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瓶颈期就这样被祝旭一天一天用训练磨了过去,渐渐地,张伊娜发现他的速度开始稳步提高,重新走起了上坡路。
队内选拔赛,祝旭顺利在自己的优势项目——200米自由泳中拿到了第一名,成绩与过往最快纪录持平。
两个月后的北京市大学生游泳联赛,祝旭再次斩获该项目的第一,并打破自己的个人最好记录。
大二结束的这个夏天,两年一度的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成功召开,时隔三年,祝旭终于以巅峰状态重返游泳赛场,并通过一层又一层的地区选拔赛,成为身披中国国旗的在籍运动员,代表国家征战世界级舞台。
200米自由泳赛段,祝旭一战成名,他一举打破了大运会的最快成绩记录,至此,国家游泳队终于发现了这颗璞玉,迟到多年,祝旭再次与李自在成为携手共进的队友。
20岁的祝旭重新站上最高领奖台,代表Q大,代表中国,只是这一次,台下没有那个人望着他了。
校际赛、区级赛、地区赛、全国赛。
祝旭的舞台越来越大,目标直指整个世界。
从大一到大四,他积攒的奖牌越来越多,却再也没有了可以送出去的对象。
毕业之际的最后一场全国联赛,祝旭以碾压式的速度拿到了100米与200米自由泳的双料冠军,正式入选世锦赛集训名单,赛后记者问他有什么想说的,祝旭却难得噤了声。
他记得这个记者,当年在南原市夺冠时,也是他采访的自己。
那名记者现在已经从一名小小的实习生转正,凭借个人努力成为了体育新闻业内不少人憧憬的前辈,他不止一次在个人社媒号表达过,说他最喜欢的游泳选手是祝旭,这次他好不容易推开所有工作来到祝旭面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采访。
祝旭曾经沉寂三年,自从复出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祝旭面对面,他看过祝旭曾经的采访,语言条理,逻辑清晰,是国家队里少有的“官方发言人”,如今对方却一言不发。
他试着再次开口提问,发现祝旭仍然不吱声。
远方李健和张伊娜正在冲祝旭打手势,示意他赶紧收拾包裹滚蛋,晚上Q大还有毕业汇演,这两位说祝旭每天活得跟个活死人一样,满脑子除了提升自己的成绩什么都没有,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看,美其名曰感受年轻人的夜生活。
李牧等人就在外场候着,这群疯子说要搞什么毕业旅行,直接不知道从哪整了辆底盘很高的六座商务,还忽悠宋毅从南原飞过来了,几人准备等祝旭这边一结束,直接把人薅走出发,李自在负责打掩护。
又是一年毕业季,兜兜转转,祝旭身边还是这些人,却依然没有林微澜的身影。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鬼使神差下,这次换祝旭问了记者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同桌吗?”等到所有记者散场后,祝旭拉住对方的工作服,认真地问。
那名记者疯狂点头,祝旭当年的发言实在嚣张,这么多年他记忆犹新。
“真好,”祝旭难得在公众面前展露笑容,“原来不止我一个。”
他和林微澜共同相处过的那些片段、记忆,那些一起为了冠军梦而并肩努力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迈步走向后台时,祝旭自顾自拿好了毛巾,却不是披在身上,而是盖在脸上。
他怕再继续演下去,自己的眼泪就要绷不住了。
这些年他总是强迫自己不要刻意避讳林微澜,他想着时间长了,自己总会习惯没有对方在身边的日子。
可事实就是他不习惯。
习惯了他也接受不了。
忽然出现的故人让他猛然间发现,其实过去他一直在欺骗自己。
他分明想林微澜想得发疯。
林微澜总以为是他擅自闯进了自己的生活,可明明是自己。
初中那个闷热的午后,是他自己非要把计时器甩到林微澜身上的,他是故意的,不然谁家计时器的质量那么好,能在空中飞那么高。
林微澜不知道,从来都是自己主动招惹他。
祝旭自小性情高傲,心比天高,在遇到林微澜后,少年心中这团火愈演愈烈。
他燃烧自己,只想照耀林微澜。
对方却逃了。
从此日从东方起,再不见其耀眼灼热之态。
作者有话说:
(捂住心脏)作者没话说,下一个!
第104章 光说
林微澜再次见到祝旭是在大荧幕上。
那一年的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他导师的孩子也参加了,林微澜记得很清楚,比赛直播时,他的导师停下了手头上的一切工作,带着他名下的所有学生蹲守在实验室唯一一台电视机前。
偌大的灰白色房间,十几张不同的面孔聚集在一处,其中只有三四个亚洲人,他们都在为导师的儿子出场而欢呼,只有林微澜显得很局促。
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更没有因为自己的家境而感到与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相反,出国以来,他努力维系着自己的生活,凭借优异的表现拿到了实验室的高额补助,同时他还申请到了国际奖学金,他孤身一人,住着学校下发的单人宿舍,除去每个月固定攒着的学费钱,等着有朝一日回国后一齐还给祝明月,他自己完全够花。
他想到了一切,也安排规划好了一切,他的心中没有任何过分重要的挂念,除了祝旭。
自他出国以来,国内每一场大大小小的游泳比赛他都有刻意关注,他翻遍了官网所有的选手名单,却发现祝旭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低得怕人,所以当导师挨个念出与他孩子同台竞技的选手名单时,林微澜难得分了下神。
“祝旭?”他试探着问导师。
导师则用蹩脚的中文回复他:“是的,祝旭,他在中心泳道,是一位非常厉害的选手。”
体育圈是个圈。等真坐在电视机前,蹲守到祝旭出场时,林微澜反而有点不敢认。
他的祝旭,往日里不管做什么都是笑嘻嘻的,怎么会是这幅皱着眉头的冷脸。
他是在紧张吗?还是伤口没有恢复?
“林,你怎么了?”忽然,一个来自新加坡的师兄以惊讶的口吻说道,他指指林微澜,“你怎么哭了?”
实验室众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林微澜身上。
林微澜是哭了,在见到祝旭的一瞬间。
他真的控制不住。
这些年他很少在国内的体育新闻见到祝旭的身影,为了保障祝旭的安全,他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彻底和对方断了联系,但祝旭没有换过,他背下来了对方的号码,然后时不时就去刷新一下祝旭的朋友圈,大概这样安静等待了小半年后,某天,林微澜发现祝旭原先设置的“非好友不可查看朋友圈”选项被关掉了,就好像是专门开放给谁看的。
林微澜理所当然地点进了祝旭的朋友圈,原以为能通过最近的十条看看祝旭的近况,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结果点进去之后才发现,祝旭居然连一条朋友圈都没有留。
他把自己的朋友圈全部清空了,包括17岁生日那年偷拍的林微澜。
林微澜心酸得厉害。
他现在知道了,祝旭就是故意给他看的,就好像那种吵架怄气时的小孩,仗着自己有理,无法无天地跟你宣战,用一种最理性也最伤人的方式。
于是他挨个去换。
李牧、刘明杰、王媛媛、宋毅,甚至是李自在和杨景锋,凡是和祝旭有关的人,他都会去看,而这些人也都跟约好了似的,朋友圈全都变成了开放状态,就连一向谨慎的王媛媛都忘了关。
他在那些不起眼的照片中看到祝旭往木桌上挑他最讨厌的香菜,看到祝旭上课时窝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睡觉,看到祝旭上台领奖。
他看到祝旭身边簇拥着越来越多喜欢他、爱他的人,然后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
他离开时,祝旭17岁,如今过去整整3年,对方才怀揣最初不变的梦想,来到这个世界级的舞台。
总归是他耽误了祝旭。
200米对祝旭来说并不算太长的距离,但林微澜听着电视上的解说,却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要耗在这里了。
祝旭是忽然涌现的超新星,他从校际联赛出发,一路畅通无阻地升了上来,所以在比赛开始前,解说的话题一直围着他。
他们说祝旭高中时就拿过南原市的市运会金牌,之后因为伤病才转为了学科生,进入Q大后又经过了漫长的复健过程,才重新回到了游泳赛场。
林微澜看不到尽头的三年时间被他们用短短四句话代过,他甚至不敢想象祝旭有多痛苦。
祝旭热爱游泳,没有人比林微澜更清楚,只要还有一丝比赛的机会,他就绝不会错过,可三年来国内大大小小的赛事,林微澜全都没有查询到他的身影,这说明祝旭的复健过程不止漫长,还十分坎坷。
自己所在的大学是全球TOP3的体育软科强校,他之前跟随导师观摩过在役受伤选手的复健现状,那些选手需要不断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无一例外,只有少数幸运的人可以堪堪回复到原先的实力,而大多数复健都以失败告终,那些失败的运动员将永远失去站上赛场的资格。
那个时候他缺乏专业的判断能力,不知道也不清楚运动员的复健需要面对如此超乎想象的痛苦,正式开始接触与复健有关的核心板块后,每当更加专业的知识涌入脑海,林微澜的懊悔就更深一分。
他清晰地知道,祝旭此刻能站在这里,甚至于超越过去,一定付出了超常的代价,或许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也有可能是无法比拟的精神压力,再深层次的内容林微澜就不敢往下想了。
他承受不了,承受不了看着祝旭痛苦而无能为力。
更别说这份痛苦的源头来源于他。
他看着祝旭以流畅的抛物线起跳,然后打水、发力、转弯,一切动作都无比流畅。
他看着祝旭触壁,穿着白红色运动服站上最高领奖台,身披国旗,为世界所瞩目。
电视屏幕分明就摆在自己眼前,林微澜却感觉自己和祝旭之间隔了一整个世界。
这何止是大洋大洲的距离。
全世界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祝旭身边,看着他,赞扬他,歌颂他,爱慕他。
唯独自己不行。
唐警官给自己打电话的那天,林微澜所在国家的时间是凌晨三点,那个时候他还没睡,正在等着观看祝旭的比赛直播,电话那头传来“人抓到了”四个字时,林微澜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不确定地问唐警官,人抓到了是什么意思,唐警官则激动地告诉他,这些年国家的天眼系统日新月异,打击毒品的工作普及力度也很高,这伙人自从多年前四散后就流窜在全国各地进行活动,引起了多地警方的注意,他们组建了联合侦缉队,连同安插在内部的抗毒英雄一起,终于在昨天将这个团伙一锅端了。
唐警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林微澜却再也听不进一个字了。
这天是当地居民的民俗节日,天空中闪着劈里啪啦的烟花,寓意光明美好,林微澜没有开灯,就在那点点烟花的余光下,他伸手,缓缓覆上了自己的电脑屏幕,如获新生。
镜头给了祝旭一个特写,这是祝旭加入国家队的第三年,就在刚刚,他拿下了世界巡回赛意大利站的冠军。
林微澜的房间门适时被敲响,开门后,导师端着两杯红酒走进来,他略带得意地说:“林,我就知道你还没睡,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是您的弟子又拿到第一名了吗?”林微澜接过其中一杯,笑着说道。
导师吃惊地扶扶自己的眼镜:“林,你居然笑了,真是难得,是的,我的弟子有着非凡的才能,不过我的孩子在我心中和他一样优秀。”
林微澜和他碰了个杯,没有应声。
“我改变计划了林,或许朱莉安女士的建议是值得考量的,这趟工作结束后,我决定前往你的家乡访问旧友,中国的体育发展欣欣向荣,我必须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做出决定。”
导师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决定带上林微澜,过往几年中,其实有不少跨国的好项目导师都想带着他一起做,但是林微澜通通拒绝掉了,除去本校全权负责的项目,林微澜基本半只脚都停在幕后,因为他不敢冒那个险,但这次,林微澜难得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
“你同意了?”认清这个事实后,导师惊奇地问,“用你们中国话讲,这叫,百年难得一遇吗?”
近几年导师的中国话说得越来越溜了,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林微澜闻言不置可否:“嗯,这是胜似百年的一段时间,我想自己可以回去了。”
飞机缓缓离开陆地时,林微澜脖子上还围着祝旭织给他的奥特曼围巾,他所在的国家很冷,冬天时大雾弥漫,雨天还多,基本看不到太阳,飞机高度升至云端时,导师很是享受地对他说一句:“太阳真温暖啊。”
阳光透过小窗照射进来,林微澜自然将手摊开,任由光线撒在手心上方。
曾经他一度以为光是要牢牢抓在手心里的,直到有个人告诉他,光不需要抓。
光说他自己会来。
作者有话说:
光说他自己会来。
第105章 再会
祝旭被人从床上捞起来的时候满脸不爽。
眼前李自在这个神经病正在疯狂摇晃着他的身躯,嘴里还不停喊着“队长”“队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魂归天地了。
他再挣扎着看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很好,中午12:37。
祝旭彻底崩溃。
他床上放着两个枕头,一个刚在他脑袋底下垫着,另一个则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准备用力砸向李自在。
他说干就干,毫秒之间,那个深灰色的枕头就那样飞去了李自在的脑门,祝旭怒不可赦,他翻身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温水熄火:“你最好有点什么天大的事,不然今天就是你去阎王爷那报道的日子。”
这些年他的睡眠一直不深,时不时还会做噩梦,睡眠质量本来就已经够差了,进入国家队之后这种情况则更甚,可能是压力大的原因吧,他去找过几次心理医生也无果,对方只说他心里藏着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每每听到这样的回答,祝旭就觉得无助。
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难不成林微澜不回来,他这状况还一辈子都改善不了呗?
听到祝旭这么说,李自在捂着脑门从祝旭的卧室走出来,他哭丧着个脸:“什么啊,明明是教练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才让我来找你的,你要怪就怪教练,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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