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追他,走到洞口时刚想和他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人正坐在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对着马路对面的高大建筑发呆。
“哎。”他跟着坐在长椅上,“以前还没见过你这样。”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湛蓝色的天空捧着一轮太阳,落下晃眼的光,穿过梧桐树树叶的罅隙,在地面上形成交错的光斑。
梁肆盯着那些建筑,一时有些恍惚。
大概是真的太久没回来了,曾经周围还在的很多巷子都被翻新了,从窄小破旧的旧楼层摇身一变,转眼就换成了高大气派的新楼。
他才想起来,这是一中附近的那条巷子,回忆起来仿佛还能看见 STARS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
很久之前和他们一起吃饭的烧烤店早就不见了,换成一家不认识招牌的便利店,门店干净大气,但梁肆看着那里,莫名心里堵得慌。
“这是一中吗?”梁肆问。
刘宇指了指远处一栋红砖白墙的建筑,说:“这个是。”
说罢,他顿了顿,说:“别盯了,你不是饿了吗?走,哥请你一顿。我知道有个麻辣烫店味道特别好。”
“……行。”梁肆突然笑了,“谢了。”
他和刘宇一起走在路上,心底忽然漫起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受,好像记忆里他曾经也和另一个人这样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过。
——
孙烨他们安排的同学聚会在某一周的一个星期天,地方在一中附近的一个饭馆。
因为很多人白天都有事,时间定在了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天气好,人在晚上抬头一望,就能够看到星星。
梁肆在饭店外围找孙烨定的桌,刚好碰上孙烨。孙烨好像是定了箱饮料,梁肆帮他拎了一半。
“谢谢啊,你来得还蛮早。”孙烨笑了一下,“现在没几个人来。”
他领着梁肆进了包间,里面坐着几个熟面孔,正在一起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
“霍,我感觉今年题目真挺难的啊。”邱泽大大咧咧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网上都说简单。”
“还好吧?”尚群熠挠了挠头,“我感觉中规中矩。不果,和我们也没啥关系了,都毕业这么久啦。”
“我还记得我也是当年考数学的时候,手心写得全是汗。”林玉摇了摇头,“当时超级紧张,三角函数大题第二问我算了三遍,答案都不一样。”
“我也是!”邱泽说:“我还以为就我这样。”
“啊?”尚群熠说,“你们都这样吗?我感觉像在考月考……”
“大差不差吧。”邱泽耸了耸肩,“我考联考的时候也很紧张。”
他们聊到一半,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一小条缝。
“谁啊?”尚群熠探头看了过去。
邱泽看了十几秒,接着就反应过来那是谁了。
“……梁肆?!”邱泽看见来人愣了两三秒,然后笑了,“好久没见到你了。自从你转学之后,上课都没人陪我唠嗑了。”
“你和我可没少聊。”孙烨突然出声损了一句。
邱泽嗤笑一声:“去去去,叫你了吗你就往这凑。”
梁肆看着他们斗嘴,忽然笑了起来。
他总感觉好像回到了曾经的那个班级里,熟悉的吵闹声和大家的面孔,让他感到心安。
“我们可都记得你!”邱泽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说:“就是你走得也太猝不及防了,一个暑假回来就没看见你人,陈以良当时还到处问呢。”
梁肆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孙烨看出他的变化,开口强行转移话题:“你们点菜了吗?”
“没有。”邱泽说,“等人到齐了再点吧。”
“行。”孙烨坐了下来。
剩下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赶到了包间。
梁肆正埋着头吃提前上的凉菜,突然听到旁边的孙烨喊了一嗓子:“陈总!这边这边,坐过来!”
梁肆连忙抬头,看见来人一愣。那人留着中长发,用皮筋扎了起来,表情冷淡,和记忆中的人别无二致。周围只有他旁边还有空位,陈以良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径直朝他这走了过来。
梁肆有些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定地往外瞟。
陈以良走到他身边,张嘴问了一句什么。
周围的欢呼声和聊天声太嘈杂,他的声音很低,梁肆没听清。
他凑了过去,小声问:“你说什么?”
陈以良看着他,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凑近低声道:“我问——”
“你旁边有人吗?”
梁肆心脏猛地一跳,好像掉了一拍一样,后面的全都乱了套。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微干的嘴唇,说:“没有。”
陈以良点了点头,接着问:“我能坐这吗?”
梁肆沉默了一会。
他看着陈以良扎在身后的小辫子,鬼使神差地说:“能。”
第28章 回家
陈以良点了点头,就这么顺势坐下了。他应该是刚从家里出来,身上带了些淡淡的花露水的味道,靠近梁肆时那阵轻微的香味就这么飘了过来。
梁肆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有些微微出神地盯着一旁的空气。
陈以良似乎有些变化,以前的校服变成了现在的乐队服,堪称简洁的黑色T恤外套了一件衬衣,下半身穿着一条运动裤。他的头发留长了,左耳耳垂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耳夹,整个人看上去利落、干脆。
倒是他,几年过去好像变得更颓丧了。
周围的几个人还在唠嗑,聊着一些高中时候的往事。
高三的夜跑、鼻子都被气红的杨辉、上课偶尔开开玩笑的林江以及说要拦着喊楼最后却忍不住哭了的赵立。
那些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但每一件都存在他们的心底,如同蒙尘的珍珠一样在暗处熠熠生辉。
梁肆还记得以前校门口的梧桐树,记得他和陈以良一起走过的巷子,记得和乐队一起去演出的旋律。
好像那些回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留下了痕迹,不论过去多久,都还是会怀念,而这种怀念,是当时的他们从未料想过的。
“不是,怎么都emo上了,你们喝酒吗?”孙烨突然问了一句,“我拎了一打啤酒都没人喝。”
“我喝我喝。”戚赡笑眯眯地看着孙烨,“好儿子还不快给你爸爸我呈上来?”
“戚狗你这什么话,对你爷爷我大不敬。”孙烨回怼了一句,把酒递给了他,“你们谁要自己拿啊。”
说完这话,孙烨坐下来,低声问梁肆:“你要吗?”
梁肆愣了几秒,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在孙烨把酒递给他时,陈以良好像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幕似乎很熟悉。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场景,身边的人就这么伸手拦截,不冷不热地讽了他一句什么。
但距离太久远,他已经忘了。
——
梁肆的酒量很差,这一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毕业了这么多年他的酒量依然没进步,还是停留在一罐就醉的程度,到最后散场的时候梁肆感觉自己都有点站不稳。
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孙烨他们几个。
孙烨看着旁边有些晃神的梁肆,还有不远处大喊大叫着发酒疯的戚赡,摇着头“啧”了一声。
“我真是服了,不能喝还硬撑啊?”孙烨叹了口气,“陈总,我跟戚赡家离得近,先送他回去,梁肆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走到对面,没好气地拽了一下戚赡。
“班长,快点,走了!”
戚赡不理他,大喊一声:“啊!”
“我操!”孙烨被他吓了一跳,在他背后来了一巴掌,“你他妈的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催什么。”戚赡给他翻了个白眼,孙烨“嘿”了一声,听见戚赡骂了他一句“傻逼”。
他们就这么歪歪扭扭地走了,一个颤颤巍巍地搀着另一个,背影看上去有些好笑。
等他们走之后,气氛又恢复了沉寂,陈以良低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某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认识我是谁吗?”陈以良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梁肆微亮的眼睛盯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以良失笑片刻,思忖着要不要给他去买两片解酒药,刚起身,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抓住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扯着自己的那只手。
“你去哪?”梁肆很小声地说,“我能一起吗?”
“……不能。”陈以良感觉有些好笑,“别乱跑,等我回来。”
梁肆眯了一下眼睛,看上去有些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以良出了包间,走到前台,店员正坐在那敲电脑。
“你好,请问有蜂蜜吗?”
店员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起身帮他去后厨要了一点蜂蜜。
“你要解酒药吗?”店员问,“店里还有几片。”
陈以良“嗯”了一声,说:“谢谢,麻烦你了。”
店员笑了起来,心说服务帅哥哪里麻烦。
她转身去拿了两片,递给他。
陈以良再次道了谢,转身走回包间,看见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梁肆。
他把药递给对方,看着人把药顺着水喝了下去。
喝完药,梁肆没动,直愣愣地看着他。
“梁肆,走了。”
陈以良说完这句话,梁肆才反应过来,跟在了他身后。
叫的出租车很快就来了,陈以良领着梁肆坐上了车,报地址报到一半突然卡壳,想起来还不知道梁肆家在哪,于是问旁边的醉鬼:“你家在哪?”
梁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憋了半天:“……忘了。”
陈以良:“……”
他皱了皱眉,最后叹了口气,报了自己家的位置。
谁知道出来吃个饭还能捡个人回家。
车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繁华的街道上的灯光映照进车内,昏黄的光斑落在了两人身上。
陈以良看了那人两三秒,问:“你还能给你家人打电话吗?”
梁肆愣了愣神,眼里的光变得有些复杂,似乎还掺杂了一丝厌恶,过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删了,找不到。”
陈以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过了很久,梁肆听见那人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那我要把你拐回去了。”
梁肆忽然笑了起来,说:“好啊。”
陈以良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高二的时候。
他没再说什么,等着出租车送到站。
下车时陈以良给出租车司机结了费用,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走着。现在已经太晚了,周围只能听见夏夜的蝉鸣声,路边的灯在地上照出一片白色的光晕,寂静无声。
梁肆跟在陈以良后头,不知不觉就跟着到了一栋建筑跟前。
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他高二时曾经租过的房子。
陈以良正在把钥匙往锁里捅,刚要推门,却听见梁肆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陈以良,我很想你。”
他的动作一顿,心跳好像在刚才悄悄地漏掉了一拍。
第29章 终章
陈以良看着那人半晕不晕的样子,叹了口气。他一手开门,一手把人搀扶了进去。
这人每次喝多了都这样吗?三年过去了没一点变化。
“是吗?”陈以良看着面前醉醺醺的人。
他说这话时语调平缓,在夜晚甚至显得有些温柔。
梁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话时脑子有些打结,慢慢悠悠地说:“……我的 PPT 好像还没做完。”
陈以良没说话,莫名感觉有些好笑。
梁肆的神情看上去很认真,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手撑了一下沙发就要起身。
陈以良这才出手拉了他一下,无奈开口:“你刚回国,哪来的 PPT 要做?”
“你怎么知道……”梁肆看上去醉得不轻,说话磕磕巴巴的,“我刚回国。”
“你自己告诉我的。”
梁肆眯起眼睛,一脸怀疑地盯着他。
“我不记得,就是没发生过。”
“……”陈以良被他气笑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果然不能和醉鬼讲道理。
梁肆执拗地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
“……梁肆。”陈以良有些无奈地扯了他一把,把他往沙发上一摁,半蹲半跪在地板上,看着他漆黑发亮的眼睛说,“我去给你开热水器,你别乱动。”
梁肆“啊”了一声。
陈以良转身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梁肆皱着眉,手不停地在眉心揉捏着,似乎是有些头晕。
梁肆听到他的脚步声后,把手放了下来,眼底多了些清明。
陈以良了然,这人应该是酒快醒了。
“……陈以良。”梁肆的声音有些哑,但眼睛微微弯起,说话时像是埋了一肚子坏水,“你这是收留了我吗?”
陈以良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出声。
“我是偷偷回来的。”梁肆没管他面无表情的脸,接着瞎编,“你可不能把我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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