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涉世未深,初次见面便一口一个姐姐地唤。秋辞霜想让她换个称呼,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遂作罢。
“它既能跑,这满山遍野的都是竹子,难不成要将整座山翻过来?”
秋辞霜回想自己看过的书册记载:“它只是有灵,既是因人气而生,自是出不了这片有竹筒酒的范围。”
“明白了,它若想被拆吞入药,自然会乖乖让我找到,跟我走,对不对?”
秋辞霜:“……胡搅蛮缠。”
顾无觅转身,疑惑道:“师姐,你说什么?”
秋辞霜看她半晌,方道:“无事。”
“哦,”顾无觅便没在意,只历历数来,“我记得之前看的书,书上说竹心蕊因感应到人气而脱离植物无思之境,生出自我意识。若真是盛开,也会在生人到来之时自行沉入地底不被寻到,除非它自己愿意出现,否则只能将整座山翻过来或许才能找到它,的确如此吗?”
秋辞霜蹙眉:“你从何处得来这套说辞?”
“我家藏书阁的《妖物通考》,”顾无觅说,“与仙道的记载有出入?难道竹心蕊本不是这样长的……”
这种平日里甚少入药的药材记载实在是少,秋辞霜不会知晓她随联系不上996,却仍能够打开之前下载好的资料。
“将整座山翻过来?”
“……我随便说的,”顾无觅道,“它又不能离开这片生养它道土地范围,如若不想出来,可不是要将整座山都翻过来?”
虽说初听上去有几分荒谬,但也并非不可行的法子。
秋辞霜不说话了,顾无觅用神识将土地一一扫过,此等劳神费力之举自然是快不过竹心蕊的移动速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顾无觅跃上一棵古树托腮望着紫竹林。
“不找了?”秋辞霜到她身旁坐下。
“其实梦境的关窍并不在此吧?”顾无觅有些迟疑,“我会给自己设置如此困难的障碍?”
依她的性子,或许便直接懒得往更深的梦境编造,只采到第一味药材便结束梦境比较正常。
秋辞霜淡淡道:“若实在出不去,等食梦兽吃饱了,或许便会将剩下的梦境都放掉。”
顾无觅说:“我感觉它已经在吃这一个了,你看,远处原先还隐约能够看见山峰,眼下只剩一片雾霭。”
“被它吃了会怎样?”
秋辞霜道:“于修道之人,顶多昏睡半晌,忘记梦境而已。”
顾无觅寻了好些日子才找到这一只食梦兽,若是自己真昏睡过去,那它肯定早跑得没影了。
有点难办。
“我还没问,”她忽地想到,“师姐你为何会在此?”
秋辞霜:“委托任务在身,相邻城中有官民请求凌霄宗帮忙制服一只……妖兽,不过据他们的描述看,这只妖兽如今便是此城中的食梦兽了。”
顾无觅道:“制服?”
秋辞霜:“赶走。”
顾无觅奇道:“那它如今已经跑到其他城中了,岂不是任务已经完成了。”
秋辞霜觉得甚有道理。
顾无觅一番话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反而让秋辞霜* 单方面做完了委托任务。
她将思绪重新扯回食梦兽身上,要想捕获食梦兽肯定不止有顺着它的心意走这一种方法,否则被困梦境中的凡人无法意识到自己尚在梦境,岂非只有等食梦兽将梦境吞食干净。她此时方知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秋辞霜却问:“配药何用?”
就那么想要食梦兽的灵石?
顾无觅总不能说是想看一下当初贺清究竟给你灌了什么,但一时又编不出足够充分的理由,只随意扯了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家中所需。”
秋辞霜道:“只有你寻?”
顾无觅:“……不是。”
秋辞霜道:“那你寻不到,也不必忧心。”
顾无觅想撤回自己先前的话,果然一句谎话需要无数个谎来圆。秋辞霜几句话将她的忧虑给堵死了,她深吸一口气,竟一时没想出什么话来。
996不在,她甚至看不见秋辞霜的好感度——是了,她真正的目的哪里是什么竹心蕊食梦兽不知何名的药,这些都是她达成最终目的路途中的线索与手段而已。
唯一的核心只在秋辞霜。
可她实在太难带着攻略任务这一明确的目的性与秋辞霜交心了。
左右寻不到,晌午时分顾无觅带着秋辞霜回山下的木屋再做计议。她觉得自己的路子走得也忒绕了,为了秋辞霜的好感度得先复原那日姚怜给贺清递的药,为了这药得获得食梦兽的灵石,为了灵石如今得破自己的梦境,为了破梦需要先找到竹心蕊……
如此复杂的过程都简历在她的猜想之上,即复原当初的药就能找到秋辞霜修为出问题的真正原因,帮助她恢复修为。
一切都乱套。
她心事重重地从厨房找了糕点摆到桌上,摆完一看秋辞霜才想起她不食五谷,而这厨房中的吃食也不知究竟是顺了谁的意,都是些秋辞霜平日里绝对不会碰的东西。
难道她自己的梦境并非她自己的意愿吗?
秋辞霜瞥了眼桌上的糕点,顾无觅以为她并不吃,便准备端走:“师姐你等等我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
秋辞霜:“……不吃也行。”
顾无觅:“……”
行,倒是她关心则乱。
她半垂着眼,一时间没收住情绪,加上手滑,小碟撞在木桌上的声音便在不大的房间中格外刺耳。
秋辞霜少见她与自己闹脾气,抬眼问她:“怎么?”
顾无觅狠一狠心,干脆道:“师姐你不难受吗?”
秋辞霜迷惑:“难受什么?”
顾无觅道:“你若仍旧是原先无情道的心境,或许根本不会被扯进食梦兽的梦境中。”
这倒是实话。
误打误撞让她猜对了,无情道的梦境太过寡淡,想必并不符食梦兽的胃口,“味同嚼蜡”的字面意思用在此处倒是合适。
秋辞霜没反对,只当她仍旧在纠结当日之事:“不是说过不必自责?”
顾无觅别过眼去。
秋辞霜沉默半晌,方道:“从前你并非如此。”
顾无觅心说这句话是什么情侣七年之痒吵架标准开端,一面却也道:“我一贯如此。”
梦境中感情用事也是理所应当的,她给自己的异常行为找到了缘由。
食梦兽喜欢吃吵架的梦吗?
她想从这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梦境中出去,无论是否还能记得。
“那便依你说的吧。”秋辞霜似乎叹了口气。
这架吵完了?
顾无觅不可置信,一时无措。
毫无体验感。
“过来,”秋辞霜从梳妆匣右侧取出一方手绢,将她指尖方才不慎沾到的糕点碎屑擦了,轻斥道,“吵什么?”
顾无觅:“……哦。”
不是,等等。
秋辞霜为何会如此轻车熟路地将手绢从梳妆匣中取出?
她甚至都不知晓这匣子里竟有手绢。
第42章 宗门二三事
宗门二三事
顾无觅一时怔住了, 秋辞霜还隔着手绢抓着她的指尖。她下意识微微蜷缩了手指,抬眼看秋辞霜,恰好对上她问询的视线。
“又做什么?”秋辞霜手上加了点力, 不准她躲。
顾无觅有一瞬间怀疑这或许为秋辞霜的梦境。其实仍旧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既说竹心蕊在仙道甚少入药, 秋辞霜并非药修或丹修,又是如何对它了如指掌的呢?
先前几种灵草她也都准确地说出了采收地点。
还有妆匣中的手绢。
“师姐,”她问,“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秋辞霜道:“何出此言?”
“你对这里好熟悉,”顾无觅见她没反对,心下又是一沉,“紫珠草、鲜灵菌……竹心蕊,你都知道在何处。”
“……还有这方手绢。”
她越说越觉得事实如此,不然为何自己对这一环境全然不知,反倒是秋辞霜驾轻就熟?
如果这是秋辞霜的梦境, 一切便合理起来。
她可以拖延着让自己无法从梦境中出走, 只为满足她的一己私欲。
一己……私欲?
顾无觅不明白眼下究竟有什么能打动秋辞霜, 她没说出口的猜测被秋辞霜接上了:
“所以呢?”秋辞霜任由她将手抽开了,“你以为这是我的梦?”
顾无觅没说话。
她不愿意这样揣测秋辞霜,得出的结论好像并不合理。因否定一种猜测而直接承认另一种, 似乎……也并不妥当。
真正到了这时还是猜疑,顾无觅也厌恶自己总是将筹码都押在她人身上,996不在她甚至无法从秋辞霜对自己的好感度来作辅助判断——尽管从前她就摸不清这一数值的变化规律。
“若是我的, ”秋辞霜拉开妆匣,从里面的暗格里取出一枚玉佩, “那这也是我的吗?”
红绳悬挂在莹白如玉的指尖,顾无觅太过熟悉以至于第一眼便认出……那是顾家的物件。
更准确来说是她的。
她从传到这个世界来……便一直随身戴着, 直到后来在秘境中将她给了秋辞霜。
“戴着这个与我双修,”秋辞霜居高临下,“又将它赠予我。”
顾无觅呼吸一滞。
“刻着你们家的族徽,”秋辞霜屈指敲了敲妆匣表面,上面同样刻了精致的莲纹,“三番五次装不相识。”
“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
顾无觅不觉往后退至抵上石壁,她现在看秋辞霜得微微仰头,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怪原书对魔道着墨实在太少。
怪996人工智障一样总是连不上数据库。
怪……还有谁能帮忙背锅?
秋辞霜微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冷然道:“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并不知晓魔道世家赠送族徽玉佩是定情。”
顾无觅:“……”
有没有人帮助她克服一下文化差异?
所以她一直以来到底在胡乱担心些什么啊?
双修修过了信物也赠了,她以为自己拿的是破镜不重圆换攻剧本,事实上在秋辞霜看来大抵是一场精彩的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还是莫名其妙的主动赠信物之人逃走的剧情。
秋辞霜道:“还以为是我的梦吗?”
她颇为冷漠:“我们修无情道的,并不做将定情信物藏在妆匣中的梦。”
顾无觅回想起自己当初的行为,只觉实在是太过轻浮,不够庄重,随便地就将玉佩给送出去,然后自己跑了。
好好好,到头来渣攻竟是她自己。
她小声道:“那你不说……”
秋辞霜:“你真不知?”
顾无觅乖道:“没有。”
她丝毫不怀疑她要是说不知,秋辞霜能当场将她给……她也想不出来能怎样。
不过,既然并非秋辞霜的梦,那为何她对梦中事一无所知?
除非……除非应了她最初便否定的猜测——
是“顾无觅”的。
她眼下不过方及笄的年纪,竟是在此时就已结识秋辞霜了么?
而她从这具身体中所感应不到的东西,食梦兽却能更敏锐地察觉到。
她好像并非是创造一段新的剧情,而是补全剧情遗失的部分。
她是扮演,亦是在寻找。
秋辞霜也不拆穿她,只说:“好,你没有。”
她垂眼,神色喜怒不定:“那你方才在闹什么?”
顾无觅抿了抿唇,嗓子干涩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开始后悔方才回屋没喝水。
声音比方才还要低:“没有……”
“没有?”秋辞霜另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想好再答。”
顾无觅逃无可逃,眼睫也颤得厉害:“我错了,姐姐。”
乍然听闻这个称呼,秋辞霜手一顿。
顾无觅眼中亦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她方才是唤了秋辞霜……姐姐?
这个称呼似乎脱口而出,并未经过她的思考,好像只是身体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秋辞霜回过神,还欲再说话,却被小师妹微微踮脚吻住了。
顾无觅眼睫都坠着水珠,视线雾蒙蒙的,她仰着头有些呼吸不畅,连气息也是紊乱的。
“姐姐……”她唤道。
秋辞霜只唇瓣染了春色,闻言道:“怎么?”
顾无觅搂住她脖子的手还在背后卷她的头发,与她咬耳朵:“换个地方。”
秋辞霜问:“不在梦中?”
顾无觅没答,秋辞霜被她顺势推坐到榻上,方欲起身腿上便多了另一人的重量。顾无觅这下比她更高,在她额心落下如神誓般虔诚一吻。
秋辞霜没拦,一手虚揽在她身后,免得她掉下去。
顾无觅跪坐在她大腿两侧,身侧萦绕的都是幽兰若有若无的香气。她一路吻下来,秋辞霜锁骨处被犬齿磨得发红,微仰起头闷哼一声,被褥被抓出散开来的褶皱。
柔软的床榻好似一朵积雨已久的云,窗外开始有淅淅沥沥的水声,潮湿惹得指尖也发黏。黑白两色的衣带堆叠在一处,晕出点染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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