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往山上爬,从小石桥下穿过,有个青年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飘过,留下一抹橙色的背影。
【@:北欧人好松弛啊!真的向往!
@:别忘了直播干啥的!华尔兹别想赖掉!
@:我赌五毛钱小李跳舞笨笨的。】
“啊,跳舞!忘说了,就是要到山顶观景台去跳舞,我们昨天还练来着。”
虽说街舞和华尔兹隔行如隔山,但于磐掌握节奏总是很丝滑,小李协调性就差很多。
他俩只练了半小时《Angel of wishes》,于磐的脚都快被他踩烂了,每隔两分钟,客厅里就会响起一声痛苦的吼叫,和一声甜甜的“对不起哥哥。”
第n次被踩脚,于磐忍无可忍,把人拽进怀里,黑着脸说:不练了,睡觉。
【@:肯定是石头哥跳男步小李跳女步。
@:那还用说吗?】
李朝闻嘴角禁不住上扬,找理由道:“不是,石头哥他比较害羞,他不想转圈圈,所以我…我负责转圈圈。”
他边尬笑,边在大腿上偷偷画圈圈,诅咒揭穿事实的网友。
坐窗边的于磐用手肘碰他,:“诶,小b——”宝字差点就说出来了,他紧急改口:“小李你看那边。”
缆车走到半山腰,已经能将城市一角尽收眼底:酷似岩石肌理的苍山之间,有条曲折分叉的大河,彩色的房子长满了河岸,密丛丛的,像涂鸦的颜料点。
可惜卑尔根爱下雨,只能从乌云的缝隙里,看见蓝天的真容。
森林旁边,一只不怕冻的鸽子掠过,惊起一树雪花。
弹幕等不及了:
【@:给我们也看看!
@:哇塞!卑尔根还挺多高楼,好繁华!】
“卑尔根在十九世纪之前,一直是挪威最大的城市啦。”于磐说:“这边历史比较悠久,因为西邻北海,英国和荷兰的舰队在这边交战过,二战期间还被纳粹军队占领过,很多历史建筑也都被炸毁了,所以北欧也不都是没有战火的净土喔。”
这是他为了录视频不至于无话可说,昨晚现查的资料。
【@:石头哥不愧是导游,哈哈一本正经的…
@:这俩人平时也聊这些吗?】
打好腹稿的词说完了,于磐用求助的眼神看小李。
“嗯对,昨天我们在布吕根看到的城堡,就是中世纪风格的,还有重修的痕迹。”李朝闻说着说着,看见手机屏幕上面蹦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老李:“儿子:那个小子说话怎么嗲声嗲气的。”
他爸在看抖音直播?!
【@:小李看见啥了,看起来吓到了?
@:截图了,当表情包。】
“啊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李朝闻心惊肉跳着,但得恢复笑眯眯的表情:“诶?到了!”
山顶的风景更加壮阔,连绵的山脉和青色的海水相依相偎,导游先生倒退着走路,手指向峡湾:
“这个是挪威特有的地形喔!冰川侵蚀山石形成峡谷,然后大西洋的水倒灌进来,就变成了峡湾,几百万几千万年前,它就在这里啦。”于磐讲科普的时候特别有魅力,小李看得满眼星星。
老李:“儿子:他地理还挺好。”
李朝闻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镜头转向俯瞰城市的方向,挤眉弄眼地跟于磐比划:“一会你来跳女步吧,我爸在看直播。”
于磐人都傻了。
跳什么没关系,只是个粉丝福利罢了,大不了拉着手干转圈,但老李的恐怖他可是早有耳闻,如果不是相隔万里,他怕自己身首异处。
现在支起来的三脚架,于磐看它都像绞刑台,李朝闻向他伸手,他才如梦初醒地搭上去。
“Iria Dela Karanamaa Ti Korita Vu”
优美的旋律响起,左右撤步、交叉步、旋转,虽然僵硬但动作都做对了,于磐的大衣随风飘起,还碰巧很像裙摆的样子。
就是搭手搭错了。
于磐习惯性地去扶李朝闻的腋下,小李把手搭在他大臂上——男女步反了。
可是谁也没发现,直到下一个节拍跳不明白了,才想起不对,这会儿俩人是一点默契也没了,一齐往前上步。
“诶呦!”胸膛嘭叽撞上,鼻尖差点没碰到一块去。
李朝闻站不住往后仰,幸亏于磐眼疾手快,及时揽住了他的腰。
此时在看直播的粉丝眼里,仿佛石头哥在扶着小李下腰,最开始聊天时直播间里只有两百多人,到跳舞这段,直接飙到了五百多。
【@:不是说石头哥不转圈吗?现改的吧?昨天练的肯定不是这样!
@:这都快亲上了啊,这让我怎么不嗑?
@百花吹落:看起来很冷,你们穿风衣不冷吗?
@:谁懂啊,他俩做的最好的动作就是最后差点摔倒…
@:再来一次!刚才我没录屏不算!】
还再来一次?两个人看着弹幕,局促得就差立马埋进雪里了。
老李没有发表对这段的评价,这让李朝闻更紧张了:“额…”
于磐擦擦汗,和他面面相觑。
就在此刻,天降甘霖,清凉畅快的及时雨,拨开山间空濛的雾气,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真是把他俩给救了。
“下雨啦!刚好也跳完啦,拜拜。”于磐迫不及待把直播掐了。
“呼。”李朝闻终于松了口气,缓了一下才有实感: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不再有陌生人盯着了。
自由的空气竟然这么香甜!
“再也不直播了!累死我啦!”雨滴打湿小李的刘海,他任凭发丝软趴趴贴在头皮上,艰难地睁着眼睛,冲于磐大声傻笑:“你也不随机应变,全靠我!”他大吼着搡了于磐一把,继续笑得前仰后合。
于磐也笑,虎牙显得他格外狡黠,他掏出包里的雨衣给李朝闻系上:“我们快去躲躲雨吧,你刚感冒过。”
“不要!还要跳舞!”李朝闻任性地喊。
大雨唤起了灵魂深处的舞曲,他想抓住这种油然而生、转瞬即逝的快乐:他就要站在大雨之下,享受亲吻雨滴的触觉!
李朝闻张开双臂,昂着头,引吭高歌道:“Come on with the rain, I will smile on my face~{大雨你来吧,我会笑着迎接你啊~}”
雨浇在石板上,溅起满地碎玉,李朝闻踏着它们起舞,舞步没有任何章法,透明的雨衣自由地飘飞,却永远有力地落回他身上。
他抹掉脸上的雨帘,兴奋地望向于磐,满眼写着:你要加入吗?
“干嘛!”于磐咯咯乐得脸上出褶。
看来他不想动!小李模仿着《雨中曲》里的经典片段,把于磐当成电影里的固定路灯,扒着他的隔壁斜着倒,也不顾雨水把男朋友的大衣打得更湿了:“I'm laughing the cloud~{我在嘲笑乌云~}”
于磐站在原地,心跳得比大雨还急:他自己不是疯的人,但难以自拔地,爱着他疯狂且快乐的样子。
“And I’m ready for love!{我已准备好坠入爱河~}”
李朝闻眯着眼,摇头晃脑地继续唱,于磐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捧起他的脸颊,在雨中,暴烈地吻上去,直到天昏地暗,不止不休。
他们全湿透了,幸亏于磐背了两身干净衣服,在洗手间里匆忙换上,直到安坐在喝鱼汤的小餐馆里,小李才又拿出手机看看。
“儿子:爸爸看那小子很精明,你跟他相处要注意,可不要被他骗了。”
何止被骗?都被吃干抹净了。
老李是个严厉的老师,也是个挑剔的老头,对于磐一直充满莫名的敌意,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妄下定论,有点过分。
虽然不太待见“那小子”,他还是坐在摇椅上,笑呵呵地看他截图的儿子单人照:其实老李没觉得“兄弟”跳个舞有什么,那些嗑cp的弹幕字也太小,他看不见。
地球另一边,小李看到“不要被骗”,噗地笑了出来,于磐问笑什么,他眼珠一转,决定还是不跟人说了,说也是徒增烦恼。
谁曾想于磐身体前倾,主动说道:“爸爸是不是,对我印象不太好喔?”
第52章 卑尔根(三)
“嗯?你怎么知道?”小李眨巴眼睛, 奇怪地问。
“我能感觉到啊,他不是总说那小子吗?那不就是不喜欢我喔。”于磐从看见“嗲声嗲气”开始,就有点失落。
冷冰冰的石头, 都被小李焐得会患得患失了!
他笑眯眯地安慰:“哎呀我爸就那样!你就是三头六臂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他, 看到我们跳舞, 不会生气喔?”
其实今天的直播不但没暴露,反而还打消了观众的疑心:
【@:这回我信是直男了, 不小心撞到要亲上了,小李那抗拒的表情哈哈哈
@:朋友们, 破案了, 石头哥中指有戒指…应该是真的有女朋友。】
直播时于磐还戴着玫瑰戒指,幸亏李朝闻丢三落四忘记戴了,不然情侣戒指可洗不清。
可是!说的是以前有女朋友, 又不是现在有!
李朝闻醋意大发。
刚想发作时,他们点的鱼汤端上来了, 奶白奶白的,飘着醇厚的鲜香味, 还陪着焦脆的烤土豆和胡萝卜, 小李兴冲冲拿起勺子: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忘了, 吃完再说。
下午逛了卑尔根鱼市、水族馆,明早启程去“恶魔之舌”徒步,路比较远, 于磐租了辆车。
晚上雨过天晴, 月明星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出来取车, 刚走到公交站台,小李一拍脑门:“哎呀!咱俩湿的衣服是不是落在鱼汤店了!”
“喔!我怎么没发现啊!”于磐自责, 他每次都会检查有没有落东西,竟然疏忽了。
鱼汤店在市中心附近,跟租车点是反方向,小李说:“趁着鱼汤店还没关门,要不你去取车,我去取衣服?”
“啊?”于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李朝闻哑然失笑:“哎呀,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我一个人去好多地方呢。”
也是,小李只是可爱,又不是幼稚,离开他视线一个小时,也不会需要广播寻找少年儿童。
“好吧。”
取到了衣服袋,李朝闻独自走在卑尔根的石板路上,冬日雨后的空气凛冽而清新,弥漫着松树油的香味。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街道的辨识度太低,小李没一会就迷路了,幸亏还能导航。
妈呀,手机只剩2%的电,他从兜里拿出充电宝插上。
大大的黄感叹号:Charging not available{充电插口不可用},说是有液体在插孔内,需要干燥后才能充上电!
上午在弗洛伊恩山顶跳舞,下了雨他没收好手机,估计是进水了。
“This may take several hours.{干燥可能需要几个小时。}”
我去!他飞速点开谷歌地图导航,只要记住公交站名就行了!可是平时都是于磐导航,他忘了民宿地址,还得点开airbnb看看…上天保佑千万别没电!
就在此刻,白色的圆圈在黑屏中间,故意气人似的旋转,咔,关机了。
啊啊啊!他急到跺脚。
满电的充电宝成了废铁,等插口干了都后半夜了!
李朝闻环顾四周,全是千篇一律的北欧坡顶小别墅,路上人烟稀少,连个便利店都没有,天气说变就变,月亮弃他而去,卑尔根又飘起了小雨。
手机没电,凄风苦雨,没带雨衣。
民宿所在的区是“Sandviken”没错,但街道名字他拼不出来,隐约记得是“Ekre”开头的单词。
这里不是繁华的区域,他坐过来的那班直达车就是末班,现在唯一的选择,是走到火车站stasjon,然后再慢慢看站牌找线路。
车站巨大的拱形玻璃窗透出通明灯光,把濛濛细雨照成坠落的串珠,人们打着伞来来往往。
小李贴在站牌上看,眼睛都快看瞎了,才在W8路找到一个名叫Ekrebakken的站,就是民宿所在的街名。
他猛一回头,刚好一辆空的W8停在路边!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朝闻见到亲人一样,兴高采烈地去敲车门。
司机在玩手机,偏过头瞟了他一眼,鄙夷地摇头。
嗯?小李被找到车的开心冲昏了头脑,皱着眉又轻敲了两下车门:“Hello. Could you please let me in?{你好,请问可以让我上车吗?}”
司机极不友好地瞪他,轻蔑地指指自己的脑袋,继续摇头。
这回李朝闻看明白了,说他脑子有问题。
莫名其妙!
他心情啪地跌回谷底。
“Why?What?{为什么?咋了?}”
李朝闻浑身发抖,委屈和生气像两股激流,嘭地在脑海里相撞,他特别想冲进去暴揍那人一顿,可身体已经累极了,动也动不了,思考都费劲。
这时,道对面来了一辆亮着灯的W8,一位穿着绿夹克的女士在那辆门口等着开门。
李朝闻慌忙跑过去,那个鬼司机,还在背后冲他竖中指。
小李的手气得发抖,雨已经又把他衣服浇得七七八八,整个人狼狈不堪。
绿夹克女士长得不高,她努力地把自己伞举高点,遮住小李:“Are you okay?”
李朝闻低头,看见一张无比真诚友善的笑脸,像一缕阳光照进黑暗罅隙,感动得人有点想哭。
“Excuse me. My phone died.{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没电了。}” 小李无奈地笑笑,问她:我要去Sandviken,这个车站名里Ekre开头的街道,是在那里吗?
绿女士热情地笑道:“Yeah, you are on the correct bus.{是的,你坐的是对的车。}”
“Thank you so much!”谢天谢地,也谢谢善良的你!
要坐好多站,小李跟绿女士攀谈起来,她看起来至少有三十五岁,可表情动作却活力满满,她在市中心的马萨基店做按摩师,来卑尔根生活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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