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呓语:“阿青……别丢下我。”
银蛇将自己盘成一团,贴着沈决的颈侧盘卧。
沈决做了两个梦。
一个梦是他与祭雁青的大婚。
一个梦是祭雁青站在火海里的场景。
沈决发了疯冲进火海里将祭雁青救了出来。
有惊无险,他检查着梦中祭雁青有没有受伤,梦里的祭雁青,身上只有轻微烧红破皮,他用尽全力,浑身发抖将人勒进自己怀里,劫后余生哭腔道:“你没事,你没事。”
祭雁青温柔地替他擦去眼泪,拍了拍他的背,用沈决思念了无数遍的好听声音,轻轻道:“别怕,我在。”
这句话像句定心丸,等沈决长长呼了一口气出去,再次看向祭雁青时,他却醒了。
梦与现实在不停切换着。
沈决睁着空洞的眼睛,虚焦地望着头顶渐渐升起的太阳。
清醒一点点回笼,从梦境彻底抽离出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落空感。
是梦啊……
是梦。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救出过祭雁青。
沈决眼底渐渐被阴影笼罩,他垂下眼睛,正要准备坐起身,动作一动,便听见嘶嘶的吐信子声。
转头一看,一条与他胳膊般粗细的银蛇,正盘在他脖子边,吐着信子看他。
沈决眨眨眼,诧异但又觉得意料之中。
因为这不是银蛇第一次主动来找沈决了。
不管沈决在哪儿,它都能找到沈决。
第149章 这只不卖
“不是让你留在店里吗,怎么又跟来了。”
昨晚在外面躺了一晚上,沈决讲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银蛇嘶嘶两声,尾巴尖不轻不重抽了沈决手背一下。
紫黑色的竖瞳盯着沈决,盯得他心虚。
祭雁青一定交代过银蛇什么,每次沈决心情不好,它就会默默跟在自己身边。
之前他一个人来这里喝酒呆着,都没有在外面直接睡着的经历,所以银蛇也就由着他,只是安静盘在沈决身边睡觉。
今天却用尾巴抽他了。
“你怎么长胖脾气也变凶了,他不在,你就替他管着我是不是?”
银蛇吐了吐信子,直着上半条身子与沈决四目相对。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起来回去换衣服。”沈决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摸了把银蛇的脑袋,起身往吊脚楼走。
换掉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沈决自己给自己煮了杯姜茶。
他有些受寒,待会儿要去看卓瑶,最好还是不要把病气传给小姑娘。
银蛇守着他把姜茶喝完,才慢悠悠爬到沈决腿上,蜷成一团睡觉。
沈决低头看了眼它,一身漂亮的银色鳞片像工艺品一样,精致好看。
自己养了银蛇才知道,它灵性聪明,能听懂人话,无数个绝望的夜晚,似乎都是银蛇在陪着他。
它是祭雁青的蛊。
现在代替祭雁青陪在他身边。
摸着银蛇粗如手臂的身子,沈决小声说:“总感觉你又胖了一圈,照这么长下去,你是不是会变成蟒。”
银蛇将头插进自己身子盘成的圈里,不理沈决。
沈决侧头看向窗外,有一下没一下摸着银蛇。
一人一蛇,安静祥和地坐在床边。
去看完卓瑶,和小姑娘说了好些话,道别后沈决便带着银蛇离开了新寨。
快到熟寨时,沈决让银蛇自己去林子里猎食,等晚上天黑了,街上都没人了再回来。
银蛇瞥了沈决一眼,乖乖爬进草丛里。
沈决看着银蛇爬远,才回了店铺。
不知道为什么。
爬宠店生意一直不好,但沈决从新寨回来后,莫名其妙客流量爆涨。
短短一天卖出去沈决一个月的销量。
尤其是粉色的兰花螳螂卖的最好,几乎来店里的每个人都是来买兰花螳螂的。
店里兰花螳螂半天卖空,依旧有人来问,沈决索性提前半天关了门。
第二天早上,沈决开门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蹲了个背着背包,手背锁骨都有纹身的女孩。
女孩见到他终于开门了,眼睛一亮,“你好,我在网上看到你这家店,我朋友想买一种螳螂,找了很多家爬宠店都没有找到,听说你这里有?”
“粉色的兰花螳螂没有了,还有其他款式,进来挑吧。”
女孩遗憾地啊了一声。
她在门口蹲了很久,搓搓冷冰冰的手,笑着走进来。
刚进来,她便看见沈决肩膀上的螳螂,咦了一声,说:“这不是还有一只吗,可以卖给我吗?”
沈决眉目淡淡:“抱歉,这只不卖。”
“好吧。”她打量着沈决的店铺,最后将目光落在一身苗服银饰的沈决身上。
沈决蹙了蹙眉。
昨天来他店里的客人也是用这种打量的目光看他。
沈决隐隐不适。
“姑娘若不是真心想买东西,那就请回吧,今天不营业。”
女孩哎哎两声,“你不是刚开门吗,怎么就又要关门了,你不知道你在网上火了吗?”
她翻着背包,拿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递给沈决看。
照片中,当时的他正在柜台上研究草药,拍的是他的侧脸,也拍到了他肩膀上停的一只兰花螳螂。
店里客人随便走动观看,不知道这张照片谁偷拍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出去的。
大概就是这张照片,让昨天的客流量变多了。
沈决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想清清静静经营着店,不需要多火的生意,也不需要过多的关注。
“网上都说这家爬宠店的老板是个特别帅的苗族人,一开始我还以为又是网上段子作秀假扮的,但是看你又不像假的,老板,你真是苗族人吗?”
女孩喋喋不休问着沈决,沈决有些头痛:“不是。”
女孩惊诧不已:“可是,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质,”她努力组织着语言,“嗯……就是特别有苗族感,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吧。这种气质只有经历过很多事情才会有的,所以您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沈决微微一顿。
女孩兀自说了好多,沈决一直冷冷淡淡也没有磨灭她的热情,接着说:“我是真心想买一只兰花螳螂送给我朋友,既然你暂时没有这种螳螂,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等有货了我让我朋友自己来取。”
沈决说:“别的地方也有卖的。”
女孩笑嘻嘻递出自己的微信让沈决加,“别的地方我都看过啦,只有你这里的螳螂品相最好,活得也久。”
无奈之下,沈决扫了她的名片。
她的名片是个纹身骷髅图案。
女孩见他看自己的名片,爽朗解释:“我是名纹身师,头像总得贴合我的身份别人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嘛。”
她笑笑,不忘推销自己:“您需要纹身吗?我可以给你打八折哦,我这次是来给一个客户上门纹的,可能会在这里待好几天,你要是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卧室内窸窸窣窣传出动静。
女孩好奇地望去,沈决也回头,结果下一秒差点魂被吓出来。
卧室房门忘关,里面的银蛇竟然爬出来了。
店里还有客人,那么大一条蛇从卧室里钻出来被女孩子看见肯定会被吓到。
他正要去将银蛇关回房间,就听见耳边一声惊呼:“这也太酷了吧!”
紧接着女孩跑到沈决身边,两眼放光盯着颜色罕见的银蛇,先是拍了照片,然后语无伦次:“太酷了太酷了!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蛇宠,我能不能,能不能摸摸?”
银蛇吐着信子,冷冷盯着女孩。
沈决说:“它不亲人,安全起见还是不要摸了。”
“那我能不能多拍几张照?我想把它画下来,做成纹身。”
女孩不等沈决回话,就已经咔嚓咔嚓对着银蛇拍了起来。
沈决察觉到银蛇不太高兴,忙阻止了女孩,然后将银蛇关进卧室里。
第150章 真不听话
好不容易送走女孩,沈决关了店门,回到卧室。
卧室里,银蛇正盘在床上,睁着一对黑亮的竖瞳盯着沈决。
沈决从它眼神里看出几分不高兴。
他要去摸银蛇的脑袋安抚,被银蛇一躲,然后爬到床角团成一团不让沈决摸。
它的性格跟祭雁青太像了,沈决猜到它是因为那女孩擅自拍照和想摸它而不开心,他哄着银蛇:“小银,别生气,我给你拿只兔子?”
银蛇不理。
沈决又哄了它好几遍,银蛇都不理他,他有点无奈,打算等银蛇气消再回来,刚走到门口,银蛇便从床上爬了下来,自背后缠住他,尾巴用力一扫,将房门重重关上。
“小银!”
银蛇力气大得出奇,它勒得沈决呼吸不畅,沈决张着嘴艰难喘气,抓住它的尾巴使劲拍打,“小银…放开我。”
缠住他的力道松开,但随之而来是脖颈处一阵刺痛。
银蛇咬完他,从他身上下来。
沈决捂着流血的脖子大口喘气,银蛇突如其来的暴躁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也有点生气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凶?一点也不听话。”
说完话,沈决重新开门出去,将银蛇关在了卧室里。
银蛇用了不小的力道,他的肋骨现在还隐隐作痛。
沈决蹙眉坐在前台边,手边不经意碰到一张卡片。
低头一看。
竟然是那女孩留下的名片。
名片上有女孩的电话号码,纹身款式等等。
沈决不知道那女孩什么时候留下的纸条,大概是走的时候,趁沈决不注意放在吧台的。
鬼使神差,沈决拿起了那张纸,纸上面写着女孩所在的位置,以及联系方式。
傍晚。
熟寨一家酒店内。
“叩叩。”
门口响起敲门声,正在给一名顾客纹身的女孩停下手中动作,过去开门。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女孩眼睛一亮,戴手套的手忙拉开门让沈决进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纹身呢。”
她拿给沈决一本样书:“你先看看想纹什么样的,我把手边的活忙完就给你纹。”
说着,她重新戴好手套,走到顾客身边,继续纹收尾工作。
将那名顾客送走,女孩脱掉手套,洗了手,问沈决:“怎么样,看好想纹什么款式了吗?这上面的都是我自己设计的,绝对不会烂大街。”
样书上,每个图案都精致花哨,从样书的翻旧程度来看,女孩似乎已从业这行许久。
沈决将书还给女孩,对她说:“图案很好看,但我只要纹一只蝴蝶。”
女孩愣住,接着难以置信反问:“蝴蝶?只是一只蝴蝶??”
“对。”
“我那么多款式你都不要,只纹一只蝴蝶?”
样书中,每一款都是女孩一笔笔自己设计出来的,沈决竟然看不上?
而且还只是纹一只普通的蝴蝶。
女孩不死心:“要不你再看看?”
“不用了,就纹蝴蝶。”
“好吧。”
女孩问沈决想纹在哪里,沈决沉默片刻:“心脏。”
女孩略迟疑地看了沈决一秒,见他是认真的,便准备起东西,她让沈决躺下,脱掉上衣。
沈决一一照做。
躺在躺椅,看着头顶炫目的天花板灯,刺眼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
女孩将他要纹身的皮肤处消毒,问:“你为什么突然想纹身?哦还有,又为什么只是纹一只蝴蝶呢?每个纹身的图案都有它的意义和故事,这只蝴蝶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纹身的意义吗。
“为了铭记。”
别人或许只是为了酷,为了好看,但是沈决,他只想让自己更深刻的记住某些东西。
他没有与祭雁青的合照,没有他的正脸照片。
人在处于痛苦时,大脑往往会开启保护机制,强行让人遗忘掉痛苦的回忆。
沈决不想忘,可他就快要记不住祭雁青的样子了。
祭雁青的脸在脑中越来越模糊,就连在梦中出现的祭雁青,沈决也看不清他了。
他怕有一天,大脑会让他忘掉所有跟祭雁青有关的一切。
如果连他也忘了祭雁青,那还有谁会记得祭雁青的存在。
纹在心口的,是一只墨蓝色蝴蝶。
女孩瞥了眼沈决。
她总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太孤独了,那双眼睛里好像藏了无数的过去。
作为一名纹身师,工作经验积累的细心很快让她注意到沈决脖子上的戒圈项链。
他左手无名指也戴了一枚,与他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样。
无名指,那是已婚的标识。
女孩问:“你结婚啦?”
“嗯。”刺针在皮肤上扎下带来隐隐刺痛,沈决额头上冒出细汗,他闭着眼睛,忍受心口一针又一针带来的密切痛感。
“这只蝴蝶对你一定有很特别的意义吧?是你的妻子很喜欢吗?”
沈决的思绪随着女孩的话,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只墨蓝色蝴蝶,他曾在第一次来熟寨时见到过一次。
再后来,印象最深的是祭雁青受伤那天。
异香之下,无数的蝴蝶,蜂拥而簇,落在祭雁青身上吮吸着他的血。
沈决没有再答,女孩也没有再问,专心着手上的活。
纹的很快,蝴蝶不是很大,女孩拿来镜子让他看满不满意。
心口的皮肤微微泛红,那只随着呼吸起伏的墨蓝色蝴蝶栩栩如生停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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