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润青眼看她再往后退就要一脚踩空,赶紧抓住她的袖口:“当心。”
陆轻舟大概这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荒唐的惊吓,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一瞬间就挣脱开了郁润青的手。
这回轮到郁润青怔住了。
郁润青怎么也没想到,陆轻舟会是这种反应,简直是把她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你干嘛这么害怕,我又不是要非礼你。”郁润青迟迟疑疑地问:“你应该,不讨厌我吧?”
陆轻舟似惊魂未定,喘息略有些急促的看着郁润青。不过陆轻舟到底是陆轻舟,日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哪怕如今尚且青涩,也不至于彻彻底底的方寸大乱。
她很快恢复如常:“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你不是说,数十年后,你我……”
年纪轻轻的夜守,连道侣两个字都难以启齿。
郁润青弯唇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那证据可多了,譬如你腰上有一颗又浅又淡的红痣,平日里我一碰你就说痒,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话音未落,陆轻舟莹白如雪的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估计摸起来都发烫。
“哎,这么说你应当也不会信,你哪知道自己腰上有没有痣呢。”郁润青笑道:“好在你腿上也有一颗痣,就在……”
陆轻舟疾声打断她:“不要说了!不准再说了!”
“好,我不说。”郁润青抿嘴微笑,很温和地看着自己未经人事的道侣:“那现在你相信了吗?”
陆轻舟红着脸,微不可察地点一点头,过一会,又看向她,眸中含着潮润的水光,略有些许好奇地问:“你,跟我,为什么会……”
是要好奇的,不好奇那才奇怪呢。
可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太好回答。
郁润青想了想,说:“自然是因为我们两个情投意合。”
“情,情投意合?”
“什么意思?你不信?你真的讨厌我?”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陆轻舟很小声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对我……”她抬起头,那双眼睛亮亮的,好似天上的星子,装满了欣喜和期待:“是什么时候的事?”
郁润青忽然想起闻掌教那番话——“她是被我擅自带回淮山的,没有同年的师兄弟师姐妹,自来就是一个人,小小年纪,总是孤零零的,旁人说笑玩闹,她就只安安静静的在边上看着……”
此时此刻,郁润青竟生出一种留在这里,一直陪伴着她的冲动。
该死的幻境,还真会拿捏人。
郁润青深吸一口气,以此舒缓心中不断涌上来的那股烦躁。
“你怎么了……”陆轻舟垂下眼睫,样子很乖:“是不是我问的太多了?”
不行,忍不了一点。
郁润青打定主意,眼睛也不眨一下道:“就这几日的事。”
她但凡说明年,或者几个月后,陆轻舟也会深信不疑,可她偏说这几日。陆轻舟有些诧异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郁润青决心要永远保留这个幻境,并留一缕神识陪在二十岁的陆轻舟身边,所以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等缘分来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陆轻舟的脸又泛起红晕,那时很罕见的,独属于少女的娇羞。
郁润青为着她,心里一阵阵发软,也有些酸胀的痛。
那些本该恣意纵情的年华,她是一个人度过。
“小舟。”郁润青轻声问:“我走之前能不能抱你一下。”
陆轻舟抿着唇,没怎么犹豫,便向她靠近。即便有些紧张,僵硬,无措,也还是勇敢坚定的站在了郁润青面前。
所以,哪怕只是陆轻舟的一缕神识,郁润青也想为她编造一场永远不会被拆穿的谎言。
“其实是我先喜欢你的,死皮赖脸缠了你很久,你才答应与我结为道侣。”
陆轻舟仍然是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很郑重地说:“那这一次,换我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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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趴真的只能算作番外哈哈哈哈哈,写到正文里太突兀了
第141章 宜睡(三)
宝葫芦本身并无杀伐之气,幻境内的气息也称得上柔和纯净,果然如郁润青所料,这是一件失主的法器。
大抵是鸿蒙之主陨落后将它遗失在外,恰巧被凡人所拾,惹出了如宋员外府上那般的祸事,从而引来老道。老道得此法器,却不擅使用,只知它会害人性命,于是一番花言巧语将其赠予了宋员外的侄子,想要以此替天行道。
机缘巧合下流落到了郁润青手中。
让失主的法器认主,将神识永远留在幻境里,这对郁润青而言一点都不难。
令她有些犯难的是,眼下幻境里的“郁润青”是依照二十岁陆轻舟的记忆编织而成,是有形无魂的一具空壳。
也就是说,她得抽出一缕神识,填满那具空壳。
问题正在这个“抽”字上。并不是从书架当中明确抽出一本书的那个“抽”,而是去庙里摇签命由天定的那个“抽”。
郁润青真怕抽出什么不该抽的,她一时半刻又不好弄回去,到时候不知要平白添多少麻烦。
老天保佑,只要不是在镇魔塔那三年的神识就好……郁润青看着远处的空壳,屏气凝神,掐诀结印,很快就从眉心间召出一缕神识。
如同一场豪赌,郁润青将神识缓缓送入空壳之中。不多时,原本正在院中小憩的“郁润青”猛地坐起了身,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毫不意外的与并未刻意掩饰自己踪迹的郁润青对视上了。
看到神识那无比震惊的样子,郁润青悄悄松了口气,心想这么大惊小怪的,八成还很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
郁润青安下心,走到她跟前,凭借对自己的了解,将她的来历和幻境一事全盘托出。
神识懵了一会,倒也勉强接受了,可对于郁润青的要求,她并不肯妥协:“凭什么,我不干。”
这下轮到郁润青发懵:“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话?陆轻舟,她日后将是你的道侣,我不过是要你早些陪在她身边……”
“我听懂了!”神识眼角微红,面露怒容,很不客气地扭过头去,斩钉截铁道:“不论你日后为何与她结为道侣,如今想让我去讨好她,不可能!”
“你——”
“士可杀不可辱!”
这话听着耳熟啊。郁润青忽然意识到,眼前这缕神识多半来自她二十岁出头那一年,也就是被陆轻舟用戒尺打手板之后……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那会竟然是这么一个好赖不知的犟种。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劝?估计劝不动。骂?也没什么用。
郁润青只能威胁:“既然如此,我只好另召一道神识取代你,你可要想明白了。”
神识本不存于世,仅用于魂息之术,可在幻境之中却能自成一脉,说穿了,与活生生的人别无二致。而一个活生生的人,纵使知道自己是在幻境之中,恐怕也不愿轻易的舍弃性命。
神识却哼笑一声道:“幻境而已,我才不稀罕,何况你想取代我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吧,不然还在这和我废什么话?”
怪不得她当年在花间观听学的时候那么不招人待见……郁润青深吸了口气,心想人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她何必同自己一般见识。
“行,强扭的瓜不甜。”郁润青道:“你终究是我的一缕神识,我不勉强你,你最好也别给我捣乱,”
宝葫芦已经认主,自然可以于幻境当中再造一具空壳,郁润青费了些力气,又抽出一道神识,如此庭院里就有了三个“郁润青”。
第三个“郁润青”不可避免的也受到了惊吓:“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郁润青先行问道:“陆轻舟你可认得?”
她一抿唇,不是很自在地说:“我的道侣我怎会不认得。”
郁润青眉头微蹙,又问:“你方才在何处做何事?”
她有些警惕的审视着院子里另外两个自己,迟疑片刻才道:“在小拂岭,寻觅流云伞的过往。”
万幸,居然是失忆期间的一缕神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郁润青终于松一口气,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果然,这一个“郁润青”比上一个犟种要更讨人喜欢,不等郁润青说完就马上答应了下来,那股爽快劲让一旁的犟种都有些难以置信。
郁润青回过头看犟种:“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犟种真不愧是犟种,丝毫不后悔,仍然是那句:“我才不稀罕。”
陆轻舟的那缕神识并不知此处是幻境,世间又不可能有两个郁润青,犟种自然是要离开的。
可幻境制造出的人,只会随着幻境消散而消散,郁润青不得不在这个幻境里撕出一道口子,将犟种带去另一个幻境。
偏生是在郁润青划开幻境裂隙的节骨眼上出了变故。
谁也没有想到,裂隙那边竟然会是陆轻舟,犟种一看到陆轻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而答应要留在幻境中的“郁润青”反倒习惯性的凑上前。
“别——”郁润青试图阻拦,可手刚伸出去就被带到了裂隙的另一端,只那么短短一瞬间,待她回过头,裂隙已然合拢了,蓝天白云间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郁润青”浑然不知自己闯下大祸,还在那里开开心心地唤着“陆师姐”。
陆轻舟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郁润青,也丝毫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怪我。”郁润青叹道:“是我疏忽了。”
宝葫芦不能凭空编织幻境,郁润青想要撕出一道口子,带犟种去另一个幻境,那宝葫芦就免不得再引入一缕陆轻舟的神识,制造全新的幻境。而宝葫芦认主之后,有了属于郁润青的气息,这一次直接将陆轻舟的全部神识都引入了幻境。
“我大概听明白了。”待郁润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陆轻舟才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我倒觉得很有趣。”
“有趣?你是没瞧见她那个宁死不屈的样子,偏偏我还同那时的你说是我一直对你死缠烂打,倘若她们两个凑到一块去……”郁润青越想越烦躁,看另一个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善。
小润青本就是有一点心虚的,被这样盯着,不由地往陆轻舟身后挪了挪:“陆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相貌,但小润青的眼睛里总是透着些许稚嫩懵懂,陆轻舟鬼使神差的对郁润青说了一句:“你别吓唬她。”
此话一出,且不说郁润青作何反应,小润青已经紧抿着唇克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了,那副狗仗人势暗自得意的模样,叫郁润青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
不过,她当然无需和自己的一缕神识计较。郁润青微笑:“小舟,时候不早了,我们该离开这了。”
是要离开的。
可是……
陆轻舟看向可怜兮兮的小润青。即便知道她只是一缕神识,此刻要将她抛下,独留在幻境之中,陆轻舟也有些于心不忍。
小润青很会顺杆爬,一注意到陆轻舟的眼神,马上就眼泛泪光了,那难舍难分的倒霉样,一下子把郁润青衬托成了心狠又无情的恶人。
郁润青这会真觉得她比上一个犟种还讨厌。
“陆师姐……”小润青不仅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有着明确认知,还非常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没有仗着陆轻舟心软就提出很过分的要求,只垂眸敛睫,软声细语道:“你就再多陪我一小会儿,可不可以……”
陆轻舟难以拒绝。
郁润青也不愿意在道侣面前做这个恶人。
好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郁润青这样想,却很快为自己的心慈手软而感到懊悔了。
微风拂柳,绿草如茵。幻境之中的小拂岭正值初春,晌午的阳光晒在院中铺了竹席的长榻上,暖融融的,格外安逸。
小润青缠着陆轻舟倚在长榻上,一开始还只是和她说说话,可盯着陆轻舟看久了,逐渐心术不正,一会问“陆师姐我可不可以抱着你”,一会又问“陆师姐我可以不可以亲你一下”,言辞上倒是挺客气的,举止却越来越无所忌惮。
郁润青眼看着她不再是浅尝辄止,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强行将她和陆轻舟分开:“你别太过分了。”
陆轻舟脸颊微红,也是少见的因为害羞而有些不知所措。
相比之下,小润青简直称得上厚颜无耻:“我怎么过分了?陆师姐是我的道侣,我亲自己的道侣是犯了天条吗?”
还不等郁润青有所辩驳,她又紧接着说:“而且陆师姐也很喜欢我亲她的。”
常人行事或有权衡与考量,可一缕神识终究不能顾念太多,她爱陆轻舟,自然渴望更多的相处,更多的亲近,以及想要讨陆轻舟的欢心。
她比郁润青更清楚,自己只是郁润青身上的一部分,所以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羞耻。
相反,她觉得不能让道侣沉浸于这一刻欢愉的郁润青才是犯了天条。
而陆轻舟呢。
陆轻舟这会更能设身处地的理解宋员外的侄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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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犟种追妻火葬场,我尝试一下用第一人称写,再然后就是现代番外了
第142章 宜睡(番外)
距离那离奇的一日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淮山还是一切依旧,如果不是陆轻舟太反常,我一定以为那日发生的种种其实是一场梦。
陆轻舟,我日后的道侣,她在提前得知这件事后频频向我示好。
可陆轻舟显然不擅此道,她向我示好的方式是每日天不亮就来小拂岭等我,而我晨起要去花间观听学,免不得和她见上一面。
“润青。”她微笑着,假装熟稔地唤我,脸微微泛红,说上两句最平常不过的寒暄:“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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