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宁想去主楼的天台看看,却不想被其他人发现,他从前熟知一条并不常用的安全通道,于是便从这条僻静的通道去到了货梯间,又直接乘坐货梯到达了最顶层。
主楼货梯所能达到的最顶层,距离天台还有一层楼的距离,这一层是需要自己走上去的。
杭宁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向上,他走到天台大门处,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才伸出双手,用力推向了大门。厚重的天台铁门吱呀一声从两边打开,整个天台即刻展露在了杭宁面前。这里的风,还是和从前一样知趣,虽然风有些大,却不凌厉,杭宁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只不过这一次,天台上没有宗溟在陪着他了。
杭宁迈步踏入天台,他走到边缘处,把两支胳膊架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看起了风景。
十年前,杭宁作为一位每天只有吃饭、睡觉和训练三件事可做的优等训练生,他自己自然不会发现这个地方。杭宁第一次来天台,是在他生日的时候,那天晚上他自己加练完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就连工作人员们都已经回去休息,杭宁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那个时间,他居然在训练室门口遇见了宗溟。
就算过去了十载岁月,但杭宁仍然能清清楚楚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那时候宗溟神色很淡,仍然是那副严肃端正模样,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日期,对杭宁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杭宁还记得,当时他主动问了宗溟,有没有像出国前一样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宗溟沉默了片刻,说了句跟我来,然后便带着杭宁来到了顶楼露台。
那是一个很好的夜晚,远郊的长夜,没有各色灯火喧宾夺主,浓墨般的夜幕低低垂落,满天的星星又大又亮,杭宁张开双臂,仿佛就能将整个星河揽入怀中。
宗溟站在杭宁身边,夜风清爽,宗溟低沉的嗓音混在风中,好似都多了几分温柔。
他说,杭宁,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说,愿你前程似锦、星途璀璨。
宗溟送给杭宁的,除了漫天星辰,还有一枚如星闪耀的钻石耳钉,十年来,杭宁一直把它视若珍宝。
杭宁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左耳,然而却什么都没能摸到,回忆的帷幕被用力拽下,眼前没有无边夜色,只有日暮下满河的细碎光辉。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告诉自己,不是梦。
杭宁有些落寞地转回身,然后,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如火绚烂的霞光中。
宗溟站在天台入口处,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落日倾尽全部余晖,将万物泼染上了一层夺目却静谧的暖金,宗溟与杭宁的这一眼对视,光影交叠,仿佛隔了十载光阴。
杭宁恍如梦中,他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杭宁的神思全都落在了宗溟身上,他下意识地朝着宗溟迈了一步,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板砖铺得不够平整,有些危险。
杭宁的脚尖绊在了凸起的板砖边缘处,他一个身形不稳,向前趔趄了几步,然后直挺挺地双膝落地,直接跪在了宗溟面前。
宗溟:……
杭宁:……
暧昧旖旎顷刻散尽,场面忽然尴尬。
杭宁“跪”在地上,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没有抬头去看宗溟是个什么表情,而是默默地躬身弯腰,又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太丢人了!
第31章
杭宁趴跪在天台上一动不动, 内心有些个沧桑。
杭宁莫名其妙地穿越回了十年前,这个时候他还没和宗溟在一起,还可以做出对未来的改变, 所以重活一次,杭宁明明是想在宗溟面前支棱起来, 当一朵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 谁想到剧情偏偏不跟着他的构思走,他在宗溟面前非但没有高冷起来, 反而每天都在花式表演社死。
杭宁很想问天问大地, 他正犹豫着要怎么重新抬起头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场面, 没想到宗溟却是先动了。宗溟走到杭宁面前, 一只手沉稳有力地握住杭宁手臂, 轻而易举地把杭宁从地上拉了起来。
宗溟扫了一眼杭宁膝盖处的轻微伤痕,他按捺下眼中情绪,语气淡淡地说道, “我背你去医务室。”
因为常年跳舞的关系,杭宁从小到大受过很多次伤, 所以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判断比较准确。杭宁默默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膝关节,虽然确实挺疼, 但应该只是伤了外皮, 并没严重到需要宗溟背他的程度,而且被宗溟背着这件事, 处处都透露着不可描述的诡异感。
杭宁下意识地开口拒绝, “不用了, 我自己能走。”
宗溟:“热门选手受伤会打乱整个节目进程,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杭宁看向宗溟,宗溟仍旧是平日里那副淡漠模样, 对待他并没有任何不同。杭宁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是不是有些失落,他退后一步,又回了一句,“真的不用了。”
宗溟打量了杭宁一眼,似乎是懒得多说,他直接转过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上来。”
杭宁望着宗溟线条流畅漂亮的肩背,嘴上想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一步步靠前,然后无比熟练地趴了上去。
宗溟轻松背起了杭宁,他沉默不语地离开天台,步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杭宁安安静静地趴在宗溟背上,只属于宗溟的独特气息如信息素般渐渐唤起了杭宁的感知,琥珀混合着雪松冷香,它像极了宗溟这个人,内敛禁欲,却又不动声色的强势。杭宁神思被宗溟的气息渐渐入侵,他下意识地深深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加贴附在宗溟身体上,然而就在杭宁脸颊即将靠在宗溟脖颈的瞬间,他却又骤然回神。
杭宁想到刚刚自己想干什么,紧张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屏住呼吸悄悄观察宗溟的侧脸,在发现宗溟毫无察觉之后,才暗自松了口气。杭宁在重新放松下来之后,却又忍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他和宗溟太熟悉彼此的身体了,熟悉到稍稍靠近就会神思不属。
杭宁回想起来,上一次宗溟这样背着他,还是去年他们在私人海滩度假的时候。
前一天晚上,杭宁信誓旦旦的说想要起早看日出,可是宗溟却一整晚都没怎么让他睡觉,后来快要天亮了,杭宁疲惫的只想睡觉,彻底放弃了去看日出这个计划,但宗溟却是有了看日出的兴致,他背着睡意朦胧的杭宁去到海边,杭宁懒懒地趴在宗溟背上补觉,等到日出那一刻,却还是被宗溟提醒着睁开了眼睛。
那是个很温柔的清晨,细浪涌动着漫过白沙,一望无际的天海都被染成了橘红色,赤金的朝阳在层层叠叠的烟霞里缓缓上升,目之所及,安宁又绚烂。
杭宁趴在宗溟背上,轻轻亲了亲宗溟的侧脸。杭宁语气懒洋洋的,他说:宗溟,我最喜欢你。
宗溟,我最喜欢你。
短短的一句话,在杭宁心里悄悄回荡,然而眼前,却已经物是人非。
杭宁情绪一落再落,他不声不响的由着宗溟把他背下了天台,在两个人重新回到最顶层的楼道里面之后,已经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不远处工作人员们讲话的声音。
杭宁担心他们两人的这副样子会被其他人看到,立即开口提醒,“走货梯。”
宗溟语气淡漠,“不然呢?”
面对宗溟疏离的反问,杭宁忽然语塞。他只想着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他和宗溟在一起,然而事实上却是宗溟比他还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吧,毕竟对宗溟而言,他只是一个参加选秀的普通训练生而已。或许更好看一点,更好笑一点,更能为节目组带来话题一点,但如果宗溟不是制片人,不是肩负着工作职责,宗溟可能根本懒得理会他。
在杭宁东想西想的时候,宗溟已经背着杭宁去到了货梯位置,宗溟抬手按开电梯走进去,直接选择了医务室所在的一楼。
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宗溟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去顶楼露台?”
杭宁没想到宗溟居然会问这件事情,他愣怔了一下,随即敷衍地答道,“我只是想四处参观一下,看到大门那里的平面地图上画着露台,就偷偷用货梯上去了。”
杭宁答完,又忍不住反问了回去,“为什么你……您也去了顶楼露台?”
顶楼露台不是一个经常会被人想起的地方,一位总制片人独自跑去顶楼露台的概率几乎为零,但是这个地方,对杭宁和宗溟而言非常有意义。杭宁想起那片只属于他们的星空,总是忍不住想要再试探一下,哪怕他无数次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宗溟,和他已经没任何关系了,但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想要问询。
宗溟似乎并未感受到杭宁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讲出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宗溟式的冷淡简练,“录制宣传短片,在选场地。”
杭宁有些僵硬的哦了一声,紧张的情绪沉沉地跌落回了原点。他知道宗溟并没有说谎,当初《临风》在录制选手宣传短片和中插广告的时候,确实都曾计划过在顶楼露台取景。
在一问一答结束之后,货梯刚好已经落到了一楼,宗溟背着杭宁走出电梯,稍微回忆了一下路线,步调沉稳地把杭宁带去了医务室方向。杭宁被宗溟背了一路都很配合,但在进入医务室之前,他终于用全部的倔强从宗溟背上挣脱了下来,并且抢在宗溟前面,一瘸一拐地敲开了医务室的大门。
宗溟站在杭宁身后,他望着杭宁,深沉的眸色压抑住了无数情绪。宗溟其实很想问,你就这么怕和我扯上关系吗?
杭宁并不知道宗溟在想些什么,他推开医务室大门,有些蹒跚地走了进去。
坐镇医务室的年轻医生只是第一次见到杭宁,但杭宁重生前就已经认识他了。
年轻医生名字叫做绍年,是从齐康他们家开的私人医院临时征调过来帮忙的。选用绍年的次要原因,是因为他业务能力很不错,选用绍年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是齐康家的远房亲戚。
绍年虽然资历比较浅,但当个医务室医生也足够了,反正是给一群生龙活虎的年轻男孩子当医生,谁也没准备让他医治什么疑难杂症,能治个跌打扭伤就算完成任务,更严重的伤情还是要直接送去医院。
绍年本来正坐在桌子边收拾他自己带来的几本医科专业书,他看到推门进来的杭宁,表情有些惊讶。临风学院明天才会开始正式投入录制使用,他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提前来看病,而且提前来看病的这个小练习生,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绍年见到杭宁似乎行走有些不便,立即主动过去搀扶住了他,顺便开口询问情况,“你怎么了?”
杭宁解释,“两边膝盖不小心磕到石板砖上了。”
绍年指了指接诊的位置,自来熟地说道,“你先坐过去吧,我看看伤情。你也是挺奇怪的,练习生不都很会跳舞吗,那身体控制能力应该很好吧,这样居然还能同时磕到两个膝盖,你是直接跪了?”
杭宁:……
杭宁默默转头看了一眼宗溟,绍年顺着杭宁的目光,终于也看到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宗溟。
绍年:……
绍年咽了咽口水,他靠近杭宁,一副很理解的语气说道,“其实跪了也不丢人,宗总制片是真的恐怖,我每次看见他,也很想跪。”
杭宁:……
杭宁不想和绍年聊他跪宗溟的那些事儿,他沉默不语地走到了接诊区的座椅上坐下,主动把自己的工装裤拽了起来。杭宁的膝盖确实伤到了,但好在并不严重,虽然有些红肿,但皮肤表面没有开放性创伤。绍年蹲下/身,大致地检查了一下,他非常确定眼前这个好看的练习生什么事儿都没有,擦点消肿的药膏,第二天早上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绍年重新站起身,开口说道,“没什么问题,我给你拿瓶药膏,回去擦擦就行了。”
杭宁也是礼貌地回道,“谢谢医生。”
绍年去到柜子边翻找还没来得及摆放好的药膏,他嘴上答着不用客气,却是莫名觉得医务室里的气压好像忽然阴沉了许多。绍年有些疑惑地转回头查看,刚好迎上了宗溟带着质疑的目光。
在和宗溟对视的瞬间,绍医生整个人都不好了,莫名想将自己整个人都挤进柜子里面。
绍年的身高和柜子不太匹配,他挤不进去,只能战战兢兢地问道,“宗总制片,您有什么事情吗?”
宗溟将目光落在了杭宁身上,“他的伤不严重?”
绍年用力摇头,“不严重,不严重,一点儿都不严重。”
宗溟似乎是不信任绍年的诊断结果,继续问道,“你确定他不需要去医院做个核磁共振?”
杭宁:……
绍年:???
绍年一言难尽地看着宗溟,杭宁根本没有必要去医院做膝盖的核磁共振,但宗溟真的可以去医院做一个脑部的核磁共振,膝盖肿了而已,搞那么大场面是想干嘛,霸道总裁必走剧情吗?
绍年在心里吐槽了宗溟千百句话,但他半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面对宗溟的质疑,绍年只能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又用再诚恳不过的语气说道,“宗总制片,真的没有这个必要,只是膝盖有些肿了而已,您还是快让他擦药膏吧,再擦慢一点,他红肿的地方就要自己恢复了。”
宗溟看着面前的年轻医生,微微皱起了眉头,而绍年在嘴快使用了一波嘲讽技能之后,也很想捂住自己的嘴巴,好在宗溟并没有真的和绍年计较什么,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看都没看杭宁,直接转身走人。
随着宗溟阔步远去,医务室里黑云压城般的窒息感也渐渐消散,邵医生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看向杭宁,想要寻求一下灵魂上的共鸣,没想到身边受了伤的这个小练习生情绪非常平静,平静得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宗溟那种大佬的存在一般。
绍年:???
绍年觉得可能是自己心理素质不太行,以后需要加强这方面的练习。
杭宁不知道他已经把绍医生带入了人生误区,在拿完药之后,他为了和宗溟错开,故意待在医务室里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然后才同绍年道别离开。
杭宁膝盖还有些疼,他慢慢悠悠地出了主楼往回走,刚巧在办公楼附近遇见了正要去食堂吃饭的西风、贺鹤和白凌画。练习生们居住的宿舍楼是在办公楼的西面,两个楼体之间隔着一小片桃林,而办公楼和食堂的距离就更近了,食堂是在办公楼的南边,两栋建筑之间只隔了一条主干道。
宗溟站在窗边,沉默不语地看着杭宁被其他几个练习生一起拉去了食堂,在杭宁从宗溟的视线里消失之后,宗溟又重新望向了宿舍楼方向。
此时通往宿舍楼的主干道忙碌非常,工作人员们正在一车车地往宿舍楼那里运送快递,宿舍楼门口也是堆满了一个比一个大的快递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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