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海音出来收拾烂摊子。安抚狗爸妈,用八折来贿赂所有的客人,还要安慰脸色苍白的蒙宥芸。做完这些事,他把目光移向邬三元,邬三元立刻说:“不是我捣的乱。”
话虽如此,他们招惹大齐是这幕荒诞剧的开端,不能完全撇清关系。海音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又欠我一次。”
三元也小声耳语:“怎么还?”
这答案海音倒是没想过,三元钱是没有的,性格也不怎么样,做饭麻麻地,又不会唱歌跳舞,真是屁用没有。怎么还?……两人已经到禁区的门口了,谁都没有勇气往前跨步。
柜台有人叫海音。“我忙去了,你们快走吧,”海音给了三元一个“别再搞事”的眼神,可眼里柔情满溢的,哪里有什么震慑力?
三元心里酥酥麻麻的,转头找张震威,却发现他去跟那对狗爸妈说话了。等他回来,三元问他:“嘛呢?”
“关心一下可爱的狗狗。”
“我去!这家狗主人最他妈操蛋了。”
“嗐,人有人权,狗有狗权,我给他们一些法律建议。他们可以跟那个咖啡师讨要赔偿,甚至可以控告他故意损害他人财物。我可以帮他们,让这家伙丢掉工作。”
三元张大嘴,然后道:“张大状,还好我没有得罪你。”
“这人有暴力倾向,在小尼身边,是一颗大大的定时炸弹。”
三元点点头,又摇摇头,对这事不能下确切判断。
蒙宥芸停下车,烦闷袭上心头。脱了鞋子,她粗暴地把丝袜撕下来,扔到车窗外的草丛上。光裸的脚不但有臭味,还长了几个水泡。每天在店里站六七小时,高跟鞋的弧度把压力都灌在了脚趾上,每天下班双腿酸疼得要命。
她的胃一阵阵紧缩,泛酸让喉咙里的味道难以忍受。自从咖啡馆开业以来,吃饭不定时,胃疼越加的严重。
她挺直着背走进家门,这时间,爸妈和哥哥一定在饭厅里准备吃饭。脚再酸痛,也尽量步履轻松,精神多沮丧,也得装出松弛愉快的样子。
像往时一样,她把椅子挪远一些,免得鼻子里全是哥哥的香水味。这虚弱的哥哥近来脸色阴沉,喷的味道也越来越重,她不晓得父母怎么忍得了,难道都没嗅觉吗?
妈妈照例问:“累吧?那个什么咖啡馆开了之后,你回家越来越晚。”
“我们店叫浪游人法甜,”蒙宥芸回了一句,突然就感到很沮丧,忍不住抱怨:“最近一直下雨,客人不走,人不走就不能翻台,还要不停倒水伺候着。不只伺候人,还得伺候狗,一有做得不周到,就投诉和到处写差评。我去道歉了也没用,他们就想免单!”
“餐饮就这样,所谓勤行嘛,三教九流的人都要应付,”父亲用久历商场的语气说:“这行女孩干起来太苦了。”
“我们的店女员工占了大半,”蒙宥芸反驳了一下。
“你跟她们能一样?”母亲给她盛汤,“要我说,人家辛苦是为了出人头地,你辛苦来干嘛?不如把机会让给那些找生活的人。”
蒙博士呵呵一笑:“你不懂咱宥芸,她要做独立女性!”
这话大大激怒了蒙宥芸,她横了哥哥一眼:“有话直说!我在外面创业碍你什么事了?”
“不碍我事,我说的是事实,你不是为了那个家世没落的海音开店,你是为了成就自己,做一个威风八面的女老板——我说得不对了?”
父亲“咳”了一声:“别吵了,不像话。吃饭!”
蒙博士低低说了一句:“没错,那店算个小虾米,当你的嫁妆好了。”
蒙宥芸大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愤然离桌。她还想把背挺直,无奈脚太疼,走起来脚步蹒跚。难以言喻的耻辱感笼罩着她,让她疲惫难当。她开这家店当然不是为了钓男人!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有自己的落脚地,为了跟这家庭稍微松绑,为了离恶心的哥哥远一点。她快被熏死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段确实夹带私货了,发现很多宠物主人带着小狗,就肆无忌惮了,因为大家都爱狗狗,爱狗狗是文明体现。蒙小姐遇到的事,我也经历过,狗主人就在旁边看着,是个大叔,我觉得是变相被猥亵。
狗狗没有过错,问题是养狗的人,带着狗就觉得全世界该让着他们。对小孩子一点吵闹就不行,对狗反而怎么都必须忍耐,我觉得是有问题的。
第30章 残疾人
自踢狗事件后,小尼在咖啡馆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大齐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那对夫妻锲而不舍,每隔几天就来讨要小狗的治疗费。泰迪狗被诊断为肋骨折断和神经受损,每一次输液都得一两千。这些钱都由蒙宥芸来支付了,因此大齐更是情绪低落。
他不能在蒙宥芸和客人跟前黑着脸,转而拿小尼出气。小尼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哪怕是大齐“哼嗯”的嘲讽,都让她的心骤然一缩。小尼本来是同情他的,但被张飞脸压迫了几天后,对他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这一日狗主人又来了,狗妈妈昂头挺胸地抱着两只小狗,直接找上了大齐:“咖啡师大哥,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家小宝出院啦!”
不止大齐,连小尼都松了一口气。大齐粗声说:“行吧!还有啥事?”
她宠溺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没啥事,想告诉你,我家小宝很虚弱,每天要给维生素补剂,还只能吃特殊狗粮。我把小宝的诊断书给了律师,律师的意见呢,就是说咖啡馆的环境有不安全因素,对小宝的受伤负有重大责任,所以我要起诉你们。”
大齐勃然大怒,指着她说:“你讹诈了那么多钱,还要告我们!”
蒙宥芸闻声过来,听到“告我们”这句,愣住了。狗妈妈微笑:“我也可以不告,漂亮姐姐啊,你们咖啡店我是希望能做下去的,但你们的咖啡师脾气那么爆,谁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端?”她对大齐简直是仇恨,“这样吧,你们一次过给我两万的狗狗营养补剂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蒙宥芸无法维持优雅体面了,冷冰冰道:“你索要的赔偿超出合理范围,算是勒索了。我不会再出钱,有什么事法庭见吧。”
“好啊,”狗妈妈微微一笑,把一张名片拍在桌子上,“这是我的代理律师,律师函他会直接发给你,有什么要谈的,你们直接沟通。”
狗妈妈抱着爱犬走了。大齐一把抓起名片,扔到地板上,“呸”地吐了口口水。完全不顾小尼就站在旁边。
咖啡馆笼罩在阴霾中。蒙宥芸还有一个选择,解雇大齐,平息狗主人的怒气。狗主人一看就不缺钱,锲而不舍地找麻烦,想必是为了报复大齐。但蒙宥芸不可能妥协,毕竟大齐这一脚是为了她而踢,海音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们不维护自己员工,其他人也会心寒,这关乎士气问题,无论怎样都不能赶走大齐。”
大齐没听到他们的讨论,只是心神慌乱,感觉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他突然提出一个方案,要增加几种特调饮料。
“咖啡馆,毕竟咖啡是底线,咖啡好才能名正言顺说我们是一家好店。但现在客人70%都点美式。虽然说我们家豆子好,但美式哪家店都可以做,终究没什么记忆点。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了几样特调,特调是现在咖啡馆的主流啊,所有好店都在卖。”
他把特调推到海音跟前。橘色那一层有橙汁、橙子君度酒、还有橙子切片,上面撒了一层糖,用火枪喷出焦层。海音尝了一口,入口橘子味很丰满,与浅烘咖啡的果香毫不违和,模样也大方时髦,“产品没问题,问题是成本,还有特调处理需要人手,你们两个人能做得来?”
大齐看也不看朱小尼:“真正的咖啡师一定很快上手!”
产品刚上的第一天,果然引来不少尝新的客人,三种特调的销量都很好。大齐容光焕发,仿佛这就洗刷了狗事件的耻辱。他跟客人的交流更加频繁,不停穿梭在座位之间。
这就苦了小尼,做咖啡的繁琐工作,大部分落在她的身上。萃浓缩、榨果汁、烤水果、碾碎坚果、打奶油、给杯沿抹糖粒或盐,每一杯的程序至少五六个。还得兼顾温度、呈现得好看、台面的洁净等等。小尼手脚不停,脑里不停地念着多少克、多长时间、多少杯、哪一座……
午后她吃了一颗阿司匹林,免得自己倒下。
海音主要负责厨房事务,还要兼顾底下的巧克力店,到了午后一看,才发现小尼脸色苍白,状况很不好。
“歇一会儿,”海音命令她,“放下手里的活儿。”
“还有一杯马上做好了,”小尼发现自己口腔里都是粘液,因为一整天没跟人说话。
大齐走了过来笑道:“海老板,我们的新品很受欢迎呢!以后可以多做宣传,做我们的招牌!”
“辛苦你了,但服务客人方面,让服务员去做吧,你把精力放回吧台上,小尼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是,海老板,你以为我跟客人聊天是为了出风头吗?新品还在调整之中,我要知道客人的反馈,好进一步地改良。”
“我理解,但小尼一个人确实很累,我会让服务员多多咨询客人的意见。”
“他们不是专业的!”
“专业不是不干活的挡箭牌。”海音眼镜后的目光冷了下来。
大齐当下回击:“我是靠个人能力赢得现在名声,一届全国冠军,两届酒店特颁优秀咖啡师奖。我的专业能力,不用外界人评估!”
外界人?海音被气笑了。这咖啡师疯了吧,对老板有再多的怨气,也不可能当面攻击。可从大齐的眼睛里,丝毫看不出精神失常,反而是毫不动摇的执拗。
“复兴路走一圈就有十个全国冠军,现在给你发工资的,只有我一个。你的新品要在两星期达不到三万的收入,我们就取消。”
“行!”
小尼在吧台忙得晕头转向,耳里传来两人的对话,加倍地感到心烦意乱。还要这样持续两个星期!手一抖,整盘坚果撒在了操作台上。小尼慌张地捡拾,怕被大齐看见。捡了一半,疲惫感猛然袭来,她全身酸软,不自觉地蹲了下来。
在吧台的掩护中,她抱着脑袋,只希望谁都看不见她。为什么最后受累受罪的是自己呢?她不明白。
在桌角遗留一张白色的卡片,小尼捡了起来,迷惑地看着上面的名字。她想起来了,这是狗妈妈拍在桌上的律师名片,大齐扔到桌底,还吐了口口水。
“张震威!”在乌有乡的饭桌上,小尼看着刚走进来的大律师,喊了一声。张震威心一酥,笑得嘴角扬到耳朵上。他想学三元说点自然诙谐的俏皮话,却只是回道:“你好。”
小尼的脸一沉,把名片放到桌上,“以后你别去咖啡馆。”
“怎么了?”三元问。小尼眉头一皱,指着他,“邬三元你也是,不准再去捣乱。”
“哎,你是说张震威帮狗主人讨公道的事。我们也是想帮你出气。就你这逆来顺受的脾气,迟早那丸子头蹬鼻子上脸,越加欺负你。”
小尼鼓起腮帮子,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在一种战争的状态,不是欺负我,就是我比你厉害?人就不能跟一个平静的池塘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各自流动,相安无事?
结果打来打去,最后受伤的反而是他们想“保护”的自己。小尼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
小尼脾气好,从来不给人甩脸子,她一走,大家都郁闷地面面相觑。三元挤了挤张震威,“快去跟她好好解释。”
“怎么解释?”张震威没了主意,“我帮那狗主人是明摆的事实,而且我一分钱没收,就想他们逼走那个丸子头。”
三元大拇指一竖:“张律师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在下佩服。但小尼生气了怎么办?”
番仔和阿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朱小尼走到韩国咖啡馆,推开旁边的铁闸,柔声唤道:“大侠!”金毛狗摇着尾巴过来。小尼摸摸它的头,给它一个烧鸡腿。
铁闸后是一道向下的老旧梯子,梯子尽头是一扇从不关闭的木门。大梦住在这个地下室里。现在他就端坐在昏暗的房间,只点亮了沙发边的一盏灯。几个巨大书架的暗影投叠在他身上。
大梦笑道:“下班了?”
小尼拧开了桌灯,能看到的范围扩大了,可除了书和纸张,陋室里没有别的物件。小尼常常说,除了乌有乡,这里的书最多。大梦腿脚不灵便,不能出去工作,便给人做翻译为生。什么都翻,哲学书、科幻小说、电器指南、色晴小说、论文、贸易文件……挣不了几个铜板,更没闲钱购置多余的东西。
可小尼非常喜欢这个房间,大梦贫穷又残障,他的房间却井井有条,跟他的性子一样祥和。
“嗯,我五点就下班了,”她把烧鸡盒子打开,“本来打算在乌有乡吃晚饭,结果跟他们吵架,气得吃不下。”
她的愤怒在这房间里早就平息了,说到自己生气,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你?你向来不跟人生气的。”
“哎!”小尼撕了个大鸡腿,放在大梦的碟子上,然后用湿纸巾死命擦拭油乎乎的手指,“我不该跟三元和震威黑脸,他们都是想帮我。大梦,我觉得自己很坏,我对他们发脾气,因为我知道他们喜欢我,不管我做得多过分,他们都会包容我。”
“嗯,人都欺负喜欢自己的人,对怀着恶意的反而不敢招惹,这就是人性,很正常。”
小尼羞愧地低着头。大梦又白又细的手掌,抚摸她的脑袋。小尼没有躲开,她的目光柔软,跟金毛狗一样温顺。大梦的手顺势拍拍她的脸,“振作啊小丫头,你刚上班一个月。”
“大梦,我是不是不合适跟人一起工作?”小尼郁闷道:“除了海音之外,整家店都没人喜欢我。”
“你上班是为了让人喜欢?”
“那倒不是,我为了钱。”
大梦笑了起来,“就是!来,好好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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