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不绝于耳,温芳娘听不大清沈洛说的话,但她能猜出一二,便立时拍着沈洛的手,安慰道:“不急,还早着呢。”
***
清水村不远处。
乐器声十分喜庆,为冬日带来了一丝俏皮。秦木身着一身大红嫁衣骑着马在前走着,迎亲队伍紧跟在其后。
路上看热闹的,好奇的,讨喜气的一波接着一波。
——“这是哪家的婚事?”
——“沈家女儿的,谁能想到,这沈家女儿居然嫁出去了。”
——“出甚么事了?”
——“当初云水村的周大郎来提亲,最后出事了,那可不就是这小娘子的克夫的传言做实了,你没听说?”
——“我还真没听说过,这是你们村子的事,我一个外村的如何得知。”
——“这话我也是听我娘说的,你别往外传,咱俩是好友我才说的。”
挨着的几个女子听此交头接耳起来。
——“这小官人我怎么没见过,好生俊俏。”
——“听说娶的这小娘子是个克夫的。”
——“啊,那这小娘子定是长得倾城倾国才能让这小官人娶罢。”
——“有可能,不过这与我们无关,你看!小官人在撒钱,咱们也去拾些。”
秦木还未进村便被一些孩童给围住了,不过此等现象她提前了解过,因此并未慌张。
她吩咐二人往路两边撒些糖和铜币。
——“快!”
喜糖和喜钱一撒,围观的孩童霎时跑向两边,随之跟着的还有一些村民。
这些人一散开,立时为秦木让出了一条道路。
秦木策马疾行,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不一会儿工夫便将迎亲队伍甩在了大后面。
进了清水村,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围了上来,大部分都是些陌生面孔,秦木并不认识,但大家向她贺喜,出于礼貌,她还是笑脸相迎。
没听到乐器声,秦木回头望,发现迎接队伍离她还有很远,方才走的太急了,忘了等他们。
秦木无奈,便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等的时候,秦木默默观察着贺喜的人。这些人虽面带微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不知有几分是真。等这一会儿的工夫,秦木急躁的心慢慢变得平静下来,一年都等过了,又何况这一小会儿时间。
想到沈洛,秦木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又有些快了。
差不多半刻钟,迎亲队伍跟了上来。
热闹的乐器声传入耳中,听着乐器声,秦木的心踏实了下来,她对队伍挥了挥手,继续行往清水村。
***
沈洛的妆发还未整理好,但即将出嫁的感受愈来愈强烈,与秦木帮她是一回事,等她真正出嫁了又是另一回事。
这种感觉很新奇,沈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笑一笑,可脸似乎有点不受控制,她也不知究竟为何。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出嫁。
“你这又哭又笑的,为哪般?”温芳娘为沈洛带上发冠,又整理了一番沈洛新娘妆,叹气道:“洛儿嫁出去,日后可就要承担起家中的重担了,家里的钱财可要牢牢掌住。”
沈洛抬眸看向温芳娘:“可我不会呀。”
温芳娘笑道:“你当然不会,这也怪我,没早早教你,不过也无妨,秦木那孩子看起来老实,也很喜爱你。就以这些日子来看,甚么好东西都要拿来让你瞧瞧,你要是往东,他定不敢往西,爹娘帮你看过了,这孩子不会逆你的意思,你就放心,与秦木好好过日子。”
听罢,沈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还从未想过日后,只念着眼下的事情了,如今听温芳娘一席话,倒是点起了她对日后的憧憬。
和秦木一起,应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不知该干些甚么。毕竟她除了抄书,甚么也不会。
“好了!”温芳娘道:“看看你自个,满意不?”
沈洛慢慢将视线移向铜镜中的自己。
第一反应居然有些不敢置信,这,真的是她吗?
铜镜中的女子眸若秋水,唇似丹朱,头带凤冠,看起来雍容华贵,但又不失清丽,如炎热季夏里忽然下了场雪,冬日里又吹起了暖风。
沈洛看了自己好久,才微点头:“娘,会不会有些过了?”
温芳娘顿了顿,哈哈笑道:“傻孩子,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秦木瞧一眼就移不开,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沈洛羞涩,连忙垂眸不敢抬头。
温芳娘掩嘴笑:“好了,我去看看外面,估计秦木一会儿就来了。”
沈洛点头。
***
人群哄闹声一波接着一波。
秦木带着迎接队伍行至沈家门口停下,她下了马,看着沈家门口站着的一堆人走近几步,极力压下激动:“村长,我来接沈姐姐。”
宋多贵前几日就被沈良安排好拦门,时下正是到了他发挥的时候,当下也没客气,上前逼着秦木后退几步,笑道:“小官人来的还挺早,但我们这还没结束呢,新娘子还在梳妆,小官人等等罢。”
宋阿婆扯了扯宋多贵的衣袖,哎呀了一声:“怎么能这么说。”
随后她看向秦木,笑道:“小官人这么心切,是不是得有点甚么表示啊?”
闻此秦木回头向一边看,还未说话,立时来了一个汉子,抱着红木箱子递给秦木。
箱子里有许多装满了铜币的小荷包,秦木抓了一把小荷包,笑着分给门前一排人,最后给了宋多贵两个小荷包:“村长,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告诉我如今沈姐姐到哪个步骤了。”
宋阿婆笑呵呵的摸了摸小荷包:“好说好说,其实沈小娘子等你好久了……”“咳咳——”
宋多贵轻咳制止。
秦木见此又拿了四五个小荷包塞给宋多贵,宋多贵还未接,宋阿婆拍掉宋多贵阻拦的手,将荷包收入袖中,满面笑容的看着秦木:“早就好了,小官人快去罢。”
“咦,你这个女子!”宋多贵欲说话,宋阿婆瞪了他一眼,无奈,只好点点头。
秦木喜道:“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宋多贵摆摆手:“想得美哦,哪有这么轻松的事儿,按照习俗,我说一首诗,你要接上,否则不让进!”
这次宋阿婆的态度也很坚决,没为秦木说一句便话。
宋多贵负手瞧着秦木,吟道:“碧海穷天万里仙,雪日无云有晴天,料想洞庭窥春色,只在此地羡人间①。请小官人接罢。”
边上的人起哄:“小官人快答呀,答不上来可就见不到新娘子喽!”
“对,答不上不让见!”
闹哄的声音传入脑中,秦木一紧张,忘了提前背好的答拦门诗,不过她没太心急,趁人不注意,从袖子里掏出了提早准备的碎银子,使劲往一边上空一撒,几乎所有人都纷纷去抢。
这时,执事开始放鞭炮。
如今门前仅有宋多贵一人,他见秦木不往大门走反而往另一边退,刚想去问,秦木便从一边墙上翻了过去,他急忙追问道:“小官人,哪有不从大门进的道理啊——”
秦木没听宋多贵的话,直接从墙上跳了下去,一落地,院里忽然放起了鞭炮,吓了她一跳。
她定晴一看,见沈良和温芳娘在正屋坐着说话,便直直走了进去,下意识道:“伯母伯父——”
屋内的沈洛听见这声音立时站了起来,刚一出门,便瞧见了秦木身穿大红衣裳立在外边。
见秦木往她这个方向看,沈洛立刻用却扇遮住了脸。
秦木两三步走到沈洛面前,欲拉她的手,沈洛轻咳了一声,小声道:“还没给爹娘敬茶。”
温芳娘见此一惊:“这么快就进来了?”
沈良也有些惊讶。
秦木有些羞赧的看着二老:“伯母,伯父。”
温芳娘笑道:“还叫伯母。”
秦木连忙回神:“岳母岳父。”
此时,外面的人也都已回过神,纷纷冲进了屋内。
沈洛听着脚步声后退几步,用却扇紧紧遮住自己。
秦木看了眼沈洛,握了下她的手,而后走向外面,端着提前备好的茶小步走进来,恭敬地递给沈父和沈母:“岳父岳母,请用茶。”
沈母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好孩子,你们二人往后要好好过日子。”
秦木认真点头。
沈父喝过茶望着秦木,严肃道:“秦木,我不奢求你来日建功立业大富大贵,只望你与洛儿相爱相护,同心同德,瓜瓞绵绵。”
秦木郑重点点头:“多谢岳父,我们一定会的。”
随后她看向沈洛,紧张道:“沈姐姐,我们走罢。”
沈洛没言语,却抓住了她的衣袖。
牵着沈洛出去,一出大门,秦木立即示意执事放鞭炮,执事收到示意,燃了鞭炮,鞭炮声立时四起,震耳欲聋,盖过了热闹的人声。
沈洛在一众人的欢呼声中上了花轿,坐在花轿里,沈洛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放下却扇,想看一眼她家,一打开帷幕,立时有孩童围上前,兴奋道:“仙女,仙女,娘亲我看到仙女了!”
沈洛笑了笑,她一低头,发现花轿里有一些糖,于是便抓了一把糖分给孩童。
就在此时,糖还未分出去,花轿忽地停下了。
第38章 催妆(十三)
沈洛不明所以,轻声问:“秦木,怎么了?”
她的声音在闹哄声与乐器鞭炮声里极其不显耳,甚至无人能听到,就在她打算下轿看一眼发生了什么时,秦木道:“来讨喜钱的,沈姐姐不用操心,我来便好。”
听罢,沈洛便没再问。
看着眼前的人,秦木默默叹了口气,接到沈洛,本来她的心情是顶好的,她坐在马上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从未止过,连聒噪的鞭炮声和乐器声她都觉得悦耳了不少。
可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看样子似乎是来捣乱的。
秦木下了马,走上前,蹲下、身子看着躺在地上的妇人,问道:“这位大娘,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您看您能不能?”
“不能——”妇人没打算起来,死死盯着秦木:“我今日就是要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路上的人小声讨论:“怎么回事?”
“谁知啊,也不像是咱们村的。”
“这人我见过,是云水村的,就是周大郎他娘。”
“这是来寻仇还是来报怨啊。”
“看样子两个都有罢。”
耳尖的秦木听此心中了然,她欲把妇人轻轻拉进来,谁知妇人见此直接推了她一把,可是没推动,反而被秦木不知用甚么法子给拉了起来。
妇人大喊:“杀人了!杀人了!这俩人没一个好人,女的害了我儿,男的还要斩草除根,欺我孤孤零零没人依靠,光天化日之下目无王法!”
秦木本想后退,听完这话,她轻轻推了妇人一把,妇人一见秦木动手,立时怒从中来,拼尽全力去推秦木。秦木被狠狠推了出去,摔倒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忽地,吐了一大口血,血水与雪融在一起,霎时鲜艳夺目。
妇人一惊,下意识后退几步。
“死人了——”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
乐器声停了下来,空中顿时陷入了寂静。
“秦木!”沈洛冲下来,她急忙蹲下,想把秦木拉起来,看着鲜红的血,沈洛手足无措,颤着声音:“你、你没事罢,秦木?”
秦木没睁眼,轻微的摇了下头。
沈洛松了一大口气,她伸出手指捻了一下血水,发现不似人血,见秦木如此,想必自然有她的用意,于是便将她抱在怀里,假意哭了几声,看向妇人:“你还要怎样,是不是还想连我一起杀了?”
“我没想害人,”妇人急道:“一定是装的,对,是装的!你快起来,你这厮,怎么如此不要脸!”
沈洛没回,将面埋在秦木怀里,抽噎了几下。
秦木趁机偷偷抓住了沈洛的手。
这时,一个孩童跑出来叫道:“就是你害的,你这个杀人犯!”
“你为什么要害人?”
行人议论纷纷:“这是一命偿一命?”
“不是罢,她儿子是出去做生意出了意外,怎能怪到沈洛身上。”
“可那也是周大郎向沈洛提亲才出了事,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得等到提亲后才出事?”
“真是晦气!”
后赶上来的沈良跑到了前面,对众人道:“对于周官人的事,我们很遗憾,但我要澄清一事,周官人压根没有与我家洛儿定亲,洛儿根本就看不上他!不想说,是为了保留周家一点儿面子!”
温芳娘抱着沈良的胳膊没言语。
有人接道:“那不还是因为去了你们家才出的事,就是你们把灾传给了周大郎!”
妇人嗫嚅道:“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沈洛没提之前的事,她扫了眼众人,冷声道:“如今你害死了我官人,你待如何!”
妇人一生吃斋念佛,从未杀过生,此次只不过是看不得害了她儿子的女人过得如此好,她本意是想破坏这场婚事,从未想过害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知谁说了一句。
“先不论之前,这妇人可是当着大家的面害死了这小官人,你们可都收了小官人的喜钱。”
“这笔账打算如何算?”
“不愧是最毒妇人心,自己儿子遇害,就要拉着旁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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