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k镇有个雕塑地标,纯黑色大理石雕成的人像,那是一个看不出性别和年龄的人,它站在海边,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感受微凉的海风,也像是要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这个雕塑的名字叫“远航”。
他们绕到雕塑正下方,去看刻了字的黑石碑。
那上面写了小镇的名字VIK,其他的,李朝闻就看不懂了。
“对了,雷克雅未克结尾的vik,跟维克镇的vik是同一个意思吗?”他问。
“这是挪威语,是维京人移民过来的时候,带来的名字,因为挪威也有个叫Vik的地方。就像约克郡和New York{纽约直译为新约克}。”于磐顿了顿,又说起他家乡台湾的地名:“还有野柳,有人说是源自Punto Diablos,西班牙语的‘魔鬼海角’”
野柳是哪里来着?李朝闻记得于磐提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了。
“我小时候,阿爸阿妈常带我去玩。”
于磐又像当年那样,捡起一块石头,往大海深处掷去,但今天他没有愁眉苦脸,因为李朝闻让他觉得,也许遥远的童年并不是他生命中仅有的甜。
如果用食物形容人,他是无糖苦咖啡,那李朝闻就是全糖椰奶。
于磐用欢快的语调提议道:“我们扔石头吧,比谁扔得远。”
小李最喜欢这种无厘头小游戏了:“好啊!扔!”他抄起一块最小的石子便投进去。
才十几米的样子。
于磐无声地笑,都没有引臂,轻轻松松地撇了有他两倍远。
没等小李不服,于磐就说:“我阿爸教我的!他扔得超远诶!”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地迎战:“你要用全身的力量扔!”
李朝闻拿出铁柄的架势,又是助跑又是转圈的,结果还是赶不上于磐。
“我们一起扔吧!”于磐得意地笑,他站在李朝闻身后,侧脸贴在他微蜷的发丝上,他扣住他的右背,挥动两个人的臂膀。
这样是扔不远的。
但投石入海,他终于听见了回响。
他们如期赶到雷克雅未克,开车把其他团友送到各自的酒店,又把Niko一家送到了机场大巴点。
“If you go Warsaw, tell me! {如果你,来华沙,告诉我!}”Niko把属于他自己的电话号写给小李,冲于磐做了个大鬼脸。
小孩就是这样,喜欢谁跟谁做朋友、要跟谁调皮赛脸,都是第一眼就决定的。
“Okay. Sure. {好的,当然。}”小李摸摸两个小孩的脑袋:“Take care. {保重}”
道别后于磐和小李回到车上,已经八点了。
于磐打开谷歌地图规划路线:“我们先把你的箱子送回家,去吃个饭,然后再带上望远镜,去看星星,好吗?”
李朝闻此刻泪眼婆娑,扭着头看车窗外:不到24小时,他也要离开冰岛了。
他刚才悄悄点开了退机票的页面,却没能狠下心,就算明天不走,又能留在这里几天呢?
“还想吃羊肉吗?还是龙虾沙拉?”于磐发现小李没有回音,便叫道:“宝贝?”
李朝闻擦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笑盈盈地说:“哥哥,我想吃你做的饭。”他眼珠一转,又改口道:“我是想和你一起做饭。”
于磐看出他的低落,捏捏他的手:“好,那我们等下回家放完箱子,去超市喔。”
“嗯。”
于磐的家在雷克雅未克主街分支上的一座公寓,房间很大,也很空,只有欧洲千篇一律的白墙和灰色布艺沙发,打扫得窗明几净,但用老一辈的话说,就是一点人气儿也没有。
树枝做的猫爬架摆在客厅角落,屋里唯一的色彩就是一红一蓝两个猫抓球,被猫咪玩得很旧。
李朝闻听到猫叫,心里软软的,脱了鞋就往屋里钻。
“穿拖鞋啦。”于磐把人拉回来:“你穿我的吧。”
家里就两双拖鞋,也没招待过客人,只有隔壁邻居大叔Philip会偶尔来,在于磐出门的时候帮忙看一眼猫。
小白猫矫捷地从窝里跳出来,跑到主人身边蹭蹭。
于磐还穿着户外的裤子,把小猫抱起来警告道:“很脏诶,快停啦。”
“我领它出去过,它不太怕陌生人,你可以让它先闻闻。”他慈爱地笑着,把小猫四肢摆成可爱的大字型,李朝闻的食指伸到它鼻尖。
琥珀色眼珠提溜转,稍稍嗅了一下就躲开了。
小李有点失望,刚要把手拿走,它就像能读懂他的心情似的,又凑上来挽留,这回猫咪一个劲儿地闻,李朝闻引到哪,它的小脑袋就凑到哪。
李朝闻眼睛笑成一条缝,一口白牙露出来,也像只小白猫。
“这么喜欢你喔?”于磐托着猫屁|屁的手臂往前推推,把猫咪整只交到小李手上。
“好重啊。”小李觉得怀里沉甸甸的,特别暖和,他抱得不熟练,只好整个小臂都托在猫咪后背,赶紧坐到沙发上,以免它掉下来:“它是什么品种啊?”
“安哥拉猫,领养的。”
它是一只纯种贵族猫,不知道为什么被抛弃,于磐填了很多表格,把它从动物保护组织把它接回来的。
“摸这里可以吗?”李朝闻指着它肚子最软毛最多的地方。
于磐和小李并肩坐下:“嗯,大概率不行,它会翻过去啦。”
小李用一根手指试探性地摸了一下,猫咪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大动作,于是他得寸进尺,整个手心覆上去轻轻地抚弄。
这一下它就不乐意了,敏捷地翻身跳起来,踩上于磐的腿,再蹦两下,逃到地板上。
小李噘嘴说:“怎么不让摸肚子呀,小坏猫。”
于磐枕着手臂靠着沙发背,充满邪气地笑着:“那不是跟你一样嘛?”
李朝闻脸刷的一下红了,昨晚于磐一碰他,他就痒得受不住,边笑边推拒着不许人摸腹|部的薄肌。
于磐的眼神变得幽暗,突然饿虎扑食一样,把人摁在沙发上亲,双唇紧紧贴住,手掌温柔而热烈地在他身上游|走,一碰到肚子,李朝闻就忍不住笑:
“哎!” “别!” “痒!”
他嘴里完整的句子都被人用吻碾碎。
最后,李朝闻使劲扳起于磐的脑袋阻止他:“真痒,求你了哥哥,别弄。”
于磐得逞了,也就不再“蹂|躏”他,趴在他耳边吐着热气道:“小坏猫。”
李朝闻羞赧得不行,吹弹可破的白皮肤被蒸得粉红。他语无伦次,指着猫说:“哎呀你,它都看见了!”
于磐不以为然地继续坏笑:“它以后会经常看见。”
他说完便哽住了,咬着唇叹了口气,拽拽李朝闻的衣角问:“明天还走吗?”
他像在告解室外撞见神父的人,眼里虔诚地祈求他,给他一次机会。
其实小李更想听于磐说“明天不走了,退票”,然后霸气地抢走他手机,把票退了。可转念一想,他也并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就算于磐这样说,他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呆在冰岛吗?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小李把自己蜷起来, 枕在于磐肩上,牵起他的手抚摩,那手修长而骨节分明, 上面的青筋像颗迎风傲立的大树。李朝闻从前会专门暂停视频, 放大看他的手。
他只是想尽量举重若轻点, 让沉痛的离别话题显得像寻常事。
“应该要走了,23号科大那边就中期检查, 我不能坑队友。”李朝闻说。
于磐欲言又止,把他往怀里按了按, 头靠在一块, 他开始翻手机日历:
“我接了圣诞假和新年假的两个团,一直到1月5号才能结束。”
“带完这两个,我去慕尼黑找你, 好吗?”于磐把厚嘴唇贴在他额头,呢喃道。
这样一说, 李朝闻心里那种没着落的忧伤便少了一半,他劝自己, 别太敏感了, 分开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嘻嘻嘻, ”他立刻笑逐言开,蹭蹭于磐的下颌,奖励似的狠狠亲他几下。
“但, 就是我宿舍太挤了。”
“没事啦。”
温存时刻, 小白猫很识趣地跳上沙发,窝到于磐腿上, 头趴在小李手边。
画面活像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他俩亲昵得差不多,开始四只手一齐撸猫, 又是摸下巴又是呼噜脖子的,小猫被弄得有点害羞了,三两步窜回猫爬架上,过小栅栏的时候跳得尤其快,简直是飞。
猫爬架的主干是一条枯树枝,上面错落地长着三个平台、两个圆筐,还挂着猫抓球,底部是用白麻绳缠好的轮胎,旁边是小木屋状的窝和小猫的饭盆。
“这个猫爬架看着好好玩,我都想去爬。”李朝闻是认真的,幻想着变成一只小猫,每天只要卖卖萌就可以了。
“我自己做的。”于磐说。
“哇塞!这你都能做!”
小李满脸的崇拜,于磐觉得可爱极了,就呼噜了一把他头上的棕色小卷毛:“本来还想再养几只,但是我经常不在家,只能让邻居每天来看看,它都有点抑郁啦。”
粘人的小猫,主人经常不在家就会缺乏安全感。
“你不是要给它起名字吗?”
李朝闻想了想,然后捂着脸,笑得很大声,他从手指缝里露出眼睛看于磐:“它这么能跳,不如叫小鲤鱼吧。”
于磐忍俊不禁:“姓李喔?”
“怎么了?有意见?”李朝闻傲娇地扬起下巴。
“没意见,”于磐答应着,上手捏了捏小李光滑的脸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那我要和小鲤鱼玩一会!”小李从沙发背上,拿起一个像钓鱼竿一样的东西,末端是一个灰白的毛绒球:“这个是逗猫棒吗?”
“是。”
李朝闻试探着把毛绒球晃到鲤鱼面前,小鲤鱼伸出短手去够,他再一往外撤撤,它就跃龙门一样往起跳。
“引猫出洞”成功!
“诶!”小李把毛绒球放在猫爬架的平台上,小鲤鱼奋力地往上蹦,但每次它快抓到的时候,可恶的两脚兽就又把小球挪走了,如此反复,不亦乐乎。
于磐安坐在沙发上看他俩玩,幸福得嘴边都出褶了,直到苹果肌有点疼,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于磐打开橱柜看看,白糖、耗油都还有,只是好久没认真做过两人份了,他连饭量都有点掌握不好。
那就多做点吧,小宝吃的还挺多的,他想。
“不早啦,去超市吧。”于磐向那一人一猫喊道。
“可以带鲤鱼去吗?”小李已经把它抱起来,准备一块出发了。
“别去啦,超市那么多东西,它又爱动,碰倒了麻烦。”
李朝闻只得作罢,跟猫咪挥手道:“好吧,小鲤鱼,一会见~”
走到楼门口,小李摸摸自己浑身上下的兜:“诶?我忘记拿手机了。”
于磐无奈地笑:“快回去拿,我去开车,在门口等你喔。”
李朝闻接过钥匙,蹦蹦跳跳跑进楼。
一共就四层楼,但是电梯特别慢,房门也有些年久失修,他转动钥匙,前后左右晃了好几下才把门拽开。
脚上的雪地靴也太笨重,小李本来想换双舒服的鞋,但怕于磐等着急,于是抓起手机带上门,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面包车还给公司了,于磐开的是自己的黑色吉普车,小李也不认识牌子,只觉得坐得这么高太酷了!
“哥哥,你刚来一年就买车了?”
“嗯。”于磐把车子挂上倒档:“去爬山用得到。”
接近十点的雷克雅未克像另一座城市,白天清新宁静的小商店关了门,蛰伏着的酒吧、迪厅纷纷苏醒,漆黑的夜空下,热闹得像座吸血鬼城。
放眼望去,全是化浓妆、穿羊毛大衣的美女帅哥,三三两两站在Club门口排队,按照西方人普遍老得快的刻板印象,他们也就刚刚成年。
李朝闻和于磐穿过人潮汹涌的主街,来到雷市最大的亚超。
黄牌匾、红字,字体是妥妥的亚超标配,超市快关门了,顾客却还络绎不绝。
“冰岛的东西怎么这么贵?”看到价签,李朝闻眼睛都瞪大了,他之前还以为旅游区都是偏远地区,运输费高,现在看首都的物价比小镇还要高一个档次。
一包鸡精要1500冰岛克朗,那可是将近80人民币。
“是吗?比德国贵很多?”于磐早习惯了。
“何止比德国贵?好像比苏黎世还贵。”小李去过以贵著称的瑞士,感觉没有这么夸张。
“这边时薪比较高吧。”于磐不以为然,淡定地把2000克朗的八角扔进小筐,拍拍小李,问他:“吃卤肉饭怎么样?”
“嗯,好呀。”小李的声音很轻,有点心不在焉。
于磐又找了桂皮和花椒,小李仍然在看手机,等于磐拿完了,他突然莫名其妙地低着头,拽着人要往回走。
超市的过道本来就很窄,他俩并排揽着腰,都差点站不下,更别说调头向后转了。
“干嘛?鸡蛋在那边诶。”
小李一脸抹不开,五官都纠结成一团。
于磐狐疑着,越过他肩膀往那边看了眼:还真是遇到熟人了。
是之前在钻石沙滩要李朝闻微信的小粉和小灰。
其实那天,他已经微信告诉人家他是男同了,但没说他旁边站的,就是他的准男友。
“干嘛啦。”于磐哭笑不得,他把小李搂得更紧了:“你怕啥?”
不怕啥,就是觉得有点尴尬……虽然是陌生人,但是两天之内从一个单身一个“不一定单身”,直接变成了一对,人家会不会觉得成了他两口子play的一环啊?
对面两个女孩也愣住了,毕竟于磐的手明晃晃地在人腰上,小李的红羽绒服都被搂出一个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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