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文书(五)
说书人停歇的工夫,边上一群人讨论纷纷。
“所以这结果究竟如何,那小娘子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依那小娘子所言,我觉得不太行,韩员外可是与小娘子家是亲戚关系。”
“这事一定有隐情罢,若是属实,韩员外怎可能教出这样一个儿子?”
“可这小娘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跑去县衙,那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么!”
“那要是假的,韩员外不就白白蒙上了这冤屈?”
“对啊。”
要说这韩员外韩光,也是西州县有名的大善人,不仅家财万贯,而且为人极好,常乐善好施,每次灾年都有他的身影,上一次的大水灾降临西州县,将大部分人家的积蓄冲个干净,是韩光出了一大笔钱,赶在官家的救济之前,发粮发钱,给了大家一份基础保障。
从此,韩光的好名声便传遍西州,无人不知。
说书人见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喝了口茶,继续道:“若是想知晓接下来的故事,还请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不打紧,咱们接着讲……”
这韩光的名字虽在大家心中颇有威名,但对于刚来的秦木与沈洛,是完全陌生的,因此二人并无大家之前的感情。秦木听了后面几句便没再听,她咬了一口胡饼,道:“沈姐姐,他在贬低那个小娘子。”
沈洛摸着下颌,有些费解:“他们怎么这样,只是因为那韩员外之前帮过大家,便认定了他不会犯错。”
“这多正常啊!”
秦木闻言转头,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发现是陈蓉,沈洛也看到了,叫道:“陈蓉,好久都未曾见你了。你在听书吗?”
陈蓉搬了个小木凳坐在人群中,她向二人挥手,示意对方过来。
秦木和沈洛接到示意,从人群的缝隙里挤进去,蹲在了陈蓉边上,这时桥面虽灯火多,但也仅局限于上面,桥下的照不到,来听书的人十分多,二人好不容易才挤到一块空地。
陈蓉看着沈洛往自己边上来,她道:“你们几时出来的,来的是不是有些晚?”
沈洛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的原因。”
陈蓉笑道:“那我知晓了,你的佛经抄写的如何了?”
“进展稳定。”秦木打断了陈蓉的话,“你怎么在这?”
陈蓉笑道:“这不是来偷师。”
沈洛:“?”
秦木明白了,解释道:“沈姐姐,她是在偷偷学习这说书人的技巧。”
“……”陈蓉沉默了一会儿,道:“算是罢,我这哪有多余的钱来学习啊,能省则省。我给你们说啊,凡是节日,都会有说书的在桥头、湖边、赏灯等地方说书,每次这里的人都非常多,我也不知能赚个多少钱,但我估摸着,每次挣的应该能抵上我半年的工钱,羡慕啊羡慕。”
沈洛问道:“那你如今学的如何了?”
秦木接道:“似乎刚入门。”
陈蓉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的,我入门很久了好吗。”
沈洛点点头:“可曾学到了甚?”
陈蓉骄傲道:“那是,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凡是这说书,一定要捡大家心里喜欢听的说,这样才有很多人打赏。”
沈洛问:“可那不就变成了工具,而且是只谋钱的工具,还误导大家。”
秦木道:“本是如此嘛,大家都喜欢捡自己喜欢的听,我举个例子,若是有人告诉我沈姐姐喜欢我,我就会很开心,还给这个人钱,并且是心甘情愿的付钱。”
陈蓉啧了一声,“确实是这样,若是有人愿意告诉我如何赚大钱,我也会愿意听的,因为我缺钱。”
沈洛低声道:“你们这是不一样的,如今这位说书人,他刚开始说的是没有立场的,可如今的立场已完全倒向了那名韩员外,我不知韩员外如何,但那小娘子为何状告韩员外儿子,一定有隐情。”
秦木见沈洛有些不开心,她坐在地上,拉着沈洛坐她腿上,握住她的手,默默听着。
陈蓉激动道:“沈洛,你说中了其中的点!”说罢,见大家都往她这个方向看,立时小声道:“你看,就是因为这韩员外得了民心,大家都站在他这边,说书者抓住了大家的心,继续讲下去,大家才肯花钱,不然人都走完了,谁愿意掏钱啊。”
沈洛回头看了一眼秦木,又看向陈蓉道:“可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持反对意见的。”
陈蓉小声道:“这不重要,说书者赚的又不是这一小部分的人钱,是留下来人的钱。”
秦木评价道:“很符合大家的心性。”随后她又道:“不过若是这小娘子真有冤情,我觉得迟早有一天能大白于天下。”
沈洛靠在秦木胸口,小声附和:“秦木,我觉得你说得对。”
陈蓉扫了二人一眼,有些无语,不过她还是不耻道:“注意行为,大庭广众之下的,怎可如此。”
秦木道:“又没人看到。我们走了,你一人在这看罢。”
沈洛对陈蓉挥手,“过完年咱们再聊。”
***
离开桥口,秦木带着沈洛去了桥头处的一家脚店。她们去的时辰赶的巧,这个点,没甚人,偶有一两桌人在小酌。
秦木要了脚店的招聘菜,沈洛叫了一壶酒,秦木提醒道:“沈姐姐,你不能喝酒的,你一喝酒就醉,醉了就不能逛了。”
沈洛歪头,“我就喝一小口,大过年的,连口酒都不让喝,怎么可以。”
脚店小二尴尬问道:“那二位客官,要吗?”
沈洛道:“要!桂花醉。”
小二又看向秦木,秦木无可奈何,微微点头。
没一会儿,饭菜没上来,酒倒是先上来了。秦木盯着沈洛蠢蠢欲动的手,叫道:“沈姐姐,咱们要先吃菜!”
沈洛缩了缩手,道:“我知晓了。”
秦木忽然想了个主意,“沈姐姐,你还记得你上次喝酒,说喜欢我的事吗?”
“我哪有!”沈洛抿住嘴,小声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说这么直接。”
她就算说,也应该是含蓄的,或者写诗,绝不可能如此直接,根本不像是她能说出的话,定是秦木在哄骗她。
秦木叹了口气,“沈姐姐真是说完就忘,撩拨的我好生难受,可是没法子,谁让我如此喜欢沈姐姐呢,不管沈姐姐怎样对我,我都心甘情愿。”
“你!”这话说的将她这个负心女的罪名坐实了,一点辩驳机会都不留给她,沈洛轻哼了一声,没搭理秦木。
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否则还是自己生闷气。
秦木又说了几句,但沈洛不理她了。
等了没一会儿,饭菜上来了,秦木慢慢吃了一会儿,主动给沈洛倒了杯酒,笑道:“沈姐姐,快尝尝。”
沈洛默默推开酒杯,“不了,还是你自个喝罢。”
“这怎么可以呢,”秦木道:“大过年的,自然是一同喝酒才有气氛,沈姐姐,来喝一口。”
沈洛抬头看秦木,轻笑道:“我吃菜就可以了。”
“来喝一口罢,不然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秦木挠挠头,对沈洛羞涩的笑了笑。
——“哎呦,喝个酒还如此拉拉扯扯磨磨唧唧的,”谢玉珍与李缘同步而行,一踏进门槛便加快了脚步,“不如让我替你们喝罢,我正好有些口渴了。”
李缘对二人笑了笑,道:“小二,来一壶梨花笑,再来一桌与——”
“李郎中,不若坐我们这里罢。”沈洛对二人招手,“反正秦木叫的我们二人也吃不完。”
谢玉珍坐到沈洛边上,灿烂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缘对沈洛微点头,后又看向秦木,“若是秦木不介意的话。”
秦木保持微笑:“其实我很介介介介……”她还没说完,便被沈洛瞪了一眼,无法,也只能低头了。
谢玉珍看了这一幕连连赞叹:“沈洛真是了不起呀,佩服佩服。”往常她在秦木那里吃了不少瘪,如今秦木这吃瘪的次数越来越多,她都要怀疑秦木是不是被掉包了,难道是换芯了?
沈洛微微一笑,将秦木倒给她的酒推到谢玉珍面前,“梨花笑还没上来,先尝尝桂花醉。”
“多谢!”谢玉珍举起酒杯小饮了一口,对李缘道:“桂花醉也好好喝啊。”
李缘点头,对远处的小二道:“小二,再来一壶桂花醉。”
“好嘞客官!”
秦木给沈洛夹了一块肉,笑道:“沈姐姐,你这么瘦,多吃点,抱着都没有重量感,我都怕忽然刮起一阵风把你吹跑了。”
沈洛看了谢玉珍和李缘一眼,没去吃秦木夹的肉,她凑近秦木,耳语道:“注意分寸,这不是在家里。”
秦木小声反问:“在家里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沈洛沉默半晌,道:“……想得美。”
听到这话,谢玉珍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喝口酒压压笑,“你们继续,继续。”
秦木哎了一声,“有人斗嘴的感觉真好,不像我之前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也没人心疼没人问,如今有了沈姐姐,我觉得连喝酒都是甜的。”
沈洛闻言看向秦木的眼神带了些心疼,“秦木,我会一直陪你。”
秦木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头。
被秦木这么一说,谢玉珍顿时没了说话的心,她托着下颌看李缘,食不知味的吃着饭菜。
一顿饭几人吃了半个时辰,吃罢,秦木欲与李缘作别,还没说出口,便被谢玉珍给抢了先。谢玉珍笑道:“沈洛,我有一要事想同你讨论讨论,是咱们女孩家的事,回我家去。”
第46章 文书(六)
这谢玉珍与沈洛并不熟识,只能说见过几面,说与她有事相商还比较可信,有事与沈洛相商,秦木不太信,而且她也不想让沈洛跟谢玉珍走,她拉住沈洛的衣袖,道:“沈姐姐。”
沈洛笑笑:“无事。”说罢她又看向谢玉珍:“请问是有何要事?”
谢玉珍道:“是非常要紧的事想向你请教,沈洛。”
李缘见此笑道:“秦木,就让阿珍向沈娘子请教一下,说不定是女孩之间的小秘密,咱们男人不好插手。”
秦木又看了眼沈洛,见她也想知谢玉珍的问题,便低下头嗯了声。
沈洛走前对秦木道:“说完我就回来了,你先和李郎中说会儿话。”
谢玉珍拉着沈洛的袖子,“走罢沈洛,去我家。”
“好。”
盯着二人离开的身影,秦木叹了口气,她要了两壶酒,结了钱,道:“李郎中,走罢,我请你喝酒。”
李缘笑道:“酒不可多饮。”
虽是如此,秦木还是带着李缘去了金口桥底下的一所凉亭,二人相对而坐,喝着桂花酒。两壶酒俩人一人一壶,李缘还未喝,秦木已喝了好几大口。
李缘拿着酒瓶嗅了嗅桂花的香味,见秦木望着水面上的花灯不语,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秦木微微摇头,“不算心事。”
自从遇见沈洛开始,她的心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她喜欢沈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洛应该也能看出来。
这世上有很多事大都是肉眼看得见的回报,但总有些无能为力的事,无论怎样做都没有结果。
渐渐的,她似乎终于明白了沈洛之前说的话,有些事,不是自己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
秦木又道:“沈姐姐……哎,有时太过陷于欲望也不是好事,越是在乎,就越是担心失去,像我,就是得不到。”
李缘喝了口酒,笑道:“非也,你又怎知,陷入欲望的只有你一人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相同的,你总要给时间一些时间。”
秦木笑了声,“对了,你也二十多岁了,是打算一辈子都自个一人,没有想过成亲?”
李缘无奈摇摇头,“顺其自然罢,缘分这种事,急不得,而且我的医馆还未找到人传承。”
闻言秦木看向李缘,道:“你身边就有啊,谢玉珍可是很爱慕你,不打算考虑一下?”
李缘哭笑不得:“我比她大十岁。”
秦木不解:“那又如何?”
“我第一次见阿珍时,她还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小女孩,眼睛很亮,指甲很利,还抓人,”李缘笑道:“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会对她生出那样的心思呢?”
秦木赞同道:“说的也是,你把她当女儿来养,若是喜欢那不就是□□,确实不该。”
说罢,秦木话题一转,“不过这只在乎你如何想,跟其他人可没甚关系。”
闻言,李缘没说话,他抿了口酒,望着不远处的小画舫。
***
进入内室,谢玉珍点了灯,回头瞧着沈洛,见她在门口彳亍,道:“过来啊沈洛,没甚不好意思的。”
沈洛缓步前行,停在谢玉珍面前,犹豫道:“究竟是何事?”
没有旁人在场,谢玉珍说话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她拉着沈洛坐在桌边,笑道:“我想向你讨教讨教如何追心爱之人。”她没看沈洛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自从见了你和秦木的相处,我就认定了你绝对是个高手,能把秦木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调教成了痴汉,一看就深藏不透,我说这话可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佩服!我发誓!”谢玉珍为表真诚,连忙竖起四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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