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答道:“太子、闫美人和江熙都在里面。”
闫美人闫蔻是小部落献上来的女人,貌若天仙,有雀鸟之灵、蛇狐之魅,又有几分虎狼之戾,天生一股野性,偏得先帝宠爱,是先帝晚年陪伴最多的姬妾。
霎时,晚霞消散,毫无预兆地刮起了剧烈的阴风,四面八方狂呼乱啸,树枝、宫灯摇晃不止,窗户咿呀作响,鸟雀盘旋于树冠之上,仿佛无处落脚,几只宫猫上蹿下跳,惊恐尖叫,一切的一切就像在急急诉说着什么。是凶兆!
母子俩生出不好的预感,加快了步伐。
窗户上隐隐见人影晃动,鬼鬼祟祟。母子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冲进殿去,外殿的宫女齐齐下跪,两人无视,亲自推开内殿的门,又掀开帷幔,绕过屏风,定睛一看,一口气卡在了喉头,差点厥过去。
只见太子萧遣倒在地上,似被人打晕;
再看一眼,江熙与闫美人衣冠不整地纠缠在塌前,两人皆是面红耳赤,畏畏缩缩,全身发抖,亵衣还落在一旁;
再一看,病榻上那头冒绿光的皇帝,口吐鲜血,死不瞑目,享年四十岁。
萧郁就要喊人,闻素凭仅剩的理智拦下萧郁,对江熙两人冷声斥道:“穿好!”
两人连忙穿好衣裳,抹掉痕迹。闻素才单独唤来大太监武德:“将淫贼江熙和这个刁妇押入密室!即刻传太医!”
吩咐完,闻素再也控制不住,扑倒在塌边,摇着相处了二十余载、身上还有余温的男人,泣不成声:“陛下!夫君啊……”
萧郁撕心裂肺:“父皇!父皇!”
萧威俱无反应。
闻素当场晕了过去。
谁能想萧威堂堂一国之君,威武一世,竟落得个如此毫无尊严的收场。
先帝的丧礼和新帝的登基大典操办了两个月之久,宫廷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两月之后,新帝萧郁及封了楚王的萧遣才稍微得空来审讯这对奸夫淫I妇。
天牢的密室是专门用来审讯王公贵族的,一般是不能外漏的皇家丑闻。
此时萧郁十六岁,有着少年英气,黄袍加身更显俊朗,怒发冲冠地坐在主座上。萧遣年长一岁,比萧郁更挺拔一些,他站在一侧,低首闭眼,一张死人脸。
江熙、闫蔻身穿囚服被押了上来。冷冰冰的四面墙中徒留下四人,该说不说,正是大齐颜值前四。
萧郁还未开口,江熙则已跪贴在地上惨惨求饶:“陛下,臣知道错了,求陛下轻罚!”
“你个混账东西!”萧郁破口大骂,“是谁勾引谁的!”
江熙不敢抬头:“是……是我,罪臣见闫美人容貌惊人,一时忍不住就起了歹意。”
萧郁双目爬上血丝:“忍不住?你是没见过女人呐!那可是先帝的寝宫,父皇就在一旁,正病着!你就是存心害死父皇的!”说罢立即看向闫蔻,她软软地跪着,双手捂住嘴低声哭泣,是无辜受害的模样。“你说!”
闫蔻先是吓了一跳,吸了一把鼻子,努力止住哭声:“当时妾身在一旁服侍先帝,后来太子……”看了一眼萧遣,现在他已不是太子了,继续道,“楚王先来的,楚王问候了先帝就到一旁批阅奏章,片刻后江熙也来了,可他竟直盯着妾身,趁楚王不注意,突然就把楚王打晕,抱住妾身就……就……呜呜呜……”
萧郁冲下台阶就朝江熙脸上扇了一大巴掌:“你还打楚王!”
江熙被打得脑袋嗡嗡直响,跪直了身体任萧郁继续泄恨。“罪臣去之前喝了些酒,一时冲动。罪臣无耻,罪臣该死!”
先帝生前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为了子女免于要守孝而不能及时婚娶,便赶鸭子上架一般地要把子女的终身大事交代下去。
原本是如此安排:十七岁的萧遣配十七岁的江涵;十七岁的萧弘配十三岁的江渔;十四岁的萧嫒配给二十岁的江熙,至于十六岁的萧郁,暂无人选,先寡着。
看似般配,实则是乱点鸳鸯谱。
萧遣:“我不要。”
萧郁:“涵儿是我的!”
皇后闻素:“公主和江家小姑娘还小呢,再缓几年也无妨。”
好在先帝尊重妻儿意愿,萧郁、江涵便在那时成了婚。
而对于江熙,先帝不想这块肥水流到外人田,强制他不许婚配,私心要等到萧嫒长成。
所以只要江熙安安静静地待上三四年,便会是大齐唯一的驸马爷,是何等的荣耀。
奈何他作死!盯上谁不好,偏偏盯上了先帝的宠妃,不仅悖了伦常纲纪,更打了萧郁的脸,自家妹妹玉叶金柯,从小被宠到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里比不上那破小部落献上来的浑身野气的女人?
萧郁又踹了江熙一脚:“你确实该死!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涵儿有孕在身,求我宽恕……”萧郁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道,“闫蔻,赐白绫;江熙,宫刑。”
第027章 又可以了
一阵凉意直蹿江熙脊骨,这一罚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闫蔻魂飞魄散,爬向前抱住萧郁的脚,涕泗滂沱道:“陛下饶命,妾身实在是无辜的啊!”
萧郁原本就不喜欢闫蔻,认为就是她分走了父皇对母后的宠爱,冷漠地撩开了她。
江熙向前跪行两步:“陛下如果重罚,宫人看来,无端出事必定生疑,倒似真有那么回事了,传出去岂不辱没先帝名声?”
萧郁:“你有这般深思熟虑早干什么去了!”
江熙心如明镜,如果换作别人裁决此事,他大概已经死透了。萧郁还亲自来审已是给了他极大的情面。他已别无他法了,只得说道:“陛下,先帝曾赐给臣一块免死金牌……”
萧遣始睁开了眼,三人的目光齐齐锁在江熙身上。
江熙分外冷静道:“愿保闫蔻一命。”
三人惊诧。
萧郁恍然间会意了,讽刺道:“好,好哇!你竟不自保,如此情深义重,原来你不是一时冲昏了头,你们早就暗通款曲!”转头向萧遣,“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他的德性!”
江熙澄清道:“臣与闫蔻素未谋面,并无情谊。千错万错都是臣一人的错,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并不愿牵连他人。”
既然抬出了先帝,萧郁也无话可说,免了闫蔻死罪。按照大齐律法:皇帝驾崩,未生育过的嫔妃要削发为尼。他警告闫蔻:“你就在兰若寺待一辈子,管好自己的嘴,倘若透露一丁半点,后果你明白,不仅是你小命不保,你父亲那小小部落我必踏平成泥。”
闫蔻哆嗦道:“妾身叩谢皇恩,必守口如瓶!”
萧郁:“来人!”
室外大太监武德闻声推门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萧郁:“把江熙带下去,处以宫刑。”
“……”武德愣了一瞬,不敢问,应了一声“是”,便唤人来把一身疲软的江熙带到净身房。
萧遣开口道:“陛下。”
萧郁是一身反骨,喝道:“不听!”
萧遣没有反对,只是说:“让我来行刑。”
萧郁听此,心头倒是舒畅了一些:“行。”
两人随即也到了净身房。武德劝道:“陛下请止步,污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萧郁在门外候着,萧遣走进房去,江熙已被绑在了行刑的台上,没有挣扎,目光呆滞地看着天面,眼泪无声地流着。
武德又劝萧遣道:“这一刀下去,如果失血过多也会要命的。殿下没有经验,还是让奴才来做吧。”
萧遣:“本王自有分寸。”
……
“啊!!!”房内传出尖锐凄惨的叫声,一缕血溅在了纱窗上,渗透出来,令人头皮发麻。
“娘亲呐救命!哎哟哟!痛死我了!!”
片刻,萧遣拿着干布擦手,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武德出来向萧郁汇报:“陛下,江熙已是个废人,现晕过去了。”
萧郁满意点头,已到晚膳时刻,萧郁便问萧遣:“皇兄可去我宫中用膳?”
萧遣:“没胃口。”
有罪有罚,这档破事就算过去了。但萧郁万万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江熙以后带给他的惊喜,桩桩件件都让他怀疑人生。原来他名字“萧郁”,竟是“抑郁”的“郁”。
时间回到当前,地点又是在密室。
江熙迷迷糊糊醒来,已是次日,室内温暖,身上也添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衣,太医正给他喂汤食。他饿疯了,本能地大口吞咽,像涸辙的鱼拼命地呼吸,等缓过了劲,旁人才给他肉吃。
太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江熙?”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抬眼看了太医,虽然耳目恢复了一些,但还是看不清明,听得吃力。
太医:“慢点吃,不宜过快。”
江熙听话地慢了下来。
太医见他恢复了神识,便放了心,又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后退了出去,向皇帝汇报。
等身体熬过了求生这道坎,江熙才有了脑力思考自己的处境。还没想多远,萧郁就走了进来,室门合上,仅余他两人。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江熙一瘸一拐地俯首跪下。萧郁靠坐在椅子上,斜着脑袋,眼神空空,俯视着江熙,又不像在看江熙,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响桌上的茶杯,室内全是回音,听得人心里发憷。
江熙屏声敛息,生怕听不清皇帝说话。
许久萧郁才道:“昔楚汉之争,项王以烹杀汉王父亲为要胁,逼迫汉王退兵,汉王却说,‘你若烹煮父亲,请分我一杯羹’。又有记载,汉王兵败于彭城,携子女仓皇出逃,因车载过重,恐楚兵追至,将儿女推下马车,得以逃生。”
萧家真是引经据典小能手。江熙沙哑道:“请陛下明示。”
他的声音非常粗糙模糊,反倒让萧郁难以听清了。
萧郁虚假地称赞道:“我认为你有汉王的帝王之能,够绝、够狠。”
据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先帝的这四个子女就各有特色,萧遣双标,萧弘好吃,萧嫒吵架无敌,萧郁自恋又阴阳。
无论萧郁说什么,挨就是了,别反驳,别找不自在。
萧郁:“我们结仇已十几年,我一直在找你的软肋,我想只要抓住你的软肋,你就会受制于我。可是江熙啊,你真的没有软肋吗?你的兄妹、孩子都在我的手上,当你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时候,你从没想过会诛九族吗?你不害怕,也无所顾忌?”
江熙:“陛下您就是小人的软肋,小人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小人任凭差遣、任凭处置。”
江熙表忠心的话都是屁话,萧郁早已经免疫了,只是顺着江熙的话说道:“好,朕正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
来活了,说明不用死了,至少当前是不用死了。江熙:“陛下请讲,小人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拐弯抹角的话说了那么多,是该切入正题了。
萧郁眉头蹙起,饮下一盏茶,道:“楚王名誉在外,眼见声势要超过朕了。他是嫡长子,也曾是太子,这些年又立功不少,诸臣有事没事就爱往楚王府吃茶喝酒。朕是先帝驾崩前临时改立的储君,原本就有诸多非议,而为君十余载,每天要做的重大决策都有七八个,小决策也有二三十个,众口难调,每当遂了一部分人的心意就得罪了另一部分人,可遂了心意的人未必念朕的好,得罪了的人更把事记在账本上,一来二去,看不惯朕的人就越来越多。江熙,你懂朕的意思吗?”
那他可就太懂了:“不管别人如何,小人是陛下最忠诚的狗,此生只效忠陛下一个主人,绝无二心。”
萧郁:“所以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搞臭楚王呗。
江熙:“明白,还望陛下告之期望。”
萧郁:“让楚王身败名裂,再无称帝之可能,至于用什么方法你自己决定。比如朕今日赦免你,不是朕的意愿……”
江熙机灵道:“是楚王。”人人都说他背后有靠山,现在只要把“靠山”扣到萧遣头上,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皆受萧遣指使,把锅转嫁给萧遣,便足够让萧遣遗臭万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要小人黏上楚王,楚王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废力气。”萧郁非常满意他的回答,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放在桌面上,“这是断子绝孙散,你每日混入楚王的饮食中。如果楚王有了孩子,那死的就得是他了。手足一场,朕也希望楚王长命百岁。他日如果事发,你来担这个罪名。”
江熙:“请陛下宽心,一切与陛下无关。”
皇权之争,该来的还是来了。两兄弟看起来和和气气,暗里却如此迫害。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萧遣无法生育子嗣,确实是失去一个争权的筹码。这于他而言,比让萧遣身败名裂更容易达成的。只是……“陛下,小人如何才能潜入楚王府接近楚王呢?”
“刚夸你聪明,你就装糊涂。”萧郁点拨道,“楚王何许人也?他宅心仁厚,大爱无疆,是活菩萨,最是扶贫济困,乐善好施。在他眼里,你不是恶人,你就是一个生灵,跟流浪的阿猫阿狗一样。动动脑子,朕相信你能做到的,毕竟你是大奸臣。”
嘶——
“小人明了,定不负陛下所托。”
“很好。”萧郁再三警告,“记住,你已是个没命之人,不存在自己的想法,别耍小心思,会有人盯着你。”
江熙起身取过桌上的药瓶,又叩谢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萧郁点头:“嗯。你现在自由了。”
说罢随即一张麻袋套住了江熙的头,几人将他抬走扔上了马车。等被拽下马车、取下头套时,他已站在皇宫的丹凤门前。
18/160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