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雁青在时,银蛇也喜欢这么缠在祭雁青胳膊上。
曾经的沈决很害怕这条蛇,觉得它过于艳丽,有毒。
后来,却变成祭雁青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念想。
那天在悬崖,是银蛇突然出现咬住他的裤脚,让他从悬崖边退了回来。
它是祭雁青的蛊,与祭雁青意识相通。
沈决抚着银蛇好像又胖了一圈的脑袋,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祭雁青不愿让他死,他的银蛇与祭雁青一样,同样不让沈决死。
沈决如祭雁青所愿活着。
他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会说会笑,会与人交流沟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行尸走肉,说得也莫过于沈决。
盘下奶茶店后,沈决将吊脚楼打扫干净,在篱笆园里种上了许多花与蔬菜,还有一些稀疏的草药。
那些都是从熟寨买回,栽种下去的,死得很多,成活下来的只有寥寥几株。
他对植物方面了解不如祭雁青精通,很多花从熟寨移植回来没多久就蔫了。
比如他背篓里那些绣球。
园子里已经栽死五回,这次是第六次。
他买了书,也问过花店老板,明明都是按照书上和老板说的方式种的,成活率依然可怜。
山上冷,他还搭了保暖的塑料膜棚,却仍然没有活下来哪怕一株。
这是最后一次栽绣球。
如果这回还死,沈决就不继续糟蹋这种花了。
若是祭雁青在,不管什么品种,一定都能健康成活。
栽完花,沈决去和卓然她们道别。
盘下那家奶茶店回来后,沈决就已经有了下一步打算。
他想在熟寨,开一家爬宠店。
爬宠卓然就可以提供,货源不用担心,至于能卖多少,沈决并不在意。
他还记得那年的夏天。
闷热的空气,尽数摔在地上的奶茶,还有他撞到祭雁青时,银面具叮啷一声掉在地上的脆响。
声音犹如在他心尖按下的无形琴键,悠扬琴声,自此经久不散。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或许是因为想要留住什么,又或许是因为沈决从来没有真实地抓住过什么。
他想要留住有关祭雁青的一切痕迹,人不可以抹去,时间也不可以。
只要他还记得祭雁青,祭雁青就还存在。
所以他盘下了那家店。
第147章 五五分成
奶茶店很大,装修时,沈决让人隔出了一间房当做卧室。
他不打算招店员,一个人看着店就已足够。
爬宠只是小众爱好,生意不一定有多好。
两个月后。
爬宠店装修完毕。
此时熟寨已进入五月,距离祭雁青离开,也已过去六月。
爬宠店装修时,沈决每天都会来监工。
一开始他还会随身带着银蛇,但是三个月过去,银蛇日复一日增长体积,从一开始的筷子般细长,到现在沈决半个胳膊那么粗。
沈决给它喂的小白鼠,银蛇从来没吃过。
它会自己出去猎食。
有次沈决发现它咬住一只松鼠,本以为银蛇要吃了松鼠,谁知后来银蛇又把那只松鼠放了,然后不知从哪儿抓了只体型稍小的野兔。
几次之后,沈决观察出,银蛇不吃蛇宠专用小白鼠之类的动物或者昆虫,自己出去找吃的,吃饱了就自己回来。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银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体积越来越大,几乎是一天长一点。
沈决给它准备的爬宠缸,如今连它三分之二都放不下,不得已沈决又定制了一个一人高长度的爬缸。
三个月的时间,沈决见证了很多变化,但又有些东西在他心里从未变过。
半个月前,他回过新寨一次。
卓瑶醒了,只是身体很虚弱,卓然不让她出门,一直在阿喜婆婆那里休养。
阿娜有了身孕,邱秋的脸也渐有好转。
新寨附近多了一冢坟。
上面只有卓长老的名字,没有提及任何一位跟他有关的亲人名讳。
他的尸体是卓然敛的。
在百日嗜蛊的最后一天,卓然去了关押卓长老与杜康的地下道。
她只敛了自己父亲的尸体,然后将那条地下道,深深掩埋在地底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卓长老罪不可赦,他生前那些惨痛是他对阿姐,阿姐的孩子,对阿娜和所有他伤害过的人赎的罪。
卓然没有资格替任何一个人原谅自己的父亲,她更不会包庇自己的父亲。
可那个人,终究是给予她生命的人。
他死后有座坟,是卓然唯一能为卓长老做的。
探望过在意的人,沈决又去了祭雁青生寨之外的吊脚楼一趟。
本以为第六次栽的绣球也和以前一样死了,没想到沈决进到园子,惊讶的发现,它们竟然成活了。
这处园子里,除了沈决从熟寨外带进来的花与绿植,万物仍未复苏。
爬宠店没有店名,没有招牌,门头一片空白。
倒不是沈决故意为之,而是他的确想不到用什么命名,索性便用空白当做招牌。
安装门头灯的师傅还奇怪问沈决,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新博人眼球招式,怪新颖的。
门头灯一按上,空白的门头与四周招牌一对比,不成想反倒亮眼吸睛起来了。
开业那天,卓然带着南知过来祝沈决开业大吉。
他的店里暂时只试卖些小型爬宠,也有一些有微毒的,不过每一种卓然都配套了解毒的药,购买时随爬宠一起赠送给买家。
这些爬宠全部都是卓然给进的货,她打趣沈决,“我的货,你的店,我们五五分。”
“稍等一下。”沈决坐在柜台边,手中捧着一本中药植物解析,正对照着桌子上一种种草药专心研究。
他手中一株草药与书籍上记载的大差不差,但书中枝叶上带刺,而他手中的则是光滑,只是长得像,并不是一个品种。
沈决失望地放下草药。
三个月,他原本到肩胛骨的头发,现在已经快要及腰,一半被他松松用一根银绳系在身后,另一半随意披散。
他的胸前,挂着一枚与他手上戴的,一模一样的戒指项链。
长发苗服的沈决,有种惊人的熟悉感。
望着他手边一株株草药,身后展示柜中一种种爬宠,恍惚间,给卓然一种,沈决就是祭雁青的错觉。
她用力把脑中的诡异想法甩出去,继续道:“怎么样沈老板,跟不跟我合作?”
沈决转了下笔,一副老板讨价还价的姿态说:“五五分有点多,这样,我六你四。”
南知捂着嘴笑,姿态亲密地扯了扯卓然的手指,“别开玩笑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说呢。”
听到正事,沈决表情严肃了些:“怎么了?是不是瑶瑶出什么事了?”
卓然摇头:“没有,不是瑶瑶。”
“那?”
南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将一封请柬递给沈决。
沈决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卓然咳嗽一声,牵住南知的手,解释:“我跟南知的婚礼,明天晚上。”
沈决大脑宕机两秒,他眨了下眼,反应过来后,欣然接过请柬。
她们俩,沈决一开始便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这三个月他没有经常去寨子,不知道卓然跟南知之间发生了什么,才这么快互通心意。
“我会去的,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儿。”沈决笑着问。
南知害羞地小声坦白:“阿久那件事之后,我对卓然的感情……忽然就有些不一样了,但是我不知道卓然是不是跟我一样,所以一直没敢问出口。”
直到半个月前,卓瑶苏醒的前几天,阿喜婆婆让阿娜的丈夫叫回南知,当时的南知正在跟卓然一起在河边烤鱼。
于是南知和卓然就一起回去了。
两人回来后,家里还有一个青年,那青年是阿娜的远房表弟,当年唯一一个从寨子里走出去读书,然后考到外地上大学了的人。
现在当了老师,准备来熟寨长期支教,刚好也到了婚嫁的年龄。
那孩子小时候就人品良好,温润如玉,从不结交狐朋狗友。
阿娜知道后,有意让表弟和南知见见面,看看两人能不能牵上一段缘分。
原来阿喜婆婆叫回来南知,是为了给南知再寻姻缘。
卓然跟南知闹了个乌龙。
南知以为卓然对自己没有意思。
卓然又以为南知看中阿娜的表弟了。
两人闹了一段时间的冷战。
两人都在等着对方找自己,都在等对方主动,结果最后,两人都按耐不住心意,同时去找了对方。
误会解除。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原来对方都已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南知和阿喜婆婆坦白,和阿娜的表弟道了歉。
阿娜表弟表示理解,并祝福她们。
至于两人的婚事为什么推迟了一个月。
因为阿喜婆婆要为南知和卓然亲手绣苗婚服。
第148章 别丢下我
去新寨参加卓然的婚礼那天,沈决出门前带上了螳螂,没有带银蛇。
银蛇体积实在长得太大了,他没办法再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给银蛇留了足够的食物后,沈决摸摸它的头:“你在家,我明天早上就回来,不要再偷偷跟着我,会吓到路人的。”
银蛇盘在卧室床脚,懒洋洋冲沈决吐了吐信子,也不知道它听进去没听进去。
他走后,银蛇窸窸窣窣爬到窗台,漆黑竖瞳中,倒映着沈决的背影,它望着沈决的身影一点点远去。
寨子里,热闹喜庆。
从寨口,一路向内,挂满了火红的绸缎。
半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
望着眼前场景,沈决垂了垂眼睫。
今天是卓然和南知大喜的日子,他不应该再想起过去,不应该在如此日子中平添伤感。
见到迎客的卓然,沈决上前,笑着送出两份红包。
卓然接了两份红包,愣了愣,“怎么给两份?”
问出口后她便想到了什么,想挽回也已来不及。
出乎意料,沈决并无所动,好像曾经那些事件,早已随着时间掩藏在他心里。
“有一份是阿青的,他不在,我替他出。”
卓然想赶紧岔开这个话题:“阿喜婆婆想你了,你去见见她吧。”
“好。”
她们承载着所有人的祝福,重复着沈决与祭雁青走过的仪式,在阿喜婆婆的欢送下,卓然与南知去了神树。
山中枯萎没有颜色,但今夜婚礼的喜红,是最浓重的色彩。
礼成了。
宾客坐宴,欢声笑语。
沈决置身在热闹的人群中,却意识游离在外。
他找到一个空位,望着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沉默地为自己倒了杯酒。
然后那杯酒,被沈决浇在了地上。
沈决是最早离开宴席的人。
阿喜婆婆担心沈决喝多了,想留沈决在新寨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走,但沈决拒绝了。
他说:“没关系,我去阿青的屋子住。”
他说的是,祭雁青在生寨之外,被炸毁,又被沈决一点一点修好的那栋吊脚楼。
沈决怀里抱着一瓶酒,步履维踉走到篱笆园前。
他趴在篱笆上,看里面成活的绣球花。
肩上的螳螂,飞了一圈后又回到沈决身边,歪着脑袋,扬着足弓站在他肩上看他。
沈决有些醉了。
他眯着眼,仰头望着刺眼的月亮,今天的月亮很圆,将四周照得清晰明亮。
他喝了口酒,就地而坐。
螳螂飞到他面前,沈决伸手接住它。
“你也是他的蛊,那你也跟他意识相通吗?”
螳螂歪了歪粉嫩的脑袋。
沈决捧着螳螂躺在地上,目光朦胧继续看那盘月亮。
他望着月亮,对着虚空的四周说:“卓然和南知结婚了,她们的婚礼很盛大,我包了两份红包,一份是你的,一份是我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变好,我也是,我把我们初见的那家奶茶店盘下来了,现在开了一间爬宠店,生意一开始不是很好,卓然还说要跟我五五分。”
他笑了笑,将手垫在脑后:“我连租金都要交不起了。你走以后,山里面一只灵芝也长不出来,我现在穷得揭不开锅。还有,你知道小银现在有多胖吗,你要是亲眼见到,一定不敢相信原来只有筷子细点,现在比我胳膊都粗了。也不知道它天天出去猎了多少吃的才能长成这样。”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回到这里一次。
像这样躺在篱笆园里,看着天上的月亮,一个人自言自语。
祭雁青看不见的这个世界的变化,沈决替他看,祭雁青听不到的有趣传闻,沈决就讲给他听。
话总有说完的那一刻,思念却不会随着时间减少,只会愈来愈沉重,直到将沈决最后心理防线也压垮。
每当他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来这里,说上不能与人说的心里话,放纵自己不能在他人面前绝望的想念。
眼角有滴温热的泪水滑下来。
酒精让沈决短暂地放松了一下。
“阿青,我想你了……”任由那滴眼泪淌进泥土里,沈决手里空掉的酒瓶子咕噜噜滚远。
疲惫与醉意,有时候可以让沈决睡个好觉。
运气好的话,梦里还能梦到祭雁青。
他就这样躺在地上,带着疲倦带着醉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睡着后不久,地面传来物体爬动的窸窣声。
一条银蛇与银白的月光融为一体,慢慢向沈决爬了过来。
它在沈决身边停下,微凉的蛇头贴着沈决蹭了蹭,然后用信子舔去他眼角再次滑落的眼泪。
睡梦中的沈决,不知梦见了什么,睫毛簌簌抖着,很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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