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阿姨去了厨房准备晚饭,赵伯打理完琐碎的事情后也提早回家。
趁此时人少,陈修成便装着随意,向林绣联打听吴进山的口味偏好。
“他口味比较清淡,喜欢一个东西,可以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换的那种。”林绣联不疑有他,坦诚相告。
“那他还喜欢吃什么呀?”
“啊!他很喜欢你呢。”
虽然知道林绣联口中的喜欢,肯定是指朋友同学之间的喜欢,陈修成还是免不了多想,面上不由得一阵燥热。
“怎么会,”他垂下目光,自嘲般说道,“他应该挺讨厌我的吧。”
“怎么可能!”雅山最先脱口而出,否定道。
旁边倒霉的崇山小朋友正好拿到一粒芥末味的月饼,被呛哭啦,林绣联当即教训他,别乱吃东西,会遭报应,顺便带他去喝水漱口了。
望着母亲走远,吴雅山乘时压低声音,道:“哥哥的家,我们都进不去,只有赵伯和你,赵伯是去做卫生的,哥哥总不会是图你给他当厨子吧?”
“说不定真是图我给他做饭呢……”
“……”
想着成成哥平常挺机灵的,怎么在这件事上不灵光呢,可急死吴雅山了。
于是她招了招手,同时凑上前去,贴近陈修成耳边,决定豁出性命告诉成成哥一个秘密,也为感谢对方给她做月饼。
“不骗你,真的,不信,你拿他的手机打电话试试看,但千万不要告诉哥哥是我说的啊,否则我死定了!”小姑娘是真的害怕,作势缩起脖子,抱紧了脑袋。
……
注意到有人从自己家门里出来,又拐向另一边吴进山的住处,吴先生在车里多等候了些时间才出来。
“刚才那个人是谁?”他解了衬衫,坐在陈修成原本坐过的沙发上。
“进山的同学。”林绣联正好带着哭鼻子的崇山从里面出来,顺便交代江阿姨呈上一壶泡好的菊花茶。
“他有同学?”
“你儿子还在上大学,怎么不能有同学了?”
意识到自己言语有误,吴先生立刻纠正道:“我是说……他有同学来家里?”
“是呀,挺好的。”
“我看这男孩子有点面熟,他哪个大学的?”
吴先生才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当即遭到林绣联的白眼:“你自己的儿子读哪所大学你不知道?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接着又补充说道,“秦海医科大学。”
拿起手边的月饼品尝,吴先生似乎想起了一些事,又问:“他那个大学是不是有个教动物医学的……林教授?”
……
陈修成回到吴进山家里的时候,精神还恍惚着,耳边回荡着吴雅山说的话。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又想起林秀联说的吴进山的口味,趁手边还有多余的面团和糯米,便又做了一份月饼和粽子。
屋外狂风呼啸,枝叶沙沙作响,空气潮湿粘腻,是雷雨欲来之势,最后一盘月饼出炉时已过8点,吴进山还没到家。
陈修成洗干净手,站在门外观望片刻,给吴进山打了个电话,不通。
他不知道吴进山今天去了哪个区做事,不知道该去联系谁询问吴进山的下落,也不知道吴先生回家了没有,该不该去打扰对方,但他不想麻烦林绣联,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
天早就黑了,偶有几道刺眼的闪电打在窗户边,雷鸣声阵阵,闹得人心慌,陈修成别无他法,只能给二叔打电话。
「才八点多,你急什么,那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没事你就先吃饭,我还有一档脱口秀节目要看。」
二叔不愧是二叔,横竖都不靠谱。
室内的智能监控系统提示温度骤降,冷气已停止运作,手机发出了暴雨警告。
陈修成不多犹豫,从玄关的架子上匆匆挑了把伞,便顺着吴进山平时开车回家的路线寻去。
第31章 你喜不喜欢我啊
黑沉沉的雨夜,去往牧区的那条路上只剩几盏微弱的灯光,偶有雷声闷响,雨水借着狂风肆意泼洒在路面上。
周边没有其他行人车辆,空旷的道路,只能顺着身边的栏杆勉强辨别方向,雨水糊了视线,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抽象。
忽有一道光晃过陈修成的眼,紧接着传来汽车喇叭的长鸣声,轮胎碾过淹了水的路面,湍急的水流混着脏污的泥土,水花四溅。
吴进山降下车窗,冲他吼道:“这么大的雨,跑出来做什么?”
普通的雨伞挡不住狂风,被吹得只剩一束扭曲变形的骨架,陈修成干脆把不能用的伞柄丢在了路边,握住吴进山伸出的手,踏着淹没脚背的积水,跃上了车。
“你电话打不通……”他声音有些颤抖,大概是冷得唇齿哆嗦。
“雷雨天信号不好,牧区收不到。”吴进山随手点开手机,亮起的屏幕,左上角依然显示无信号。
大颗大颗的水珠从身上滚落打湿了车座椅,陈修成浑身湿透,浅色的衣服布料呈半透明状黏贴在肌肤上,他十指揪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沉静无声地坐着,运动鞋灌了水,双脚泡在不透气的冰水中尤其难受。
他没敢说出担心之类的话,就如二叔说的那样,吴进山什么事也没有,而自己瞎操心跑出来,倒是给对方添麻烦了。
“最近事情特别多,几天前我们收到暴雨预警,就开始准备防洪排水工作,以后我……”吴进山还想说什么,话到一半,不自然顿住,似乎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以后,“我会事先打电话给你的。”
毛毯从前座扔了过来,盖在了陈修成的头上,他紧紧握住在掌心,此时任凭车窗外风吹雨打雷电交加,有吴进山在身旁,便没了担惊受怕。
下车时,吴进山把车座下的唯一的雨衣罩在了陈修成的身上。
“雨很大,你呢?”
“几步路而已,我没事。”他紧搂着陈修成,开了门,把人推向浴室,“你快去洗个温水澡吧。”
玄关的灯亮起,陈修成才注意到,吴进山的左手包着纱布,透出来的血与渗入的水晕染成一片吓人的模样。
“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受伤,常有的事。”吴进山说得随意,似乎真是一件寻常且微不足道的事,他帮陈修成拿了浴巾和替换的衣服,自己则转身上楼,“我去楼上洗。”
陈修成的头发有些长了。他从五月份到现在,都没抽出时间理发,刘海沾了水黏在略显苍白的脸颊边,只是他完全没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此时有种与众不同的秀气与妩媚。
洗完澡,找不到电风吹,他只好取了条干毛巾搓头发,出来时正好看见吴进山坐在餐桌旁吃月饼。
吴进山左手的伤看起来重新包扎过了,但可能由于单手操作不太方便,又或者太赶太仓促,纱布歪七扭八地缠绕在一起,有点儿不像这人平时严谨细腻的风格。
陈修成往盘子里望了一眼,便转身去厨房,把下午单独做的那份端来:“那些是给雅山吃的,你的在这边。”
吴进山抬头瞄了一眼,继续吃着手上的:“她吃的,我不能吃?”
“可以……只是阿姨说你口味比较清淡……”陈修成放下手里的盘子,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望着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人,表情有些错愕。
记得林绣联说吴进山只吃白粽,月饼也只好普通的连蓉,连蛋黄都没有的那种。于是他回家特意做了一盘白莲蓉月饼,少放了糖,不想吴进山却执拗于那些五花八门的口味。
“她还说我喜欢什么?”
陈修成愣了下,随之眼神飘忽地摇了摇头:“没、没有了。”
担心吴进山不小心吃到那些黑暗口味的月饼,他把不同的口味一个个摆出来指给对方看。
“那个是豆沙,桑葚,黑巧克力……”
吴进山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回道:“我知道。”还跟着说出了正确答案:“这个是流沙蛋黄,黑芝麻,还有抹茶……”
为了方便区分,陈修成确实往每个月饼上做了小标记,但除了记录在自己的手作坊视频账号上之外谁都没有告诉过,不知吴进山是怎么知道的。
伸出手,探了下吴进山面前的酒酿,凉的,问他:“要不要给你温一下?”
吴进山点头,很轻地应了声。
陈修成返回得很快,重新端过来的碗里飘出酒酿特有的香甜味。
吴进山见这人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吃,心情有些低落得不像平时的陈修成,便想了个话题,问他:“怎么做出这么多口味的月饼。”
“呃……话又说大了呗。”陈修成回着,讪笑道,“那次跟阿姨聊到我爸,我说自己从小跟着也会很多……就,就答应给雅山和崇山做月饼。”
“我爸真的会做很多好吃的,他以前是高级餐厅的主厨,虽然我出生后,他为了照顾我辞职了,但我妈嘴一直很挑,我爸就为了她学了很多……”
倏然顿住,或许他也知道总管不住嘴的毛病,说着说着又提起自己的妈妈来。
他的妈妈是大学教授,有声望有名誉有学识有成就,有一个和睦的家庭,相爱的丈夫,会给她的儿子买衣服裤子毛巾杯子等日用品,会教育他学习,一直陪伴着他成长到十九岁,甚至更长更远的以后。
吴进山知道他有妈,不需要他一遍又一遍在面前提起,而他也知道吴进山没有,这一切吴进山都没有。
在本就容易挑起情绪的雨夜,在亲人逝世留下的这座老房子里,尤其不适合谈论这样的话题,陈修成越想越歉疚,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对不起。”
屋外雨势有增无减,风声雷声落雨声,豆大的水珠撞击在窗玻璃上,敲打出惊魂的节奏,陈修成呆坐在餐桌前,等待审判,局促不安。
“没事,你继续说。”吴进山望着他,宽慰道,“林教授嘴很挑,然后呢?”
“然……然后……”陈修成却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了。
吴进山含笑望着他,对他眨眼示意:“林教授平时很凶,知道一下她私底下什么样,开心一下也不错。”
“你也觉得她凶啊。”陈修成终于重新提起精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长年迫于一家之主的权威下,他一直敢怒不敢言,现难得在吴进山这里找到认同感,就差拍手叫好,直夸对方有眼观!
“嗯,骂人特别狠。”
“你被她骂过吗?”
“当然,林教授可严厉了,在她的课上丝毫不能出错,刚入学那会儿,我们都被骂惨了。”
“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陈修成兴奋得直拍桌子,已把刚才的担心忘到九霄云外,肆意幸灾乐祸起来。
“不过现在还好,至少我掌握了诀窍,可以少找些骂。”吴进山继续说,“其实林教授在课上也有提到你,说我们死气沉沉的,但她有个儿子特别活泼,要是来上课,肯定不会闷。”
“啊哈哈哈哈,我要真去了,她可能会被我气到爆炸,一整节课都专注于骂我,也算是不会闷了。”
“林教授只是想你了。”吴进山轻声附和着,想着自己可能也一样。
有时候一个人,你也不是真的讨厌。他在你身边闹腾,你嫌烦,哪天不在身边了,又会想念,后来才慢慢发现,其实是喜欢。
“你母亲是动物医学的教授,你怎么学麻醉?”
“这……说来话长。”陈修成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一来他是不想在学院里遇上自己的妈,二来也只是跟林女士怄气,“你不知道,我妈之前一直在我耳边唠叨,说我读什么都不要学麻醉,说我这性格也不了学麻醉,那我肯定是要去学了嘛………”
吴进山了然,对着他点头轻笑。
“你不吃了吗?”陈修成指着他面前剩下的半碗酒酿。
“不了,太甜,还是吃不惯。”
“那我吃掉好了。”
吴进山以为陈修成会换一副碗勺,不料端过他的碗,竟就着剩余的酒酿直接吃完,动作自然到让他产生乐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好像他们已是生活在一起很久的家人。
“我脸上有东西。”陈修成问。
吴进山指了下额角的方位:“眉毛上有粒饭。”
“怎么飞眉毛上了?”陈修成赶紧往自己额头上扒拉几下都没找着东西,吴进山伸手过来碰了下就有了。
他瞪着吴进山手指上的糯米粒,又瞧了眼对方另一只手上正在拨的白粽,恍然顿悟:“是不是你刚放我眉毛上的。”
吴进山装傻:“啊?没有啊?”
“打你跟你说!”陈修成笑起来,佯装要打他,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盘,溜去厨房洗碗了。
吴进山独自坐着又吃了两粒白粽填肚子。
陈修成洗完碗出来没看见人,寻至客厅,发现对方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电视还在播放晚间新闻,他轻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把节目关掉。
吴进山没有醒,他枕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臂覆盖在面部,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呼吸均匀,嘴角平整,半边手脚自然垂落,似乎睡得很沉。
陈修成趴在沙发的靠背上,歪着脑袋端详着吴进山手臂之下露出来的面颊稍显潮红的颜色,想探探他的额头,确认对方有没有发烧,或者手还痛不痛,想给他的左手重新包扎伤口,又担心把吴进山吵醒,更害怕对方不需要。
纵使担忧是没有用的,没有必要的,是一厢情愿的,吴进山也已经成为他心中断不掉的牵挂。
他会因为吴进山几句不好听的话生半天气,也会因为吴进山逗他玩儿而开心一整天;看不见吴进山的时候会担心,见了面又无所适从,很多话想说说不出口;在一墙之隔的夜晚会偷偷想他,时而埋怨对方不懂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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