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本来对猫猫狗狗没兴趣,可这会儿兴致不错,往沙发上一坐, 把小鲤鱼强行拎到腿上来。
小鲤鱼闻闻他身上的味, 不太喜欢,直接挣脱老李就蹦走了, 小精灵本来就不是亲人的性格,有陌生人在, 她没炸毛就是表现好,这下两猫都缩在暗处,警惕地看着老李。
“哼,不理我。”老李对着猫啐了一口,他觉着猫不听话。
他爸就是这样,凤凰男偏有当领导的瘾,可惜当过最大的官就是地理备课组长,于是他在家里当土皇帝,让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李朝闻坐得离他爸不远不近,给姐姐发了一个:“到了[哭哭]”,他把于磐的置顶取消了,备注也从“哥哥[心]”改成了大名。没一会,氛围就变成了老李刷国际政治小视频,小李坐旁边看手机。
妈妈看不过去,用手肘怼怼他:“你也不关心一下孩子。”
老李收起了手机,和蔼地拍拍儿子后背:“你的研究怎么样了?”
就会问这个。妈妈无奈地叹气。
“啊,我那个,快,论文应该快发出来了。”李朝闻眼神躲闪。其实他的导师刚刚休假回来,还没看初稿,但他心里清楚,就算这篇文章投稿再成功,他都不想继续搞学术了。
“儿子,搞研究是得吃苦啊,爸爸有时候心疼你,可是又没有办法。”老李的眼袋在颤动,掏心掏肺地说着:“爸爸都想过,我要不就彻底退休,来德国给你做饭吃。”
“别往自己身上贴金了李安国,人家不嫌你做的难吃啊?”妈妈说。
不会是认真的吧?李朝闻笑都笑不出来了。
“哎,可是学校还不希望我马上退休,算了吧。”老李念经一样摇头晃脑:“爸爸辛苦一点没关系,你和你姐,都做出成绩,我就开心了。”
父亲的话像鱼钩子,勾着他的喉咙在往上钓,疼,但又是他自愿咬钩的,跟谁也说不出理。毕竟当初父亲给他选了机械专业,也征得了他的同意,毕竟他来德国读书,生活费也是父母出的。
“孩子高兴就行,成不成绩的,你手伸那么长干什么?”妈妈豁达得多,截挡着他爸不让说。
“你总跟我唱反调!”老李不服到能看出鼻孔冒出来的白烟,他年轻时候还瘦点,现在胖了,这一不高兴,脸上耷拉下来的肉愈发显眼。
李朝闻赶紧转移话题:“爸妈,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会,然后我领你们去学校转转。”
老李跨国飞机上睡得不错:“不用了,不累,你给爸找个围巾戴上吧,德国还是比咱们安徽冷不少。”
围巾,围巾在哪呢?李朝闻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他眼珠一转:“哦,我想想哈,先上个厕所。”
过了一会,他在卫生间里喊道:“爸,我想起来了,应该有一条在靠床头的那个收纳箱里。”
他爸抱着膀:“嘿!你只有在厕所里,才能想起来东西在哪?”
那当然不是,他蹲着问他男朋友呢…
老李把收纳箱猛地一拉开,围巾确实在,但更显眼的,是一个蓝色的大盒!
套。
只剩下几个了,他俩去挪威前用剩下的。
老李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之后,高兴得横肉都飞起来了,他趴在老婆耳边说:“儿子到底是长大喽。”
自家的猪真是长脸,无师自通就学会了拱白菜。
老头儿捋着不存在的长胡子,做上春秋大梦:“没准过两年就可以抱孙子了。”
妈妈清清嗓子,窃窃私语:“哎,你也别想那么多,我听说国外的大学啊,都给孩子发这玩意的。”
“发哪能成盒发啊?”老李小声蛐蛐,眉飞色舞地比划着那盒子的尺寸,36片一盒的,能不大吗?
“我看这小子出来住,就是为了这。”
这话说的倒没错。
老李美滋滋地抖着二郎腿,思忖一下,还是有点担心:“不过,你说,他不会给我找个洋媳妇吧?”
“洋媳妇又怎么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孩找男孩都正常。”她立起三角眼,给人打预防针。其实王采菊早看出来儿子比同龄男生更细腻、更善解人意,他的同性恋倾向完全在她的预测范围内。
但显然,老李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你这人,净瞎说些什么呢?”
李朝闻在厕所跟于磐发了好几个“想你”、“亲亲抱抱”之类的,心里的痒销魂蚀骨,恨不能立马遁地去跟情郎相见,结果刚一出来,就看见父母排排坐,都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儿子,谈对象了?”老李问。
“啊?”李朝闻耳边响起炸雷,也不知道被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目光下移,他看见了罪证。“GroB”,那个包装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于磐喜欢让他撕开来给戴。
李朝闻霎时间脸红得要命,粉蒸肉变红烧肉,口不择言地说:
“我…我可没用…”
确实没套在过他身上…
他苍白地解释道:“我刚搬过来没几天,这应该是上一个租客留下来的吧。”
安静。
"哎,我就说嘛,你看你,大惊小怪的!"
他妈可是心理教授,不能说会读心术,刚才慌张的微表情还是能看出来的,怎么她一点也没质疑呢?李朝闻不解。
倒是老李不太相信,狐疑的眼睛边皱纹堆起来,警告道:“你小子,要是谈了对象可得告诉你爸知道吗?你最好别找洋媳妇。”
“啊,好好好,”李朝闻含糊过去了:“快走吧,趁食堂没关门带你们体验一下。”
食堂。
他们来的早,旋转楼梯上还没有人排队,老李看着柜台上,一桶一桶的糊状物,川字纹皱得越发明显:“这都是些什么呀?”
“这个是土豆泥和面糊,然后这个是奶酪酱和的通心粉,”又看到一坨褐色的上面飘着葱叶,李朝闻皱眉:“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都很难吃。”
在德国食堂,你舀了一勺东西,永远不知道它是咸的甜的还是酸的。
“这个肉丸还能吃。”小李直接端了三份。
三个人三份肉丸一盘沙拉?一生讲究营养搭配的中国家长难以接受。
老李鼻子和眼睛皱到一起:“你每天就吃这些啊?那怎么还胖了?”
额…因为男朋友做饭好吃呀…李朝闻一时语塞。
“小宝自己会做饭的。”妈妈很自然地吃了一颗肉丸,说:“不怎么来食堂。”
“嘶,就你什么都知道?”
李安国自己的思维完全是老一辈那套,也不屑于跟上时代,他嫉妒妻子能跟孩子们沟通,但又不愿意放下“父亲”的身段跟人平等交流。
就算他已经快六十,而李朝闻正直青春年华,老李也觉得他理当更有勇气、更有权威。
譬如,他们吃完饭,经过两个教学楼之间的斜拉索桥。
“儿子,你敢走?”老李恐高,他额头渗出汗来,指望儿子退缩,这样就不用承认自己不敢了:
对面的大理石墙像峭壁一样,桥是钢构架的,透过底板钢网的缝隙,能看见四层楼之下的地面。
“我还行啊。”小李淡定地站在桥上,慕尼黑的艳阳洒在他脸上,他像个英雄一样骄傲地微笑。其实他以前从不走这,去完冰岛之后才敢抄这个近路。
“哎呀,我突然有点困了怎么回事呢?”他爸捂着心口,开始找理由,就是不愿意踏上钢板:“要不咱不去那边了吧。”
妈妈一眼看穿老头的伪装,笑道:“好办,你闭着眼睛,我俩搀着你过。”
一共不到二十米的桥,走完了老李惊魂未定,他明明记得儿子上大学时候一起旅游,李朝闻比他还怕高,老李还为此嘲笑过他不如老头。
他擦擦汗,感叹道:“你是真长大了,变化这么大。”
“那当然,我都能自己带你们逛慕尼黑了。”
第二天他领父母去了皇宫、英国花园,又去超市采购了元宵节大餐的食材,李朝闻打算把从于磐那偷师学来的卤肉饭,做给父母吃。
他俩的事,小李没打算瞒一辈子,这次他们来慕尼黑,他也想安排一次见面,让父母先接受他这个“朋友”。
“小宝,元宵节就咱们三个人吃饭吗?”妈妈试探性地问:“你不是有中国朋友吗,一起来聚聚?”
谢谢妈妈!李朝闻顺水推舟:“于磐在呀。”
“嗯?他不是住在冰岛吗?”老李机警地瞪眼。
小李笑眯眯挠头道:“他那个,旅游淡季,休假了嘛,然后我寻思人家没少照顾我,我就邀请他来慕尼黑玩了。”
妈妈随和地笑道:“让小于来跟咱们一块吃个饭吧。”
“应该…可以吧?”李朝闻把目光投向爸爸。
“嗯。”老李的声音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这通常表示他不太想同意,但找不到理由:“也行吧。”
于磐来了,李朝闻打开门,有点羞涩地笑着:“哈喽。”
在爸妈眼皮子底下跟男友装普通朋友,只能递拖鞋的时候偷偷摸小手,心里泛起的甜意竟只增不减。
“阿姨好!叔叔好!”于磐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他这是现去奥林那边的中超,买了好多食材来的。
小李接过来,偷偷打开看了眼,笑得合不拢嘴:豆乳冰淇淋!他最喜欢的!于磐果然没忘了买。
“小于,哎呀还拿这么多东西,总听朝闻提起你,终于见面了哈,快进来。”妈妈跟于磐握手,交换了一个眼神:网友面基了。
老李站在后面歪着嘴,敷衍地招招手。老头儿跟客人打了招呼,本来想坐回沙发上继续刷手机,一转身,发现两只猫争先恐后地冲过来蹲在“客人”脚边,那只白猫,还扒着于磐的腿往上攀。
老李一想:?这跟对他的态度,简直是判若四猫啊。
“嘿!奇怪了,这猫怎么跟你这么亲啊?”
第59章 慕尼黑(九)
废话。他们去挪威一趟, 两只小猫十天没见到“爸爸”,想死他了。
于磐如芒在背,笑容僵在脸上:“喔, 阿叔, 我来过两次啦, 它们可能认识我吧。”
他把两只猫引回窝里,兢兢业业地铲屎加猫粮, 小精灵最近吃得少,他特意买了小鱼干来给它加餐。
“咪咪~”于磐笑得露出虎牙, 他慈爱地抚摸着猫咪的头, 两只小可爱也超级配合。
老李眉头紧锁,不忿地靠回单人沙发上,心想难道连猫都喜欢这小子?好像他也没啥毛病, 怎么就是看不顺眼?
等于磐一走,老头又蠢蠢欲动地想偷偷撸猫…
电磁炉上煮着辣火锅, 餐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元宵、蔬菜、牛羊肉卷,比在国内还丰盛隆重, 于磐熟练地撸袖子, 准备洗锅煮元宵。
“诶, 小于你就别跟着忙活了。”妈妈拦着不让“客人”在厨房干活。
“没事阿姨,平时都我…”
他差点忘了,“采菊”嘱咐他:尽量别让小宝知道他们有单线联系。
好在李朝闻忙着往冰箱里放东西, 完全没听见。
“啊…阿姨那让我帮帮忙吧!”
“那你们俩去把这些肉包装拆开吧, 咱们马上出锅了,小于能吃辣吧?”这锅用的是翘脚牛肉的底料, 小李倾情推荐的。
“嗯,还行啦。”于磐勉为其难地点头。
“妈, 他不太能吃辣。”李朝闻嘬着豆乳冰淇淋,看着于磐局促的样子,笑意快掩藏不住。
“啊,没事,他爸也不能吃。”妈妈会心一笑:“拿过去那边,拆包装吧。”
垃圾桶在刚进门的鞋柜旁边,是个客厅和厨房都看不见的死角。
李朝闻和于磐并肩站在那里,想到父母就在咫尺之遥,小李忽然间感到心一阵痒,像和煦的春风拂过,地上的嫩草芽被吹弯了腰。
于磐今天没刮胡子,留了一点胡茬,他温柔地垂眸望他,深邃的目光好像要把他淹没。
李朝闻沉醉地闭上眼睛,用鼻尖痴痴蹭他的胡茬,呼出的热气打在于磐下巴和颈间,于磐的喉结难耐地一滚,压低声音道:“别闹。”
小李眉眼勾魂,举起冰淇淋舔着嘴唇:“你要尝尝吗?”
这句声音不小,是他爸妈能听到的音量,话音一落,他便趁人不注意轻啄两下于磐的嘴,把甜甜的豆乳味留在他唇间。
小宝怎么胆子这么大?于磐乱了方寸,四肢僵劲,夸张地瞪大眼睛。
李朝闻捂着嘴乐:看来他已经被老李的恐怖气场,压制得不敢造次了。
于磐:我怕了,我装的。他得意地笑了笑,有力的小臂猛然锁住李朝闻的腰,放肆地深深吻他,唇齿交融,仿佛要缠绵到天塌地陷,于磐吻得很用力,但小李眼睛都不敢闭,竖着耳朵听着父母的动静。
“老李过来端锅。”妈妈喊道。
老李拖长音应着,趿着拖鞋踱过来了,脚步声像撒旦的丧钟一样,越来越近——这次轮到李朝闻害怕了,被夹在两人身体中间的手,使劲地推于磐的胸膛,鼻腔里哼出几不可闻的嘤嘤声。
于磐亲得心满意足,终于放开他,邪笑着咂咂嘴,迈了两大步走回去:
“哎,阿叔,我来吧。”
锅把手是烫的,得用烤箱的厚手套,于磐平时都把手套放在下面橱柜第二层,他手都扶到橱柜把手上了,突然想起来警惕:不能表现得啥都知道啊。
“小…小——李朝闻。”他说得超大声,表演痕迹有点太重了:“你家那个烤箱的手套在哪啊?”
李朝闻刚被亲完,还没来得及擦掉嘴上晶莹的水痕,就得答话:“哦哦,在这呢。”他自然地握住于磐的手,两个人一起把柜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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