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妖兽退去,清幽宗掌门死了,连凶名远扬的魔王也与曾经修仙界第一人的元缪一起死了。预言中的仙魔大战止在了这一刻。
可众人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般, 失魂落魄地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没人注意到,一个人影在秘境消失的最后一刻,只身踏了进去。
盛邛提着剑,走在被夷为平地的秘境中,目光扫过每一处疮痍。
察觉到一股可怕的气息,世界意识一头扎在因某两位打斗而出现的世界裂缝里,祈求着不要被发现。
“原来你在这里。”盛邛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它身后,徒手捏住了它的后脖颈。盛邛之所以刚来这个世界时没发现它,是因为它一直都躲在秘境深处。
世界意识是一团像云一般的气团,也就是传说中的天道。它感觉到身后的力道, 连忙扭了扭后半身, 从裂缝里拔出了脑袋。虽说它的脑袋和下半身都是一团看不清楚的雾气, 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你……你放开我, 我可不是好惹的!你信不信,只要我动动手指, 你就等着灰飞烟灭吧。”在秘境里藏了几百年的世界意识一边挡住裂缝,一边试图吓退身后的盛邛。
盛邛倏地放开了手,世界意识一时不察栽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遮挡了半天的世界裂缝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了盛邛眼前。
可惜这条裂缝太小,盛邛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
一旁的世界意识悄悄松了口气,却见盛邛突然执起剑对准了裂缝。
“你别冲动!”世界意识吓得脸色一变,它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吗?若是盛邛从裂缝中离开,它不会阻拦,可如今裂缝太小,不足以让他离开。世界裂缝就像它身上的伤疤一样,要是盛邛为了离开强行撕开它的伤疤,它得痛死。
盛邛收回剑,“他们在哪里?”
见他似乎并不打算撕开它的伤疤,它飘到了他面前,褪去惧意,正色道,“他们死了对你并无坏处。”
“是没什么坏处,”盛邛笑了笑,笑中带着一丝晦暗,“所以,你想借我之手除掉他们。”
世界意识噎了一瞬,这人怎么什么都猜得出来?
隆渡在渡劫前的顿悟的确有它的手笔,因而他才能这么快恢复与“祂”有关的初始记忆;元缪甚至觉醒得更早,在他经历拍卖会那日的事时,它就偷偷在他的神识中埋下了名为记忆的种子,再加上之后盛邛的提醒,他在与清幽宗对峙前,就已经记起了拍卖会的事,还知晓了遥远的源自“祂”的记忆。
隆渡明知一切却仍要与元缪决一死战,元缪亦如此。
而世界意识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它希望他们死去。
“对我没坏处,那对你呢?对你有什么好处?”盛邛看着它,目光透润又凉薄,仿佛早已看透了它。
世界意识本该是毫不偏颇的,可就像公正无私的元缪生了私心一样,它在漫长的岁月中也平添了一丝不该有的念头。哪怕是神,也难逃此劫。这就是为什么“祂”们需要下凡历劫,为的就是去除杂念。
“我只是想要一切回到正轨上。”世界意识声音中带着一丝懊悔和无奈。
元缪和隆渡其实都是几百年前“祂”在这里历劫结束离开后残留下来的神识。他们身上带着强大到他们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力量。若不是它贪图这股力量,故意留下了“祂”的这几缕残识,也不至于加速了整个世界的发展。过快的发展反而扭曲了世界线,各族之间矛盾越来越尖锐。用不了多久,仙、魔、妖、人四族之间将会爆发不可避免的大战。
发觉因为它的私心反而弄巧成拙后,它想弥补这一切。既然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这几缕残识,那就除掉他们,让一切恢复到原本的世界线。
“正轨?你确定如今还能回到正轨上吗?”盛邛望着扬沙弥漫的秘境,轻笑了一声。
世界意识低下头,或许他说的对,一切已经变了,它再怎么挽救也没办法恢复如初。
“啧,你真信了?”盛邛轻挑眉,脸上露出玩味的笑。
“嗯……嗯?”世界意识这才发现他居然在耍自己。可难道真的还有转机吗?
盛邛瞥了它一眼,眼里是对它智商的质疑,怪不得能干出这么多蠢事。他笑了一声,好心解释道,“他们死了,加上百年前妖王陨落,如今可还有谁能发动大战?”
是啊,最拔尖的几位已经没了,相当于把世界线往后退了退。之后只要它小心地守着这个世界,慢慢补好裂缝,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等等,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世界意识猛地看向盛邛,“还有你!”它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外来者比谁都有能力发动大战,搅得各界天翻地覆。
啧,竟难得聪明了一次。盛邛惋惜地摩挲了一下指尖,贴近它,“我猜,你躲在这里几百年,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送我离开,或是……杀了我。”
世界意识有些愤怒地捏了捏拳头,可盛邛说的是事实。它送不走他,也杀不了他。盛邛的身份是这个世界本就有的,受规则限制,就算它有足够的力量也杀不了他。反而是他早逝的兄长长生,是受“祂”影响凭空出现的身份。
“祂”几百年前历劫用的就是盛邛现在的身份,在“祂”离开后,盛家的一切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但因为“祂”与盛邛之间的种种恩怨,盛邛进入这个世界前,“祂”动用力量干预了这里,攀附清幽宗的盛家重新出现。为了防止盛邛一开始发现异常破开这个世界离开,“祂”捏造了一个与“祂”很像的兄长的身份,引得盛邛因为好奇留了下来。
盛邛原本应该经历的就是从前“祂”历劫时经历的一切。为了彻底把他留在这里,“祂”特地让盛邛也同样尝尝“双亲早亡,妻离子散,同族背叛,筋脉全毁,遭人欺辱,死无全尸”的滋味。只要盛邛死在这里,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惜一切并没有如“祂”所料。盛邛活得好好的。没办法,“祂”那股一直跟了盛邛多个世界的力量,不得不在拍卖会时出现。可惜那股力量还是被盛邛驱散了。“祂”对这个世界最后一次的干预就是同化盛邛,让他无法离开。
“所以,是祂不让你走。”世界意识恍然大悟道。它叹了口气,就算它很想送盛邛这尊大佛,可“祂”的力量不是它能扭转的。
“你叹气作甚?我可没说我不走。”盛邛睫羽轻颤,“只不过,需要你配合。”
世界意识还没来得及问怎么配合,就被盛邛敲晕关了起来。
一晃眼,盛邛就已经从秘境出去了。
景煦和盛息正好赶到清幽宗,看见盛邛,不由松了口气。
“掌门他……”景煦动了动唇,终究没有问下去。
盛息也沉默地站在一旁,眼里露出一丝难过。
盛邛看向盛息。从世界意识身上他获取了这个世界最原本的世界线。原本的世界,没有“祂”,没有元缪和隆渡,也没有盛邛。身为气运之子的盛息并不会这么早进入天极门,而是在八年后。在他十八岁时,他在母亲郁郁寡欢离开人世后,被族人赶了出来。成了孤家寡人后,他不再隐藏修为,顺利进入了天极门。
但那个世界没有元缪,没有元缪的天极门虽还顶着天下第一宗的名头,却早已开始败落,反而是清幽宗的产业遍及修仙界和人界,渐渐一家独大。不存在隆渡的魔界和妖王之子没那么早出生的妖界,都不及修仙界实力强大。
清幽宗野心膨胀,想一统四界,不断奴役人族,折磨魔族,虐杀妖族。盛息是气运之子,不可能坐视不理。
之后的故事盛邛不问也能猜得出来。无非就是盛息一路捡机缘,提修为,最终除掉坏事做尽的清幽宗。
“父……父亲,怎么了?”盛息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神色带着一丝怅然,不禁问道。
盛邛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要你的一滴血。”
“啊?”盛息先是一愣,尔后立即伸出手,示意他赶紧取。他甚至连盛邛要做什么都没问。
盛邛放出一缕灵力,迅速他手上划了一下,一滴血被灵力带走。伤口很小,几乎转瞬就找不到伤在哪了。
“我也要吗?”一旁的景煦挠挠头,也跟着伸出手。
盛邛看向他,认真道,“你不用。”
“真的?”景煦将信将疑地撇撇嘴。怎么就要盛息的不要他的?这是差别对待!
盛邛的灵力中,现在已经有了盛息这个气运之子的血,还有之前刺过元缪一剑得到的血,以及救下隆渡时沾染的血。
眼下他要做到就是和馍馍一起回到秘境,用带着这些精血的灵剑撕开那条裂缝,或许就能无伤地离开。留下的这丝灵力还可以帮世界意识补全裂缝。
盛邛急匆匆离开后,景煦突然叫住了听盛邛的话准备回家料理族人的盛息。
“师兄,你要和我一起去?”盛息莫名觉得他有些奇怪。
景煦摇摇头,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日后要好好修炼,遇到麻烦可以找师父帮忙。”
盛息点点头,那是自然。好好修炼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见他不再说什么,盛息往俗世的方向离去。
还没走出修仙界,他突然停了下来。师兄的话……怎么有种交代遗言的感觉?
越想越害怕,他立刻往回赶去,却看到景煦已经拿着佩剑刺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师兄!”盛息连忙运转灵力往他身体里输去。
景煦却轻轻摇了摇头,把心头的一丝精血送到他手中,“记得……给……盛邛。”
“为什么?师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死?你起来,你告诉我啊。”盛息无论怎么救都救不活他,忍不住跪坐在他身旁大哭道。他刚经历了师尊的死,马上又看着师兄在他眼前渐渐没了气息,心中瞬间崩溃。
盛邛刚找到馍馍,手里的灵剑突然有所感地动了动。不远处,是失魂落魄跑来的盛息。
“父亲,师兄死了。”他捧着那缕纯净的精血,红着眼道。
他本想把景煦带回天极门,可还没做什么,景煦的尸体便消散了。
盛邛碰到精血的一瞬间,明白了一切。景煦其实和元缪、隆渡一样,都是“祂”丢弃的残识。元缪代表着“明”的一面,隆渡更像他,代表着“暗”的一面,而景煦是“祂”最接近“人”的一面。“人”的一面比“明”和“暗”更难察觉,没人能猜到“祂”曾有过如此接近“人”的一面。
刚才盛邛问盛息要那一滴血的时候,景煦恐怕已经恢复了记忆。
他们知道,只有他们都死去,掣肘盛邛的力量才会消失,他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在这里待了太久,走不了了,不如献祭自己,让来自同一处的盛邛走。
盛邛和盛息一起去了景煦自尽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留下。
盛邛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父亲。”盛息下意识喊了他一声。
盛邛看向他,他知道等他离开后,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走。盛息甚至不用历尽万险扳倒清幽宗,他只需要好好地走他自己的修仙之路就可以了。
盛邛喟叹一声,把一缕剑意留在了他胸口的坠玉里,坠玉的裂缝逐渐消失。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盛息被留在了原地。日落又日升,一切仿佛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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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邛不在,又没了麒麟压制,整座仙岛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仿佛笼罩在一片黑云之下。漫山遍野的植物都在狂风中抖动起来,群魔乱舞般,似乎要把一切吞噬。
阴气不断从地底下泄露出来,岛周围那一圈黑色的潮水时不时拍在岸上,发出毛骨悚然的响声,好似要把整座岛都拖进幽暗的深渊中。
唯独岛中央的宫殿,屹立在黑暗中,任凭风吹雨打,依旧闪烁着金灿灿的光。一声长长的刺啦声响起,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盛邛慢步走了出来。
雨过天晴,阿花和小黑看着骤然变好的天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黑向终于回来的盛邛走近,把死死捏在手里的萝卜精递给了他。
“你抓它干什么?”盛邛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萝卜精,不解道。
经过小黑的一番解释,盛邛才知道原来之前岛上那道时不时发出播报、故弄玄虚的声音是萝卜精发出的。准确来说不是萝卜精,而是藏在萝卜精身体里的岛灵。
这座仙岛没什么动物,地底下却长了很多像萝卜精一样的植物。更深的地底下则关押着诸多怨魂邪灵。
受邪灵影响,岛上的植物多多少少都发生了异变,就像这只萝卜精一样,平时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实则稍不注意就会把偶然流落到这里的动物拆骨入腹。故而这里阴气冲天。
岛灵在这些奇怪的东西没出现时就在这座岛上了,是这座仙岛生出的灵智幻化。但自从这成千上百年来,被神仙抓捕的邪灵都被关押在这里,这里就彻底变成了炼狱。
直到盛邛出现在这里,盛邛身上有着和邪灵很像的气息,却又有些不一样。更奇怪的是,他身上还藏着一丝神力。
岛灵意识到或许他会是救这座岛唯一的希望,故而特意附身到地底下这些成精的植物身上,试图吸引盛邛注意,未曾想他完全没在意。
它好不容易控制了这只成功混到他们身边的萝卜精,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盛邛就从作为关押邪灵入口的宫殿离开了。
如今,它还被他们抓了个正着。
盛邛盯着主动从萝卜精身上下来的岛灵,“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没能吸引盛邛注意挫败了好几个月的岛灵眼睛一亮,热切无比地说道,“不用您做什么,只要您在这里就行。”
不知为何,盛邛在岛上时,邪灵完全不敢放肆。
“哦,是这样吗?”盛邛点了点额头,“可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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