吸引,并未察觉自己身上衣裳到底是多么珍惜。还是后头,他们当真穿着吉服到了众多修士眼前,这才从四面八方的议论声里察觉一二。
而后……郁青忽略这些,继续去捕捉那些“两个小辈也算才貌双全,十分般配”“听说与邬尊者儿子结亲的小辈也算是少峰主的徒弟,可称佳话”的说法。
他听得心头欢喜,再看看旁侧身姿俊挺、容颜如玉的心上人,更是满腔高兴近乎溢出。这份强烈心情透过二人之早已存在的道侣契传递到邬九思识海,他眼神动了动,侧头去看身侧的青年。
还是那张秀美的脸,脸颊旁边也还是那根细细的、编得十分精致的辫子。
阿青……
邬九思在心头想。
到了这个特殊的日子,早晨自有人帮他们打理一切。那会儿祝伯敏便说,阿青不如把头发重新梳理一番。郁青犹豫,邬九思看出来了,干脆帮他拒绝。
“我觉得这样便很好。”邬九思说。只有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后头的意思却是不少,多半也只有他和阿青能够听懂。
不是说这辫子是为了纪念你娘亲吗?她没法亲身过来,却总得有些痕迹在吧?
自然,若说阿青娘亲在他们结契礼“痕迹”,不会是仅限如此。
“新人已至!”
袁仲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邬九思、郁青一起抬头前看,两侧宾客在这一刻成了陪衬,入眼的只有长辈们的身影。
证婚的袁掌门,作为“新人高堂”的邬、闻二人,还有一尊浮在闻春兰旁侧,上头刻了字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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