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太专注,嘴里默念着红巨星、坍缩云的,根本没注意李朝闻的手机镜头,都快怼他脸上了。
“于叔叔。”小李叫他。
视频里,于磐一脸懵地抬头,摄影师运镜到窗外:潺潺的冰河追着火车,从窗沿奔流而过,远处的山脊镀上金光,河边坐落着宁静的村庄。
竖屏,配音乐发抖音。
【@11:笑死我了,街舞老干部。
@22:??小李管于哥叫叔叔??
@44:他俩别真是给子吧……】
火车到达弗洛姆小镇,这对给子坐在峡湾边的餐厅,吃奶酪汉堡。
李朝闻刷新着评论,皱眉道:“叫叔叔怎么了?很暧昧吗?”
于磐的手机“叮咚”一声,他看了一眼屏幕,有点慌乱地拿起来,一着急,奶酪都掉在了盘子上。
他平时从不这么毛手毛脚的。
“谁呀?”小李玩味地托腮看他。
“哦,”于磐的喉结微妙地滚动,好像在现编,为证明心里没鬼,他特意直视小李说:“之前的团员,问我还带不带蓝冰洞的团了。”
方才李朝闻只是逗他,现在于磐这个反应,他心里真泛起一股酸意,故意拉长音问:“男的还是女的呀?”
于磐无奈地笑了:他横竖也不是人,无论是男生女生,都挡不住男友吃醋。
“女的。”
李朝闻绷起小脸,如丝媚眼眯起来审视着于磐,像拿了把温柔刀在他脖子边蹭:你不如实招来,信不信把你刀了?
于磐享受起这种“审问”来,他故意拖延了两秒,蛊惑人道:“啧,老阿姨啦。”
小李噘嘴,勉强地收起眼刀。
可过了半分钟,于磐竟然还在打字?!他火气上来了,伸出手,不容置喙地命令:“给我看看。”
于磐舔舔嘴唇,乖乖把手机上交。
还真是他说的这回事。
而且其他页面也都干干净净的。
“你别想蒙我。”李朝闻没抓到狐狸尾巴,却得意得笑容难掩。
“小宝,我哪里会蒙你啊?”
聪明一世的小李没注意到,虽然这信息是于磐刚回的,但人家早发了,刚才那声“叮咚”,另有其人。
于磐已经成功把话题岔回去了:“叫叔叔的确有点暧昧啦,叫你爸看见怎么办?要不把视频静音好了。”
“好吧。”
李朝闻想着,一会上了峡湾游船,再编辑一下音频。
那是一艘崭新的游船,开得很快,划过微澜的湖水,如同切开莹润的蓝宝石。
挪威的正午时分,万里无云,金灿灿的阳光、高峻的雪山、白得发亮的甲板,一切都像被湖水荡涤过、净化过,浑然到再添一笔,都是赘余。
“wow!”小李在船头迎着风吹,红羽绒服的帽子,呼地被掀掉,刘海糊在脑门上,造型全被破坏了,粉红气球也在天上哀嚎:这么大风还带我出来!
“哈哈!”于磐笑得很放肆,可风大到把他表情都吹变型,摄像机都差点端不住。
他俩自拍了一下,李朝闻没打招呼,就跑上绕船舱盘旋向上的观景台。
“等一下喔!”于磐喊他。
小李雀跃地在缓坡上蹦起来,如同一头红色的小鹿,在林间自由自在地嬉戏。
本来岁月静好,直到于磐听见一声尖叫:
“哎呀!”
小李面如死灰。
他跳得太忘我,手机从兜里飞出来,丝滑地掉进了湖水。
连水花都没怎么溅起来。
“呜呜呜!”李朝闻想哭,又被冷风给吹憋回去了。
其实于磐是想笑的,但看小李难过,便拍他后背安慰着:“没事啦,我们到卑尔根给你换个手机。”
“我这个手机是大三买的,我和它一起去过好多地方。”小李楚楚可怜,像只下唇过厚的亲嘴鱼。
“而且,那里面还存着,咱俩的第一张合影呜呜。”
他的手机太苦了!跟着他总是被磕磕碰碰,如今连个全尸都没有,就葬身异乡冰冷的湖底,怎一个惨字了得!
但他一点没想,这手机号是德国公司的,在挪威补不了卡怎么办,也完全没考虑再买个手机重装软件多费劲……
“没事啦!它可能想要自由,你就当把它放生了。”于磐顺着他的逻辑捋:“而且视频不是都会存到云盘里吗?”
“难过呜呜——”李朝闻嘟着嘴。
“没关系啦。”
“那给它录个告别仪式吧。”小李悲悲戚戚地,朝峡湾中间的湖水缓缓挥手,嶙峋的雪山肃立左右,庄严地参加他手机的葬礼。
孤寂的背影,配上苍凉的音乐,气氛肃穆极了——如果忽略他还拿着个粉红气球的话。
【@11:这么美的地方搞抽象……真想报警[吐舌]
@88:打死我也不信俩直男买个粉红气球玩[再见]】
这次vlog发的很快,因为小李没手机玩,坐在船上除了看风景,就只能拿电脑剪视频。
他尝试了一下,把原来取的文艺标题“【挪威缩影】天地一沙鸥”改成了“终于对挪威祛魅了……”这种吸睛标题,结果数据好得太多了,而且涨粉数量也非常可观。
【@55:跟着博主好像走了一遍北欧,我要攒钱自己去!
@99:虽然up都说是好朋友了,但我还是想嗑。】
真是没完了……李朝闻有点发愁,但更多的是暗爽。
同框就一个,船上自拍的镜头,不知道谁发了一条弹幕:“觉得甜死了的刷1”,满屏都是1,这是他俩视频弹幕最多的一次。
另外还有铁粉给他提了点建议:
【@77:你俩能不能学学其他旅行博主啊!!一人血书增加双人后采环节!】
【@百花吹落:up的这种活人感简直太难得了!希望小李和于哥一直鲜活下去!】
小李打出:“会的。”
他把“百花吹落”的评论翻来覆去地看,实在没忍住,发了私信:“哈喽亲,一直特别期待你的评论,谢谢你的支持和鼓励!我们会努力产出更多好的内容的。”
发完又后悔了,他戳戳于磐的肩膀:“哥哥,你说我发私信,会不会太冒昧了?”
“啊?”于磐刚才在看书,他凑过来看看屏幕:“喔,还好啦,这个网友不是经常评论吗?”
“那就好。”
扣上电脑,他们在船上餐台点了两根热狗,坐在舱内的全景窗前。
游船驶过湖边小镇,亮黄的、湖蓝的尖顶小屋,重重叠叠长在山根上,群山和湖水,簇拥着人类的居所。
斜阳颤悠悠地,将雪山切成冷暖分明的两半。也不知是不是村庄的缘故,李朝闻觉得挪威的雪山,比冰岛的更有生机,它更像人间天堂,而不是触不可及的天外来物。
可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无聊,小李想起来,他电脑里还有之前下载的电影《上帝之国》。
“陪我看会电影吧,哥哥。”
“什么电影啊?”
“我也不知道,据说是HE版《断背山》,看剧照,影像风格还不错。”
两人一人一只无线耳机。
一开始,画面里骄阳似火、绿草如茵,宁静的牧场生活,跟两位男主之间似有若无的一点情丝。
在窗外雪景下看牧场,冰火两重天,别有一番风致。
挺浪漫的,除了限制级镜头。
荒草垛子里,俩主角姿势极其露骨,动作非常粗暴,属于满屏都是肉色的程度。
李朝闻的耳朵腾地发红发热,倚在男友身上的胳膊都僵了,明明已经在一起了,但一起看这种尺度的电影,他还是觉得好害羞!
以前在家,都要藏被窝里偷着看的!这在公共场合看,也太紧张了!
李朝闻环顾四周,好在船上不是忙着拍照的游客,就是埋头看报纸的老奶奶,没人会关注他的屏幕。
耳机里传来难耐的粗喘,动情的吟哦,以及想忽略都没法忽略的对话……
于磐偏头,眼神像羽毛,飘得他心痒。
李朝闻凑到他耳边,羞答答地澄清道:“嗯……我不知道,还还有这种镜头啊!”
显然,晚了,于磐以为他是故意放给他看的。
他捋了下李朝闻鬓角的碎发,别有深意地低声说:
“想在外面啊?我今晚订的就是有院子的民宿。”
第48章 挪威缩影(二)
那院子里的秋千响了一晚上。
“阿嚏!”李朝闻感冒了。
“对不起啊小宝。”于磐愧疚地给他倒热水喝, 可昨晚明明裹睡袋了,他把他抱得紧紧的,卖力的也不是他, 怎么就冻到了呢?
“变态!以后不许这样欺负我了!”
于磐表面上真诚地点头, 其实心想:以后欺负的时候, 得再注意点。
他试了试小李的脑门,没发烧, 就是人蔫蔫的。
“那要不,我们改一下火车票喔?明天再去卑尔根吧。”
“可是我没有手机, 微信都上不去, 怕家里人担心。”
于磐莫名其妙地停顿了一下,说:“喔。”
幸运的是,没等到挪威第二大城市卑尔根, “挪威缩影”线路途径的沃斯小镇,就有一个Elkjop数码城。
新手机买了, 手机卡暂时没有,旧手机的照片也都没传进云盘, 小李还在为了他俩的第一张合影捶胸顿足:“呜呜, 早知道让Marika用你的手机拍好了!”
虽然那张冰岛海边的照片构图很灾难, 但那时的暧昧令人怀念。
“没事啦,以后会有很多合影呀,”于磐说:“你要不要给爸妈报个平安?”
“嗯”李朝闻打了语音:“妈, 我那个, 不小心把手机丢了,然后, 阿嚏!”
于磐赶紧给他张抽纸,小李揉揉鼻子:“我在写论文, 没时间去买新的,今天刚换了一个。”他编着漏洞百出的瞎话,心虚地看于磐。
“嗯,昨晚忘开宿舍暖气了,是有点感冒了。”李朝闻不好意思地咬嘴唇:“好的妈妈,我会吃药的。”
语音挂断,于磐问他:“干嘛不告诉妈妈我们来挪威了?”
“哎,我也不知道,我说顺嘴了。”他心里像有团纸展不平,皱皱的,难受。
他们顺着沃斯小镇的山谷栈道,走到湖边,碧空澄澈,月牙状的湖水平滑如镜,雪山前有一排笔挺的松树,倒影扑通扑通,掉进了湖水里。
湖边阒寂无人,要等的公交车也还没来,适合聊天。
“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啊?”于磐问,他一直觉得小李的四口之家,幸福得理所当然,仔细一想,他竟不知道一个完整的正常家庭里,父母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从哪讲起啊?”李朝闻望天。
“有了!”记忆的湖里,他打捞起一个碎片:“我初中的时候,不是跑步很快吗?可能~还有点小帅吧,就有个女同学喜欢我,天天给我写情书。”
“嗯?”于磐的占有欲从眼神里溢出来了,他挑挑眉毛,装作阴鸷地看着李朝闻。
小李被逗笑了,而后义正辞严道:“我先说好!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啊!”他语气渐渐软下来:“我只是觉得人家认真写的,给扔了不太好,就留着了,然后我们班主任就说我早恋,叫家长。”
“我爸就在隔壁高中部呀,他来了把我一顿骂。”李朝闻笑得耸肩,他到现在还会用这件事来堵老李的嘴:你向来不了解情况,上来就骂人。
“真的很搞笑!他就是很急躁……后来我妈来了,我们回家去。阿嚏!”
湖畔微风料峭,于磐揽住李朝闻肩膀,把他挡在里侧,他继续道:“我妈把我爸隔离在卧室门外,跟我说,青春期有情感萌动是正常的,你们老师的方法不对,所以——你喜不喜欢那个女同学。”
李朝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于喘口气:“我说没有,妈,我真不喜欢。然后她说,那你如果有喜欢的,可以随时告诉妈妈。”
小李的目光如水般柔软,于磐在其中遨游,他想找到他的源泉。
“那你来挪威,不告诉她,她不会伤心嘛?”于磐说。
李朝闻欲言又止,低头沉思了一会,说:“今天就先不说了吧,这谎都撒了,明天我告诉她!”
走在湖边的木栈桥上,碧波荡漾的湖水捧着他们的影子,送他们去亲吻雪山。
李朝闻把摄像机的绳缠在手上,伸到栅栏外,拍两个人的倒影:“哥哥,这种大场景,我们要是有个无人机就好了。”
于磐偷笑:连手机你都会掉进湖里,要是有个无人机,早不知道撞山多少回了。
“诶!秋千!”小李激动地指着桥对面,湖心有个孤单的小岛,上面矗着一个有人字形木架的大秋千,仿佛原始人类,在茫茫雪原里唯一的篝火。
他飞快地把摄像机塞进于磐手里,张开双臂奔向秋千,手里仍牵着那个粉红气球(它已经有点瘪了)。
“诶呀,这个板好重,荡不高。”小李向于磐求助。
于磐颠颠跑过去,在他身后帮忙推。
李朝闻被高高悠起来,肆意地大喊:“哇!哈哈好爽,你再使劲点!”
不怕高吗?于磐没问,他跟着开怀大笑,用力把他送到更接近蓝天的地方。
镜头里看不到秋千架,仿佛李朝闻手里的绳子,悬于堆满白雪的山崖,他忽远忽近,滚烫的红和纯粹的蓝交替放大,于磐只偶尔露出推他的左手,手上筋脉颤动,在日光下闪烁着淡青色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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