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不许随便点!”李朝闻一躲,不小心, 碰到了“踩”, 他急得使劲捶床,于磐在旁边只顾着乐:“没事啦!别想那么多喔, 踩就踩了啦。”
【小樱桃:up怎么称呼?这么帅的小哥哥,不能接受一直叫冰岛街舞哥……】
小李打字回复:叫石头哥吧。
【花花:up为什么叫余温纪年啊?】
他俩没理会这条。
【百花吹落:还有没有北欧的视频!好喜欢看你拍的风景空镜!特别有大片的感觉!】
又看见“老朋友”的评论, 李朝闻眼前一亮,登时笑得比蜜还甜,他突发奇想:“哥哥,要不我们明天不回家了,继续去玩吧!”
“嗯?”于磐震惊:“去哪啊?我们完全没有做攻略喔。”
“现做来得及嘛!主要是精灵王子那个剧本,还有几个镜头,需要补拍一下。”小李的声音变得比蚊子还细:“而且我不想写论文。”
导游先生接受不了没有计划的旅行,他用力,试图按住小李的双手:“再考虑一下啦!”
失败了。
“就这个了,米兰到奥斯陆,明天飞。”他点进去就打算订机票,小李向来是靠沉没成本驱动自己的。
“那小鲤鱼和小精灵怎么办?”
“再麻烦丽姐照顾它们几天,应该可以吧?挪威也玩不了很久。”
“那我们没带够衣服怎么办?”
“这里是米兰!”
以时装闻名世界的米兰。
伊曼纽尔二世拱廊。阳光穿过圆拱形的玻璃顶,洒在精雕细琢的柱间浮雕上,像座用金钱和香水堆砌的城堡。
可这衣服都是什么呀?!
李朝闻被雷得外焦里嫩:只有一条腿的长裤、露出整个后背的羽绒服、硬加了丑高跟的洞洞鞋,而且价格以欧元为单位,全是天文数字。
“我都说了,真的穿不出门。”书语叼根棒棒糖,淡定地抱着膀。
“其实也不是不能买了啦。”于磐停留在一个橱窗前面。
李朝闻好奇地过去一看:一件红色的男式西服外套,面料薄如蝉翼,能透出假人模特的腹肌,而且加了两个大拉链,从衣襟直接开口到胸部。
于磐打量打量小李,脑海中浮现他穿着这身衣服的样子:“你穿红色很好看诶。”
李朝闻一时词穷,气哼哼地撇嘴:“你怎么不穿?”
“领你们去个靠谱地方好喽。”书语领头,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看到了一栋建筑里,山洞一样的金属入口,这是一个新锐设计师品牌。
里面的装修是赛博朋克风格,模特全长着骷髅头,不像服装店,倒像个鬼屋。
“诶,这些还像点样。”李朝闻逛了一圈,捡了一套黑色套装,上面恰到好处地挂着一些银布条子,看着像废土世界的太空服。
他套上身,从试衣间出来,却见书语一个人站在门口。
“你哥呢?”
“说出去透透气。”
李朝闻皱着眉往外瞅了瞅,他总怀疑他又出去抽烟了。
算了。小李照着穿衣镜:“你说他会不会愿意穿这个?”
“嗯……”书语面露难色。
“他肯定愿意。”李朝闻自问自答。其实他看完价签就想好买两套了,这会儿只是在挑尺码:在国内他要穿XXL的衣服,在欧洲男款M就够用。
“黑的一套灰的一套,都买M吧,我俩也差不多高。”小李说。
“他比较高一点喔。”书语讪笑。
“没有吧?”小李有点心虚:“不过,他可能壮一点,那那,灰的买L吧。”
书语用意大利语,跟售货员说了几句话,然后拿个纸袋把他俩的情侣装包好,递到李朝闻手里。小李一愣,他都把信用卡准备好了,怎么没刷?
“不用付钱啦,我在这家店打工,这件我设计的。”书语不无骄傲地笑笑,她刚刚特意没有说哪些衣服是出自她手,就是怕影响小李的选择。
“这么厉害!我就说这件最好看了!于大设计师前途无量!”李朝闻惊喜得快蹦起来了,呲着牙使劲乐,他目光里流露出的欣赏,撬动着她心里那块化不掉的冰山:如果童年里,也能遇见这么温暖的人,该多好。
有点感动呢。
不过书语正色道:“我没有姓,叫艺名。”
她十八岁来到米兰,把淑妤改成书语,就是为了摆脱于家的物化,变成独立的自我。
书语拽了张店铺的名片,背面有所有设计师的签名,她指着自己的:Sheila,名字源自拉丁语,有一种翻译是“大地的女儿”。
“Sheila设计师,期待你的新作品。”小李从善如流,改变了称呼。
书语欣慰地点头。
“但是,那也得要工本费呀。”李朝闻还是拿着信用卡。
“可是我去冰岛,也没给我哥交团费。”
李朝闻笑了,看来妹妹也懂礼尚往来,不完全是冷血机器人嘛。
“好吧,互相亏欠,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维系感情的。”他把信用卡收回钱包里,摄像机拿出来:“那让我这个百粉up主,帮你们店拍个营销视频吧。”
第二天他们飞走,但书语要回去上课,黄昏时,于磐和小李把她送到美院门口。
“哥拜拜,”书语挥手:“拜拜,小宝哥。”
说完利落的短发一甩,她走进长长的拱廊,转弯前,她突然又回头,说出心里打转了许久的两个字:“再见。”
落日映进她黑洞洞的瞳孔,平添了一丝生机。
“再见!”
李朝闻明明听见了,却笑嘻嘻问于磐:“她刚才,叫我什么?”
于磐握紧他的手,嘚瑟地重复道:“小宝哥~”
美院离斯福尔扎城堡很近,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古堡的红砖墙根下,这里曾经是战火的中心,而今旅人行色匆匆,宁静得仿佛历史从未存在过。
米兰没下雪,二月里像秋天:地上铺满落叶,人踩上去,叶子发出柔软的脆响。
李朝闻喜欢这种声音,好像在抚摸地球的毛发,令人心安。
明天就要回到北欧的冬天了。
李朝闻突然停下来,捏捏于磐的手:“对了,那件事,书语告诉我了。”
于磐很快明白过来,目光习惯性地躲闪,他总觉得,这是他见不得人的一部分,如同地上蜷起的枯叶,再也无法舒展。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无奈地沉默。
“哥哥,你辛苦了。”李朝闻捋开他眉心不自觉的褶皱,轻轻地把他拥抱住。
月亮趴在墙头,偷看他们。
一直到回酒店,于磐才把他白天出去透气买的东西,捧到李朝闻面前:
“小宝,本命年快乐。”
一个黑色的大纸袋。那人在窃笑,一看就没憋好事,李朝闻警惕地往袋子里瞥一眼:
不仅有那件半透明的红西装,还有一条,红内裤!
“于!磐!”
小李露出一个想杀人的微笑:“你告诉我,这上面不会绣了条龙吧?”
他犹记得十二岁那年,妈妈就给他买了条那样的短裤,他夏天穿校服裤子都会透,差点没被同学笑话死!
“啊,那倒没有喔,”于磐满不在乎地说:“主要是国外买不到那样的啦。”
李朝闻满脑子在想怎么把这内裤彻底销毁,于磐却把红西服的包装拆了,得寸进尺道:“穿上试试!”
“不要!”小李直接光脚站在了床上,时刻准备逃跑。
“来嘛,试试啦。”于磐笑得放肆,伸手要把他拽下来。
“于磐你别过来!”
“来了啦!”
李朝闻摁开手机,本来是想把于磐的“罪行”都记录下来,但他看见了更重要的消息——姐姐发来的电影动画demo。
“我靠,牛逼啊。”陈野坐在李沧澜的电脑前,张着大嘴,看她画好的动画:
是李朝闻剧本里村民祭拜精灵王子和蜘蛛的场景。
壮丽的雪山镜头之前,蜘蛛只有惟妙惟肖的几根线条,形象并不精致,但就像原始部落洞窟里的动物图腾,笔触粗粝得恰到好处。
她成功地把技术局限和人力不足,变成了刻意风格化的表达。
“领导,巧夺天工!”陈野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李沧澜坐在旁边捂嘴笑着,不过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陈野点了“下一张”的箭头。
屏幕上,出现了她画的哈利波特黄图。
第44章 奥斯陆(一)
陈野瞳孔地震, 呆滞地问:“你这画的你弟啊?”
“不是!”
李沧澜抓狂:棕头发戴眼镜,还真挺像……但她怎么可能画她弟衣衫不整的样子啊?!
她的脸都涨红了,情急之下, 抓下来书架上的哈利波特玩偶:“是他。”
她从大学开始当同人女, 只有弟弟和最亲的闺蜜知道她混什么圈子, 因为陈野这种直男,根本没法真心接受“嬷嬷”这个概念。
果然, 他像受了惊吓,嘴角往下撇:“啊?”
“你能不能当没看见?”李沧澜无奈, 真想把分针掰回两分钟前。
可惜不能, 她硬着头皮解释了半天,陈野舔舔嘴唇,总结道:“所以, 你是,喜欢让哈利波特, 当那个0?”
“对。”李沧澜尽量理直气壮。
“不儿——”
“我乐意。”她挺直了背,给自己撑腰。
“为啥喜欢这呢?” 陈野狠劲抓自己头发, 希望长出个新脑子来, 好理解她的想法。
“没有为啥!”
李沧澜越想越烦躁, 为了保持一个端庄的乖乖女形象,她把画同人图当见不得光的小众癖好,天天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
电脑和手机全贴上防窥膜, 在家只要她爸一靠近就瞬间切屏, 上学时只敢窝在图书馆的角落画画。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小家,能光明正大点, 今天也不知道惹到谁了,还得被这样质问!
她委屈极了, 便叛逆地冷起脸,破罐子破摔:“咋的?我就是这样,咋的?”
李沧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她平时从不这样怒形于色,这会儿是把多年的压抑,全发泄在陈野身上,她勇敢地穿起盔甲,捍卫心中那方柔软的净土。
陈野听她说“咋的”,一股东北腔初学者的蹩脚味,他想笑,可她那么严肃,又只好憋回去:“不儿,我不那意思,我理解理解,我尊重。”陈野差点没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他真的没有歧视她的爱好的意思。
他拍拍李沧澜的膝盖,端起书桌上的保温杯:“来来,走一个。”
这是陈野第一次来她家,本来是来喝酒的,李沧澜不敢在外面喝醉,他就送酒上门,打算喝得差不多了再走。
李沧澜从应激反应里抽离,拿起装了啤酒的Hello Kitty杯,没精打采地跟他碰杯。
她这屋全是可爱的小玩偶,连墙纸都是粉色的,这中间坐着陈野一个糙汉,画风极其不搭。
一杯啤酒进肚,糙汉开口道:“领导,你是希望我装聋作哑,还是,那个,跟你琴瑟和鸣?”
“什么琴瑟和鸣——”又用错了,李沧澜横眉立目,猛踩他的脚。
陈野真不知道怎么剖白自己好了,急得身子往前倾:“不不,我意思是我那个,大脑沟壑比较平滑,你让我接受接受,了解一下。”
他指着屏幕硬分析:“你看,你这眼睛画得,人模人样的,是吧?”
这还差不多,李沧澜心中涌起莫名的感激之情,理解本该是她应得的,可它那么稀有,因此显得珍贵。
第二天又难得不用上班,李沧澜睡到下午才慢悠悠起床,她一看手机,发现“余温纪年”的账号上,多出来一条标题为“欧洲廉航无良罚款”的视频。
视频里是李朝闻的声音,他对着手机赌咒发誓:“我要是再买廉航机票,我就是狗!”
镜头里没出现他俩的脸,只能看见一个简陋的账单,和小李气得发抖的手。
“就因为没有提前网上值机,要被罚每人50欧!”
画面切换,特写了廉航惯用的行李框,登机时,会让你把行李塞进那个框里,如果能塞进,就不必另交超规行李费。
“我的水杯从这个框里,出来了一点点,多付30欧运费,而且只罚我们俩,后面有好多人,比我的包还大!”
镜头录着几个背大号登山包的背影。
最后是大大的黑屏,上面写着红字:避雷欧洲某廉航。
没剪辑、没加工,一看就是小李登机前,气得头脑一热发出来的。
这条热度还比不上于磐跳舞的那条,但也算是小爆,评论区吵得不亦乐乎:
【欧洲廉航都这样,你自己没了解清楚规则,还怪别人?
怎么就都这样了,你真出过国?个别航司霸王条款有理了?
罚up不罚白人,感觉种族歧视……
楼上别担心了,有的是人自愿出国被歧视的。】
总有人字里行间都是莫名的戾气,看得姐姐跟着堵得慌……这个时代,还真是有争议才能有流量。
米兰到奥斯陆要飞四个小时,李朝闻刚下飞机就看到这些评论,到市中心的火车上,他假装闭目养神,其实脑海里的神经一直活跃着。
他咽不下这口气,倒不是钱多少的问题,是他觉得不合理、不公平,可究竟怎样能改变这种现状呢?算了,在制度面前,个体的力量太渺小。
他脑海里两个小人儿正打架,忽然听到于磐用很温柔的嗓音说:“哈喽,是小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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