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贺兰定傻愣愣的样子,童长史这才想起,眼前的这蛮子胡儿来自贫瘠的敕勒川草原,估计一辈子都没见过一万钱有多少。
“以后遇到卖着糖的,有多少收多少,都给我送来!”童长史图穷匕见,他看上的是糖果生意。
“一定!”贺兰定连忙点头应下,随即苦了脸,扒着指头道,“部落里的牛已经卖掉了,羊要留着长羊毛,羊毛制成的毡毯要是卖不掉,我就没有钱买糖。一张毡毯三十四钱,卖三百张毡毯可以买一盒糖.....”
“行了!”不等贺兰定算完账,童长史不耐打断,“成本我来出!”
“这如何使得!”贺兰定忙道,“等东荆州那边的生意回本了,我手上就有钱了......”
“不用不用!”童长史看不上贺兰定卖羊毛的几个歪瓜裂枣,“你去寻寻这买糖的粟特人,他手里有多少糖,全给我收了,本钱我来付,要快!”万一那粟特人跑中原地区来卖货,那自己手里的糖果就卖不上高价了。
贺兰定连连点头,一一允诺。
等说完糖果生意,贺兰定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东荆州的事儿”
“多大点的事情!”童长史不屑,他冲贺兰定道,“一个小小东荆州,还用不着大人出面!”这是允诺要帮贺兰定平事儿了。
皇甫集是雍州刺史,郦道元是东荆州刺史,同为刺史,但地位却大不相同。
雍州是上州,其刺史是正三品官。东荆州是下州,其刺史是正四品。雍州还靠近洛阳,其地位更是非常与众不同。而东荆州则是和怀朔差不多的蛮夷之地。童长史拍着胸口保证能平了东荆州的事儿倒不是大夸海口。
交谈结束,双方都很满意。童长史走后,贺兰定板着脸呆坐了许久——刚刚演技上头,这会儿到了技能冷却期。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可单鹰探头进来,一眼瞧见了冷着脸目无表情的自家郎主,不禁担忧,“郎主?”这是事情没谈妥?
“妥了。还很妥。”不仅搞定了东荆州的事情,还意外之喜给部落出产的糖果找了一条销路。只是,钱难挣,屎难吃。伏低做小、装傻卖呆什么的,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计。
但是,人活在世,哪有不低头的。便是皇帝的舅爷都有过得不舒坦的时候,更何况自己这么个屁民呢。
看着担忧的可单鹰,贺兰定扯出一个安抚地笑来,“咱们该回家了。”
盛夏转瞬即逝。贺兰定计算着日子,约莫等他们回到怀朔的时候,敕勒川应该已经落雪了。
又在雍州城滞留几日,成衣铺子送来了贺兰兄妹定制的衣物,琉璃工房送来了定制琉璃细管和小瓶,以及一堆大小不一的凹凸镜。
贺兰定将霸城逛了遍,鞋底都磨破了,终于敲定盘下了两间相邻的铺子,只等阿兰一行人过来开店营业。
至此,雍州之行完美落幕。众人终于踏上了归乡之旅。
“阿兄,用这些琉璃就可以看到温度了?”阿昭好奇打量着阿兄定制的各色琉璃器具。
路途漫漫,贺兰定就给两小孩讲热胀冷缩的原理,“物体加热的时候,体积会膨胀。”
温度计就是利用的这个原理:温度升高,液体膨胀,液柱上升;温度降低,液体收缩,液柱下降。
“水沸腾时算作一百度,记下液柱的位置。冰水混合,算作零度,再记下液柱的位置。将两处标记等分。”贺兰定细细讲解着,“我们就能通过液柱的位置来判断液体的温度了。”
“阿兄好聪明!”阿昭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贺兰定,“有了温度计,我们就可以控制暖房里的温度了。”
如此就不会因为温度太高导致鸡蛋闷熟了,又或是温度太低导致小鸡在孵化过程中被冻死。
“我们可以养好多好多的鸡啦!”阿昭高兴极了,自己的养鸡大业终于可以实现了,“以后阿兄每天都可以吃炸鸡!”
正高兴着,一旁的阿暄闷闷来了一句,“不对啊,如果温度低,体积就缩小,那水冻成冰块儿怎么还变大了呢?”草原冬日严寒,喝不完的茶水放在一旁过一会儿就会冻成冰块儿。
阿暄的手比划了一个弧度,“水冻成冰,上头都顶得冒出来了。”
“这就又涉及另外一个知识点了。”贺兰定也不管小孩儿们听不听得懂,又给他们讲起分子来,“水是由许许多多的水分子构成的,在水变成冰的过程中,水分子的排列发生了变化.....”
两小孩儿迷瞪着眼睛:这是真的听不懂。
贺兰定一笑,“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们善于观察生活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被夸了的阿暄情不自禁挺起了小胸脯,阿昭则嚷嚷着,“阿兄,那咱们现在就来做温度计吧,等回到怀朔,就能立马用上啦!”如此便一点时间都不浪费了。
贺兰定摇头,“不行,还差个东西呢。”做温度计得要有密封圈。
“我的打算是把牛筋熬成黏胶,密封住琉璃瓶的口子。”除此之外,贺兰定也想不到其他什么密封材料了。
贺兰定揉揉阿昭的脑门,安抚道,“不着急,咱们回去慢慢实验。而且这回就买了十根琉璃细管,路上弄碎了就不好了。”
如今的琉璃工艺真的惊到贺兰定了,他原本只是交代店家琉璃管子尽量往细了做。没想到成品到手,那琉璃细管比贺兰定预料中的要细多了!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直径绝对不到两毫米。而且目测还非常笔直均匀。
众人归乡心切,中原再好也不是他们的家。结果车队才刚刚进了朔州,就遇到了等候多时的阿史那虎头。
“郦大人的祸事解决啦!”阿史那虎头守在朔州关卡就是为了能尽早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贺兰定。
“这么快?!”贺兰定吃惊于童长史的行动力。
事情能这么快解决,一方面是童长史真的出力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寇祖礼自己作死。
“原来,押送郦大人的那些士兵不是朝廷派来的,是姓寇的家伙调来的戍边士兵。”
贺兰定吃惊,“私调戍兵,他怎么敢的?”这罪名往大了整,能搞死寇家九族。
阿史那虎头道,“土皇帝当惯了,有什么不敢的呢。”
如此,寇祖礼被弹劾罢官,郦道元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阿史那虎头郁闷道,“郦大人是个好官,朝廷怎么不帮他呢?如今闲赋多可惜。”郦道元虽没有被押解进洛阳问罪,可是东荆州刺史的位置还是没了。
贺兰定心道,洛阳如今都乱成一锅粥了,朝堂之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乱杀一通。那些人尚且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一个小小东荆州刺史的冤屈呢。
“我邀请郦大人和郑二郎来怀朔,他们拒绝了。”阿史那虎头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封信件,递给贺兰定,道,“他们说正好趁此机会去考察山水什么的,完成什么著作。”
《水经注》大约就是在这个时期完成的吧。贺兰定一边猜想着,一边打开了信件。
信件上一共两页纸。第一张上面寥寥数语,感谢了贺兰定的出手相帮。第二张上则是一张地形图,重点标注了两个地点。这是郑枢允诺的煤矿所在地。
“大鲜卑山?”贺兰定挑眉,这可是鲜卑族的祖地,没想到竟然会有露天煤矿。
【作者有话说】
贺兰.煤老板.定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外头浪了四个多月终于回家, 就连敕勒川的风刀子都变得可亲可爱起来。
看着桌案上堆成小山一般高的待办事项,贺兰定也不觉得头疼脑热了,反倒看得兴致勃勃。
阿鹤看着干劲满满的师父, 心道, 以后师父再要出门, 自己绝不拖后腿!瞧瞧师父此时的模样, 干起活来眼中都带着光!阿鹤觉得这是师父外出放风的好效果。
阿鹤为贺兰定介绍桌案上的资料分类, “这边是联盟生意上的资料。”贺兰定不在家的日子,联盟上的生意都是窦兴在打理,阿鹤协助。
“今年羊毛制品的订单量比照去年同期降低了有一成。”阿鹤一边解释一边翻出订货统计表给贺兰定。
“倒是朔州那边来了不少羊毛原料的订单, 窦家主都同意了。”阿鹤说出自己的分析, “应该是朔州那边抢了不少咱们的生意。”
“不过, 去年师父就给大家伙儿透了底,大家心里有数,倒也不太担心。”贺兰定就像怀朔的定海神针,似乎只要有他在, 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果然,只听贺兰定道, “订单少了便少了, 正好分出些人手。”
阿鹤笑问,“师父可是又有什么赚钱的买卖了?”
“倒不是买卖。”贺兰定道,“就是看大家这两年吃太好了,缺少锻炼,得把马上功夫都捡起来。”
不要不说, 温柔富贵乡最腐蚀意志呢。怀朔虽远远没达到富贵乡的标准, 但是衣食无忧的众人的确懈怠了许多。
阿鹤一惊, “师父是担心今年冬季蠕蠕南下?”
贺兰定没应, 只道,刀不离手,多多训练,总不会错的。不谈今年冬季蠕蠕的动向,只看乱成一锅猪食的洛阳城,就知道安稳的日子没几天了。
“联盟那边还有其他什么事儿吗?”贺兰定将话题拉回到工作上。
阿鹤不敢多想,专心应答,“订货上没什么岔子,和去年差不多。就是另有一件事情。”
“上个月,猛叔来了一趟怀朔,找师父您想商议一家事情。”
阿鹤口中的猛叔原本是沙陵县的马匪头子,全名图猛,手底下有不少好手。自打贺兰定在沙陵县建了货运中转站,图猛开始干正经行当,从贺兰家拿货四处售卖。
只是,以前自由散漫惯了,干得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危险买卖,猛得开始干正经生意了,真得很不适应。从图猛这个头领,到底下的小兄弟们,难受得像是蚂蚁在浑身爬。
“猛叔就想换个行当。”
“他们想干货运。”
贺兰定眉毛一扬,来了兴趣,心道,这是要搞快递物流?图猛的脑子还是挺灵活的嘛。
“他要干货运,找我做什么?”贺兰定问。
“呃......”阿鹤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您也知道猛叔他们以前是做什么的,人家怎么敢让他们押货啊。”那不是羊入虎口么,还是自己主动送上的。
“所以猛叔就想找您当个中间保人。”阿鹤将图猛的计划道来。
图猛就是想做怀朔羊毛大联盟的生意。他看外头那些商人每年五六月来怀朔订货,到了九十月把货运走,中间要等好几个月呢。
“你们给我留给地址,等出货了,我把东西给你们运过去,你们给些车马费就成了。”图猛一副老大哥的模样。
客商人歪眼瞧了眼人高马大的图猛,直接扭头走远——这家伙是把我当傻子了不成?!
图猛屡屡碰壁,便将主意打到了贺兰定的头上,想接贺兰定的声望和信誉打开一片新天地来。
听完,贺兰定问阿鹤,“你觉呢?”
阿鹤眼睛一瞪,道,“猛叔他们这不是把师父您当冤大头么!”说完,阿鹤又道,“但是吧,其实我觉得猛叔的想法其实是可行的,简直是一箭双雕,多方受益的好事。”
“一方面,猛叔他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行当。另一方面,客商们也方便许多啊!”这年头,行路艰难不是开玩笑的。
“由师父您出面担保可以,但是得要有个抵押物、保证金什么的吧。万一猛叔他们拿货跑了怎么办?”
“再有,大部分商人只给了定金,后续的尾款怎么结算呢?”图猛他们的想法很好,但是执行起来并不容易,还有许多环节需要完善。
“你想得很不错了。”贺兰定又提了一点,“客商们等货滞留怀朔期间,吃住都在怀朔,大家伙也能从中赚一些的。”图猛的货运队搞起来后,势必会影响怀朔的客栈生意。
最后,贺兰定将此事交给了阿鹤,让他拟出个合理可行的方案来。
“写好了给我看下,然后你去和图猛他们对接。”
“是!”阿鹤高兴地应下。让自己拿方案,说明猛叔他们的事儿有希望!
阿鹤又将几个账本抽出来,语气欢快,“小学堂的账本、食肆的账本,还有贺兰部落的总账本,都在这儿。这几个月没出什么大事儿!”语气中全是骄傲——自己还是干得不错哒!
“行,我慢慢来看。”贺兰定收下账本。
阿鹤汇报完大体上的工作后,等在外间的阿塔娜后脚就进了屋。
“甜菜全收了,新一茬的已经种下了,糖也做出了许多,要开始售卖了吗?”阿塔娜如今主要负责制糖事项。
贺兰定问,“扩大种植了吗?”去年只是试种,只种了三亩地。
阿塔娜点头,“手头上的种子留了一下半,其他全播种了。我还找刘记订购了一批桐油布。”桐油布是冬天用来覆膜防冻的。
了解了种植情况,贺兰定说起售卖的事情,“精糖、糖果都存着,暂时不要在市面上售卖。只在食肆旁设个点,散卖一些红糖。”
虽说答应童长史帮他从所谓的粟特人手里采买糖果,但是贺兰定却不着急。毕竟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会不怎么珍惜。
不让童长史等一等,等得抓心挠肺,怎么能显出自己的重要和糖果的珍贵呢。
因此,贺兰定决定将精糖和糖果在手里捂一段时间,只对外售卖未经过吸附净化的红糖粉。
与阿塔娜商定好红糖的定价和售卖,贺兰定立刻提笔写信。洋洋洒洒写了小几百字,又是感激童大人的关心和照顾,又是羞愧自己没能办好大人交办的事情。
“寻觅无踪,已遣人往西域诸国找寻,必不负大人期望。”——卖糖的粟特人跑啦,我已派人去找寻,至于什么时候能找到,那就不好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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