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满怀的难受化为了一个狰狞的笑,他静静地看着兽皮上淡淡的血痕,脸上的笑越发恣意。
这血,不对。
额间的冷汗已经流到了下巴,白金的灵力一点点汇入李正弦体内。
半个时辰后,李正弦的面色终于好转了。
但白澈的脸却苍白了。
这伤太严重了,耗费了他太多灵力,白澈稍稍打坐调整。
净添麻烦的东西。
他睁眼看着身前的李正弦,心想,不能再等了,让李正弦留在上玄宗终归太冒险了,不是所有修士都如他一样,可以包容一个魔修。
想想,若不是因为李正弦是他的徒弟,他发现李正弦的第一眼,定然叫他魂飞魄散。
然而如今,一切都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师尊!”
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白澈看着向他爬过来的李正弦,又要抱他了。
李正弦一把扑住白澈,声音沙哑又湿润。
又忍不住流泪,“师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见白澈不抵抗,李正弦将白澈紧了又紧,沙哑的声音响起。
“师尊,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了。”
白澈的语气并不好,“你怎么去了屠鬼窟,这种地方你也敢闯!你是疯吗?”
李正弦被凶了也不气,眼中的泪虽然更多了,但却将白澈抱得更紧。
“师尊,不是我要去的!是有人将我扔进去的。”
“我一直在濯枝洞外等你,怎会出峰呢。”
白澈一时顿住了,“是谁把你扔进去的?”
“我不知道,那人模糊了身形和声音,我连他身上的味道都闻不到。”
白澈垂了垂眸子,火气虽然消了一大半,但心中的诧异和惊讶却陡然暴涨。
他心中有了猜测。
“好了,我们得走了。”
“去哪儿,师尊?”
白澈看着李正弦这张其实已经说不上多乖巧可爱的脸,目光在他身上落了又落,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分也许就只能到这儿了。
一时之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居然有些不舍。
“去西部。”
“去西部干什么,不是说那里有魔族吗?”
李正弦还在傻傻地问,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会是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存在。
白澈难得的温柔,“跟着师尊走就是了。”
师尊永远不会害你的。
李正弦被白澈的一个笑迷晕了眼。
“嗯!”他笑了起来,眉目弯弯,眼中似有星子,“我听师尊的!”
一念
第0034章 记得
上玄宗,折涯。
此处有一处结界的薄弱处,白澈可以破开此处的结界,带李正弦不动声色地离开上玄宗。
正当他欲施法破结界时。
一道浑厚的声音自上空传来。
“澈儿,还不快住手,交出这个魔修。”
白澈心中一慌,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快一点,快一点。
他还在竭力地打开结界,自己若是将李正弦交给了父亲,对自己来说,也就是受罚而已,但李正弦,那必然......
“魔修?”
李正弦惊讶地看着立在天际的几位长老,结合白澈方才所说的话,他慢慢恍然过来。
“我是魔修?”
惊涛骇浪拍打大脑,李正弦愣住了,疑惑,惊讶,不安,如丛丛疯长的荆棘,将他刺得发懵。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问白澈。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澈儿,还不快住手!”
大风扬起,白澈还在继续动作。
结界,结界只有一丝就要打开了。
只有一丝了!!
白澈指间微微发颤。
威压从上空传来,松何掌门声声怒腾,“包庇魔修,孽障!你是疯了!!”
一时间,黑云大作,疾风狂响,道道锁链直直朝李正弦劈来。白澈结印欲挡,却被铁链直接抽到了地上。
“师尊!!”
李正弦红着眼冲去扶白澈,抗下了破空而来的又一道重击。
白澈微微摇摇头,安抚李正弦,“正弦,我没事。”
他起身将李正弦挡在身后,咽下了涌上喉头的腥甜。
朝着上空大喊,“父亲,正弦不像其他的魔修,他与上玄宗其他的弟子并无差异。”
松何长老却嗤道,“哼,魔修就是魔修,我看你是被这魔修迷了脑子。”
白澈直接跪了下来,声音沙哑。
“父亲,还请绕正弦一命。正弦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他日后若是犯错,我也定然清理门户!”
白澈的眼眸也红了起来,但松何掌门却十分失望。
“白澈,你真是疯了!”
他恨铁不成钢道,“各位长老,不必管我这孽子,直接布阵,处置了这魔修。”
霎时间,狂风大作,几位长老在上空施法,血红的云雾翻滚聚集。
伴随着声声闷雷,一道巨大的杀阵在半空缓缓周转盘旋。
九天生杀阵!
白澈双眸大睁,看着被拉入困阵中的李正弦,白发被吹得狂乱。
“父亲,还请绕正弦一命!”
他重重地朝地上磕头,头骨的碰撞声被狂风吹走。
“父亲,还请绕正弦一命!”
李正弦眼中湿润,看着白澈额上的血,他不住地击打着结界,“师尊,你不要再为我跪了,有师尊如此为我,我死也足惜了!!”
轰隆一声巨响,将李正弦的声音完全湮灭在雷电中。
九天生杀阵已成!
白澈的心猛地一顿,一瞬间,狂风裹满记忆堵住了他的心口,他看到李正弦那双含泪的眼睛,又是那样一双通红的眼睛。
心头猛地一痛。
只是一瞬间,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正弦时,他也是这样泪眼朦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或者还有很久之前,那时候李正弦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那日花满城被雪覆盖了,大雪纷飞,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睛看向自己。
还有很多个这样的时刻。
很多个这样的时刻。
完了。
白澈心口一堵,他知道,自己这辈子要栽在这小子手上了。
好吧,好吧。
那就这样吧。
他嘴角勾出一抹笑,直接跃入杀阵,衣角被大风吹得恣意。一瞬间,千重浩荡的雷电齐齐落于白澈身上。
他脸上还泛着那抹淡笑。
生杀阵,杀一人,那他就给李正弦一次生,作为最后一份礼吧。
“澈儿!”
“师尊!”
......
霎时间,耳边响起一阵嘈杂,可这嘈杂也只是一瞬,就离自己十分遥远。
白澈看着李正弦那张慌张到扭曲的脸,还有滴滴如雨一样的泪珠,滚烫的,然后是折涯上的浮尘,真美,像雪花。
似乎,似乎还有芙蓉花,深紫色的鸢尾,而后是悠远的鹤鸣,一种平静的愉悦将他完全包裹。
白澈忍不住闭上眼,来享受这静谧的轻松。
一道蓝光消失在半空。
———
前世。
夏雩峰,世法堂。
一个少年双膝跪于堂下,头发散乱,脸颊淤青。
白澈道,“医修,南裳仙子怎么样了?”
堂下的医修一身白袍,戴的冠帽也是白绸所制,上面绣了草药状的暗纹。
他行了个礼,“白长老,南裳仙子中了迷魂散,也就是一种迷情药。还好送医及时,不然......”
“你撒谎!”
李正弦大声辩驳,他跪朝白澈,姿态恭敬,“白长老,南裳仙子真的是中了牵机迷魂兽的兽毒,弟子也并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
“李正弦!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在这儿颠倒是非黑白!”
卜岁跳了出来,“白长老,李正弦向来是最会卖惨博同情的,您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啊!”
“好了,你们不用再说了。”
白澈坐于高堂,眼眸低垂,神色冷淡。
“李正弦,我问你,后山禁地,你是否闯了?”
李正弦抬头看着堂上那张雪白淡漠的面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弟子擅闯了。”
“但是——”
“没什么但是,”白澈打断他,“既然擅闯了后山禁地,那就按律罚十杖金杖,再关至暗牢。”
“其余,等掌门回来再定夺吧。”
“白长老!”
白澈冰冷的目光扫过李正弦,“此事,就先如此定夺。”
说罢,他便飞回了春英峰。
夏雩峰,暗室。
阴冷晦暗,腐烂的气味混着血腥气钻入鼻尖。
“来人,再给他行五十道削骨鞭。”
“是。”
行刑的人弓下身子,行了个礼,转身便挥动着骨鞭,朝被绑在木架上的人抽去。
风声嗖嗖,血肉被骨鞭上的尖刺抽得甩到了地上。
血光四溅。
但李正弦却咬着牙,并不吭声。
卜岁抿了口热茶,嘴角勾起来,“方才不是在世法堂上叫得火热吗,现在怎么焉了。”
行刑的人看到卜岁笑起来,手上的劲更大了,鞭抽骨肉的声音响彻暗室。
卜岁一边喝茶,一边冷嘲热讽。
“怎么样,白澈理你吗?你还想去春英峰吗?”
木架上的人抬起头,盯着卜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处处要如此针对我?”
卜岁看着李正弦满脸的血,心情更好了。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他面色阴沉,“我自小与小师妹一同长大,结果呢,你来了夏雩峰不过几日,她就对你青眼有加!”
“你说为什么!!”
李正弦看着他满眼的恨意,一顿一顿道,“我对南裳仙子......从未动过什么心思......”
“哼,你信吗?”
“我不信!”
卜岁缓缓放下茶盏,双手交叉,“总之,我今日就给你点颜色瞧瞧,这件事,你若是敢碎嘴说出来,那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疼痛弥漫全身,面颊上的血流入了嘴角。
“就算我不说,南裳仙子难得不会说吗?你这样做,难道不怕被掌门发现吗?”
卜岁微微皱眉,抬高声音,“抽太轻了!!”
闻言,行刑人咬牙落鞭,使劲浑身解数。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这削骨鞭不止能抽烂人的皮肉,且因为其用料特殊,每以骨鞭鞭挞过后,伤口百日难愈。
卜岁缓缓朝李正弦走去,一把烙铁狠狠朝他胸口压去。
狠狠道,“我已给小师妹用了除忆散,她不会记得。倒是你,若还有下次,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出来时已是浑身伤口,抬头看一看天,月色正浓。
星子不多,蝉鸣不息。李正弦回屋草草处理了全身上下的伤口,拿出一把黯淡灰黑的铁剑,轻轻地擦了擦剑身。
催动灵力御剑飞行。
在世法堂上,他很清晰地闻到了恩人的气息,那是一种什么的气味呢,饶是他嗅觉灵敏,也很难说上来。
像是初秋的一片凉,或是一捧初春融雪,温和被冷冽包裹起来,轻轻扒开,令人忍不住心神震颤。
我得去找恩人。
李正弦想,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体内的灵力已经稀薄得可怜了,李正弦舍不得用来疗伤,御着铁剑就朝那气息的方向飞去。
夜已深了,春英峰的仙鹤都歇息了。
月光柔和,李正弦缓缓落到春英峰,玉兰飘落泥地。
李正弦不想惊扰到白澈,于是就在长兰台外,蜷着月光和满地玉兰,慢慢入睡。
第二日,日上三竿。
白澈挥开殿门,只见丛丛玉兰花下,跪着一个人。
那人十六七岁的模样,白袍乌发,衣袍像是刚用除尘诀洗过了,但还是透着淡淡的血痕。
他脸上的伤口更是狰狞。
看到白澈开门了,少年即刻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他的目光落到白澈身上,像是晨光中的露水。
“白长老,你出来啦!”
李正弦的声音因为受了伤透着沙哑,但是沙哑之外还有什么呢?或许是期待,感动,委屈,还有翻山越岭之后终于得到的心想事成。
太多了,翻涌的情绪之下,李正弦只觉得幸福。
眼泪就要落下了。
恩人就在眼前。
李正弦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白澈。
白澈皱眉看他,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日的处罚不是只有十杖金杖吗?”
“难到有人动用私刑?”
眼泪忍不住掉落下来,可能只是因为一句微不足道的关心,可能,还有更多......
李正弦想起了那个雪日,那个他离开花满城的春日,还有接下来无数个孤身一人,翻山越岭,绝处逢生的日子。
李正弦用袖角揩了揩眼泪,鼻音浓重。
“白长老,我真的没有对南裳仙子行过任何不轨之事....你可以去探查一下,南裳仙子真的是中了牵机兽毒......”
一哭就止不住了。
“行了,你起来吧,此事掌门回来后会有定夺的。”
“不会的!掌门偏爱卜岁师兄,届时他定会袒护卜岁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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