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夜做实验熬惯了,这个点还睡不着,你先回家吧,司机还在楼下等。”
“早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熬夜,人都熬瘦了。”
吴织次次见他都要说他瘦了,段知淮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瘦,这只是她表达自己的想念的口头禅罢了。
病房旁放了张供护工下午休息的行军床,段知淮高大的身体挤在里面属实有些为难他了,只是舟车劳顿确实辛苦,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忙到没有任何时间早点休息,一沾床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病房里站了许多的人,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被围在病床上的外公正盯着他。
“醒了?”
医生、护士、护工和吴织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段知淮拿起身上的毯子,起身唤道:“外公。”
“你继续说。”
“最好是在医院多观察几天,好好养养,等做完周密的检查再出院。”
“听到了没?不是我让你继续住院的。”吴织立马道。
“一没出血,二没断骨,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号服总是衬得人脸色不好,就是没病,都被瞧出些病来。
“外公,不能讳疾忌医。”
“你把这个臭小子叫回来干什么?”外公故作不满地瞪了吴织一眼。
“我可没叫他,一听你住院里,昨天晚上立马买票赶回来的。”
吴织朝段知淮递了道眼神,他走到病床边,轻轻将外公的被角掖好,低头道:“外公,我跟学校请几天假,等你好了再回学校。”
“用不着。”
小老头子最擅长口是心非,段知淮对站在门口的人道:“钟叔,等会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一趟,我拿点衣服,顺便把家里那盘围棋带过来。”
“好嘞。”
昨天说完不方便之后,沈叙便没了段知淮的下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这么久都没再发新的消息过来。
往聊天框里滑动两下,这段时间段知淮发来的消息确实不少,大多都是些报备和询问,得空时回一回消息,看起来倒也像是在分享生活。
沈叙以前也用过这样的办法在段知淮面前刷存在感,害得乖学生段知淮还得把手机偷偷带到学校里,趁老师没注意时低头看沈叙发来的那些没营养的消息。
主动分享自己没营养的生活,是想让对方走近自己的第一步。
今天没营养的分享还没有动静,所以只是一句不太方便,他就真的生气了吗?
路过实验室时也没见着段知淮人,沈叙敛眸沉思,到底还是忍住了,没给他发消息。
段知淮此时正在病房里陪外公下围棋。
他的围棋最开始是外公教的,后来去棋社上了一年课,再往后就没继续学了,全靠和其他人切磋时摸索出自己的棋风。
“看一个人的棋风,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你明明已经被我绕入了绝路,却依旧不能要把自己已经没了攻击性的布局下完,不是浪费时间吗?”
段知淮神色沉稳,指尖的黑棋轻轻落下。
“心中有谋,自然不怕。”
转眼间又被盘活的黑子立马追上来,外公盯着他灼黑的眸,轻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子。”
一盘棋没下完,外公说自己肩膀有点疼,段知淮把棋盘端开,坐到外公面前。
“知道你心中有谋论,敢想敢做,但是你到现在为止,还不觉得自己当初太冲动了吗?”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正确的事情。”段知淮敛眸,“所以你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而不是因为我喜欢男生。”
他的语气里甚至还有几分庆幸,外公立马就怒了:“你闭嘴。”
段知淮的请假申请来得比举报信要早半个小时,才刚将人宽慰完的导师看了眼学校高层转发过来的举报信,神色一顿。
“贪污受贿,出轨家暴?”
“什么东西?”师母疑惑地凑近。
“你看看,我倒是从没听说知淮提起过他的这个父亲。”
“这个新闻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我的天……这真的是知淮的爸爸?”
举报信是内容非常简单,几则新闻和聊天记录拼凑在一起,除了讲到了段知淮的那位锒铛入狱的爸爸之外,还语气尖酸刻薄地质疑了了段知淮高考、保研、获奖等一系列事情的公平性。
这个时间点投到学校的举报信意图很明显,就是冲着段知淮公示期成绩第一的课题来的。
◇ 第54章 污言秽语
“就算新闻是官方媒体发布的,那也只能说明他爸爸作风有问题,跟段知淮本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信里也提到了对他的考试成绩、保研名额以及比赛项目的奖项表示质疑,既然存在疑问,那总要回复的。”领导摆了摆手,“你先别跟我说这么多,先把人叫过来。”
“他家里的长辈生病住院了,早上才跟我通的电话请假。”
“现在事出紧急,你问问他最快什么时候能回到学校。”
“行。”
“还有,这个事先不要传出去了,对他影响不好。”
提到这个张导就有点头疼:“……这个帖子已经在学校论坛里爆了。”
学校论坛里的帖子比举报信的言辞要激烈多了,长篇大论地将段知淮受他爸爸职务之便的各种特权名列了出来,并且鼓动大家撕开段知淮五好学生的虚假外壳。
盖起高层的帖子全都在讨论这个事情,就连教室里也都是关于他的消息。
“天呐,段知淮的爸爸出轨的那个秘书后来还发过澄清视频,说是他爸爸逼迫她的,而且还会进行性虐待,你看,好恐怖啊。”
“救命,好恶心啊。”
“贪污的数额好夸张啊,难怪他浑身上下全都是贵得要命的名牌。”
“那被抓了的话,贪污的钱肯定都上缴了吧。”
“可是你看他现在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牛……真是人不可貌相……”
“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情啊?”
“有人想捧他呗,要不是有人举报,他绝对是门口公布栏里优秀校友里的一位,你也不看看堆砌了多少有含金量的奖项在他身上,他以后要是直博了,我都不奇怪。”
“太牛了……”
“我的天,你们看了帖子内容没,从来没想过段学长有个在坐牢的爸爸。”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没看帖子说吗,他根本就不像平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形象那样完美。”
“亏得学校的各种宣传活动都是让他参加,这要是传到网络上了,不会连我们学校的风评都变差了吧。”
忽然响动的凳子打断了他们激烈的讨论,沈叙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淡声道:“公共场合声音麻烦小一点。”
说完,他抱着怀里的书离开。
“谁啊?真能装。”
“不认识,别管他了,哎你看看,他爸入狱的照片都还在,和段知淮长得可真像。”
带着主观猜测的风言风语在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学校,大家都对高高在上的人跌落神坛的故事有种莫名的兴奋,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语言攻击着段知淮,传递给下一个人时,再添一些自己的臆想,故事便越来越玄乎了。
沈叙回了宿舍躲清静,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点开那条帖子,仔细看了一眼里面的新闻截图。
当初虽然给段晋泽放了句狠话,但沈叙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投出去的举报信也只能石沉大海。后来偶然刷到过段晋泽倒台的新闻,没过多久帖子全都被删除干净了, 他还当是自己看错了。
现在看来,当初的事只是被掩下了舆论,段晋泽真被查了。
他拳头收紧,盯着屏幕上段晋泽那张沧桑了不少的脸,心里竟没有生出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徐芸离开之后,很多激烈的情绪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淡了不少。毕竟也是他没本事,没能亲手把段晋泽送进去。
只是沈叙没想到段知淮真的会有一天因为段晋泽而受尽舆论的风波,成为众矢之的,这也算是沈叙曾经计划的一环,如今只需要作为一个衣袖都不沾湿的看客享受成果,他却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难受。
要知道,曾经让他备受煎熬的就是段知淮实在好到让自己无法割舍,可无数张嘴像梦魇般将那些脏水全部泼到段知淮身上,缠得很紧,甩都甩不开。
只发了几分钟的呆,帖子又刷新了几十条评论,沈叙草草看了几眼,下面的污言秽语已经不能看了,全都是无差别地攻击段知淮,理智讨论的人少之又少。
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了很难收场的程度,这也绝对是段知淮第一次承受如此大的恶意。
沈叙的电话打进来时,段知淮正在和导师通话,他神色平静,低声说了句知道,然后说:“有电话进来了,我回学校了联系您。”
正准备接通沈叙的电话,拨号的那头已经掐断了,段知淮眸间闪过一丝失落,下一秒,沈叙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段知淮立马接起。
电话那头沉默着,段知淮也没催他,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半分多钟,沈叙的声音才响起:“你现在在学校吗?”
“我在家里,订了票,晚点就回。”
又是一阵沉默,沈叙捏了捏眉心,有些懊恼自己冲动拨出的这通电话。
“……没事别刷论坛。”
“好像已经有点晚了。”
段知淮微信几乎被这个帖子的链接挤爆了,很多人甚至都没有说过几次话,那些混杂在关心的话语里似有若无的打探让他应付得略有些烦闷,语气里的惋惜带着点自嘲的玩笑意味,传到沈叙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个滋味。
沈叙觉着自己安慰的立场实在薄弱,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和他是分开的两个个体,他的事怪不到你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而段知淮的反问却更是温柔:“所以你也是想明白了这个,才把我丢下的吗?”
沈叙愣住。
紧接着段知淮转换了道略带轻快的语气,反倒安慰起沈叙来:“不用担心,我没那么脆弱,发帖的人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想要我们的课题顺利拿奖,想用这种办法拉我下水而已。”
眸光逐渐涣散,沈叙声音愈加轻了:“也许人家就只是想引来铺天盖地的谩骂用来攻击你。”
“人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不是吗?”
“……是。”
“沈叙,我不害怕。”段知淮轻声道,“你给我打了这通电话后,我更不会害怕了。”
“而且,他罪有应得,不是吗?”
沈叙呼吸紧住,攥住头发的五指逐渐收紧,拉扯出几分痛意。
段知淮似是没察觉出他的异常,不给沈叙任何反应时间,再次前进一步逼上来。
“晚上我可以来找你吗?有的话,我不想在电话里对你说。”
傍晚时分的一场大风让整座城市散去了余下的热,秋天带着低温席卷而来,沈叙换了件外套出门兼职,还是被吹得喷嚏连连。
他现在兼职时间固定,周末大多数时间都能空出来学咖啡拉花,已经成功地从收银区晋升到了饮品区。
随着温度的降低,许多下架很久的热咖啡再次开始供应,只是天公不作美,倾盆而下的雨阻断了客人前来的路。
店里弥漫着咖啡的香味,舒缓的纯音乐在高雅干净的环境中格外适配,响动着的雨声此刻是最舒适的白噪音,往耳朵里钻。
窗户上拼命撞击玻璃的水珠不敌坚硬的材质,以失败告终,攀缘着滑下,留下一道稍纵即逝的水痕。
沈叙靠在门边,视线沉静地看向外头的雨。
潮湿的气味钻进鼻腔里,他猛地吸了两口,心里怅然着平静下来,结果被寒气呛了个结实。
他剧烈咳嗽了几声,口袋里的手机很久没响起过动静,突兀响起时,沈叙有点被吓到,心脏贴着耳朵鼓动了两下。
他拿出手机,发现是一个同班的男生发来的消息。
-你是不是和段知淮是高中同学啊?他爸爸那事是真的假的啊?
这人的名字很是陌生,甚至往上翻聊天记录,只有一条加好友的时候系统的申请内容,沈叙眉头微蹙,掐灭手机塞回口袋里,继续看雨。
“今天雨太大了,没什么客人,你也早点回去吧。”
店主收拾好前台的小票和零钱,对门边的沈叙道。
“我等雨小些了再走。”
“明天温度很低,要加衣服了。”
沈叙嗯了一声,思绪再次随着漫上裤脚的潮湿雨水而涣散着。
到宿舍的时间并不晚,但路上已经没人了,没入了黑暗的校园。
暴雨褪去,残存的小雨在夜里有几分别样的味道,立在宿舍楼下的人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路灯投下的冗长光影从他身侧漫过,段知淮还在接电话,放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沉稳的安抚。
“你不用着急,我能处理,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外公。”
察觉到等的人回来,他转身看向沈叙,说了几句挂电话前的结束语安慰吴织,然后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你穿得太少了。”
他向前一步,黑伞将沈叙也给罩下。
“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才刚和主任谈完话。”
“结果怎么样?”
“学校不会放弃我的课题。”
沈叙松了口气,不说别的,段知淮在这个课题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它能取得的成果,如果只是因为一次舆论战而被全盘否认,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就好。”
“只是这段时间让我避避风头,减少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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