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是阿嬷。
零点过了,现在是12月18日,她来祝他生日快乐。
“阿嬷,谢谢阿嬷。”
于磐表情可以说凝重,因为他知道,以阿嬷的记性,不可能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更不可能踩准时差,掐着冰岛的零点打来电话。
“二十六啦。”他的微笑极不自然。
李朝闻误以为于磐是在紧张,怕奶奶又起疑心,便自觉地挪远了点,他此刻还甜蜜得笑容难掩,跟吴子楷分享捷报:
“亲了。
什么嘛,根本不是直男。”
那边于磐换了一种语气,说:“哦,谢谢天麟,哥格这里有极光诶。”
这就是于磐说过的,大伯的亲儿子?小李想。
可是他们看起来兄友弟恭啊,于磐还挺会哄孩子的,一会问问积木搭得怎么样,一会又说到弟弟国文课的成绩。
“好诶,你把电话给阿爸喔。”
话筒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换了个人听电话。
于磐瞬间变了脸:“你到底想怎样?”他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都是一家人,闹那么难看要怎样?”于冠良高高在上,事到如今,他依然以为于磐是当初任他宰割的那个小男孩:“你回来,公司给你发薪水,不比你这样流浪的好?”
于磐沉默。
现在你有心无力,儿子却接不上班的时候想起我,那你趁人之危,抢走我阿爸股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
他想狠狠挖苦他,但这些话,在被花瓶砸头的那一天,都已经说尽了。
于磐把视频转成语音模式,冷硬地说:“不必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电话被猛摁了好几下挂断,他还气得手不住地发抖。
李朝闻听不清对面说了什么,也不敢打扰他,便安静地在旁边的雪地上,画了一个蛋糕。
等于磐缓过神来,回头看他时,李朝闻指着那个简陋的蛋糕画,神采奕奕道:“哥哥,生日快乐。”
于磐一下笑逐颜开,他倒想看看小李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李朝闻把手伸到于磐裤兜那,费劲地把打火机掏出来。
“干嘛?”
“点蜡烛啊!”小李把打火机举到“蜡烛”旁边——他把蜡烛画成了六根小棍,因为二十六根画不下。
“又有极光又有生日蜡烛,灵验效果翻倍!”李朝闻把火花点燃,期待地看着于磐。
于磐笑着,忽然鼻头一酸:“好多年没许愿过了啦。”
阿爸走后,他的愿望只有让阿妈平安,跟让阿贝满意,如果有生日许愿环节,他便双手合十,默数五秒,把时间捱过去。
“其实我也没什么愿望啦,就是,跟你——”
跟你好好在一起。
李朝闻忙不迭地去捂于磐的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于磐拽走小李的手,轻轻牵住,然后重新吻上去。
极光不满足于绿色的光河,又在中间淌出了几道紫红色,天空流光溢彩,似乎在为他们放一场烟花。
星空蓝海,一双人。
大西洋波涛翻涌,温柔地抚摸着沙滩,卷走醉人的浪花声。伴着微风习习,海水包裹住岩石,又缓缓褪去,绵绵长夜,不止不休。
清晨,李朝闻半梦半醒间,听见于磐一声:“干啊!”,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人在手忙脚乱地穿裤子。
可是太困了,小李发出拐着弯的“嗯~”的声音,他根本没过脑子,就掀开被翻个身,接着蒙上枕头,想继续睡。
“起来啦,七点二十啦,他们在等我们呐。”于磐秋衣套了一半,伸手把他的枕头掀起来。
今天是旅行团行程的最后一天,他们要去Rangarping大瀑布和Vik镇,然后开车四小时,回到雷克雅未克。
而且Niko一家要坐今晚的飞机离开冰岛,所以行程还挺赶的。
原定的出发时间是七点,可是导游同志忘了定闹钟。
直到Ashley给他打了电话,于磐才想起来这个团还没截团,他人还在Djúpivogur,而不是雷市的家里。
“于磐你!”李朝闻嘟着嘴把枕头砸到于磐身上,睡眼惺忪地发起床气。
“起啦,小宝,今天得开回雷市啊。”于磐试图摇醒他。
小李揉了揉眼睛:“我靠。”一但明白过来就立马清醒了,赶紧滚起来洗漱。
他俩出门是七点半,酒店大堂的沙发都被他们团的人坐满了,于磐求爷爷告奶奶地道歉,好在这几天大家熟络了,不然他怕是要接一堆投诉。
李朝闻从一出来,就感觉棕人女孩Donna的眼神不太对,他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只好回以友善的微笑。
Donna说:“Johnny, your pants turned around. {Johnny你裤子穿反了。} ”
好嘛,这裤子太宽松,他一着急把拉链穿到后面去了。
小李笑嘻嘻地说确实啊,就是太急了,心里尴尬得想把自己砌进地砖里。
三个美国女孩很默契地笑,不知道是不是八卦了他和于磐,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们来自世界上最开放的国家里,最开放的地区之一,加利福尼亚州。
那里两个变.性.人结婚都不是什么新闻,至于普通的同性恋,她们肯定不会觉得奇怪,李朝闻自我催眠。
于磐开上车带大家出发,开出去五十公里,想起来问李朝闻:“你没落下东西吧?”
“诶呀!”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李朝闻大惊小怪的瞬间, 于磐想到了所有最坏的可能性,包括他把他的宝贝摄影机扔那了,但小李语调又降了下去, 低声说:“我的内\裤。”
他知道他肯定不止带了一条, 但就是想揶揄他, 于磐坏笑着斜眼看他:“那就穿我的啦,哼哼哼。”
他真笑的时候, 笑声挺尖的,不像平时那副低沉嗓音能发出来的。
真欠揍。
李朝闻捶了他一下。
他们到达Rangarping瀑布, 天还没亮, 黑中泛着一种神秘而妖冶的紫色,能依稀看见山体的轮廓,和瀑布正下方的点点幽光。
泉水拍击岩石的声音震耳欲聋, 那瀑布足有五十米高,灯光把水幕照成了皮影戏的幕布, 远远地,能影影绰绰看见山洞里的人影。
Rangarping最有趣的地方, 就是能钻到水帘的背面去一睹为快。
进山洞的石头小路非常崎岖, 有的地方仅能容一人通过, 而且被瀑布和雪水浸得湿透了,甚至比冰面还滑。
“Watch out! {大家小心!}”于磐扯嗓子嘱咐。
他一回头,李朝闻已经自己跑出去好远, 端着摄像机拍他, 于磐面对灯火,面颊被打上很自然的伦勃朗光。
他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好好走路啦。”
“这个光线好, 你再走回去,不要走太远只要半身。”李朝闻吩咐道。
于磐无奈地笑笑, 趁着没有其他人入镜,乖乖听了导演号令,好像镜头里的精灵王子发现了山洞的秘密,视角随着他的背影聚焦光线最亮处,放大。
越往前走,越感到瀑布气势磅礴,迸溅的水花嘣到屏幕上,李朝闻赶紧把机器收回包里。
他今天戴着框架眼镜,镜片上都蒙了水滴,不过有于磐牵着他手走,视野模糊一点也无所谓。
山洞比他想象得要巨大且开阔,敞口完全朝着瀑布的方向,世界的演变像一场电影,在瀑布之外上演,人站在其中,只感到无比渺小。
水不是薄薄一层,而是向四面八方泼洒的水柱,哪怕站在山洞最深处也会被沾湿衣服,更别说最靠近瀑布的那个石阶。
有个男生从下面走上来,头发已经湿得全贴在了头皮上,水顺着下巴淌下来,跟洗了澡一样。
“去吗?”于磐跃跃欲试地挑眉毛,他来这里不下十次,但第一次有兴致走到瀑布正下方去看看。
“走呀!”
这种疯狂且浪漫的事,小李怎么可能拒绝,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下走。
“诶!”于磐拽住他:“你手机给我。”
他把两个手机都放进里层毛衣的口袋。
激流勇进,他们是手牵手跑下去的。
起初小李还拿另一只手遮额头,后来干脆放弃了,任由水在脸上肆意地流,他笑着,艰难地睁开眼睛。
于磐难得地春光满面,他闭着眼,冲着水流喊道:“喔!”
他蹲下,抱住小李的双腿把他举起来,李朝闻惊呼道:“诶,你干嘛!”
话没等说完,他差点呛了水,于磐又赶紧把他放下来。
李朝闻噗地把水吐出来,他们放声大笑,然后突然住声,紧紧相拥而吻。
山泉水漫过难舍难分的唇,他们毫无保留地互相给予,互相掠夺,互相占有。
走出山洞,李朝闻露在外面的刘海全湿了,白色冷帽也被浇了个透,于磐也一样,帽子趴在头皮上,眼睫毛都挂着水。
于磐单手抹了一把脸,笑得阳光灿烂,让李朝闻想起了当年留着长发的、朝气蓬勃的他。
小李像个没骨头的小章鱼,两只带吸盘的触手啪叽吸到哥哥袖子上:“哥哥,真的好想看你跳舞。”
于磐就知道这是有求于他,笑道:“你想要哪首?”
他今天身心舒畅,久未唤起的街舞节奏,也在血脉里躁动。
“肯定《All night long》呀。”李朝闻说。
“好啦,那我们往前走点诶。”
他们走到远离瀑布和停车场的地方,近处的荒野空无一人,水声和人声都变得缥缈,只有远处那盏强光灯照出彼此的身影。
“就在这里喽?” 于磐抱着膀,踩踩脚下的草地。他的桃花眼带着笑意,温柔起来能溺死|人。
“嗯嗯!”小李两眼放光,无比期待地望着他。
“放个音乐?” 于磐拉开拉锁,利落地脱掉羽绒服扔给小李。
熟悉的曲调在广阔的天地间奏响:“Baby do what you came to do. You know there are nothing to lose. {宝贝,尽情做你想做的,能失去的早丢光了。}”
于磐迈开双腿,甩开臂膀跳起来,动作刚劲野性,一如从前。
李朝闻觉得希腊人说的没错,人的身体有着宇宙间最和谐的美,静态的完美要看大卫雕像,而动态的完美就在他眼前。
于磐跳舞框架很大,颇有摘星揽月的气势,他跳着交叉步,手从小李身前掠过那一刻,下颌也跟着咬紧,眼睛像盯掌中猎物那样盯着他,那股痞气的狠劲,把李朝闻的魂都勾走了。
怎么可以这么,性|感?小李花痴地张着小嘴。
Ending pose{结束动作}之后于磐做了一个王子鞠躬,小李开心得笑弯了腰,天色已近破晓,属于夜晚的黑紫色被渐渐漂白。
“诶?刚才怎么没录个视频啊?”李朝闻光顾着高兴来着。
于磐跳嗨了,一反常态很积极地说:“那再跳一段?”
他拿过小李的手机,换了首歌,小李一看,是《Talk dirty》,他们在极光街舞社排过的一首群舞,上了学校国庆晚会的。
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千里冰封下,他仿佛闻到了科大舞房里,那股潮热的汗味。
他做不出来lock动作里的滞空感。
其他人在中场休息,于磐让李朝闻跟到舞房转角处没人的地方,给他加练。
“看我,做到这里停一下啦,一,哒,二。”于磐很流畅地跳了两个节拍。
李朝闻跟不上动作,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又是于磐来教他,他脸红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当然做不好。
“嗯……你多停一下嘛。”于磐又做了一遍。
转角处有些黑,从李朝闻的角度看,他长发几乎完全遮住了眼睛,漫长的一分钟里,于磐一次也没有和他对视,一次也没有。
他怀疑于磐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因此李朝闻跳得越来越蔫,甚至还有一次连基本动作都变型了。
重复五遍,效果微乎其微。
于磐不解地皱了下眉头,然后说:“没事没事,那改一下啦。”
第二天,陈野通知把后排同学的动作,改成没有lock的剪刀步。
“你还记得吗?我当时,都不敢看你喔。”四年后的于磐如是说。
当年的小李脸嫩得能掐出水,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可爱得要命,而当年的于磐还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对男生怦然心动。
原来是这样。李朝闻笑得花枝乱颤。
前奏结束,小李开始录像。
于磐有力地举起又放下双臂,像擎起天空一样青筋暴起,像神话里的精灵Titan{巨人},小李就是被这种力量感吸引的。
从母亲生病以来,于磐就没再跳过舞了,而大学时期,跳舞是他证明自己自由的信号,舞房的镜子前,是他为数不多能够自我欣赏的地方。
于磐跳得酣畅淋漓,亮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他的剪影,他像身后的瀑布一样,永远鲜活地流动着。
日出了,太阳从雪山的山窝里升起来,第一缕阳光就耀眼夺目。
“哎呀,怎么拍成竖屏了!”
李朝闻按下结束键才发现不对,他喜欢电影荧幕的16:9比例,拍视频也以横屏为主。
可是日出就这么一次,再让于磐重跳也来不及了。
“竖屏也很好啊,精灵王子Bárthur总不能会跳舞吧。”于磐边穿衣服边说,他以为小李要把这段也剪进微电影里。
“不是啦!我只是喜欢横着!”
刚才不觉得,现在有了阳光的暖意,小李反倒打了个寒战:“诶,你不冷吗?”
他们不但要承受零下十几度的低温,还要抵抗身上水汽蒸发带走的热量,李朝闻脸上像有细碎刀片在划一样,被风吹得很疼。
“我还好。”于磐迷恋跳舞时浑身被汗水浸透的感觉,也习惯了冰岛的天气。
他敞着羽绒服,把干爽暖和的毛衣露出来,让小李把头埋在他胸膛上、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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