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过。”
“没错,那本游记是一名游医所著,他采药途中误打误撞闯进了天幽谷,恰好遇见美人尸盛开,倍感惊奇,为了一探究竟,决定常驻在天幽谷,如此九年之后,又等到美人尸盛开,那游医想让世人皆能一睹奇观,便将美人尸带出了天幽谷,可盛夏之际,还没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美人尸就腐烂了,他向旁人说起,无凭无据,旁人也不信他,更不愿随他去再等九年,游医因此郁郁而终,临死前写下了这本游记。”
“世上真有美人尸?”
前世种种,不便回首,郁润青自然不能说曾借长寒之眸亲眼目睹,只道:“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应当是确有此花。”
“你要以美人尸作为玹婴的肉身?”
“此乃下策,肉身到底还是用惯了的好,我想美人尸能化作人形,当中一定另有玄机,若能摸清楚其中的关窍,或许能替玹婴重塑肉身,实在不行,就只能凑合凑合了。”郁润青笑道:“美人尸九年一盛开,权当她九年一转世,如此修炼上千年万载,说不定真能修炼出一种境界。”
换了旁人,听郁润青所言,定认为她是狂想,妄想,可陆轻舟看着眼前兴致勃勃的郁润青,不由想起封印在鳐池最深处的八大逆天术。
这眼看着,第九大逆天术就要横空出世了。
“那么你接下来是打算去天幽谷寻美人尸?”
“虽说美人尸是夏季盛开,但也不妨先去瞧瞧,万一有什么变故呢。我本打算先回淮山陪你过完除夕就启程,没想到一出门就遇见了你。”
陆轻舟仍有不解:“蜀中山高水远,你一走,就不怕这些傀儡不服管教?”
郁润青道:“不是有玹婴吗,你别看她如今还没有板凳大,往那群童尸跟前一戳也能震慑得住,退一万步说,真出了乱子,她尽管可以回魂到肉身之中,所以即便我远行一段时日也不必有顾虑。”
说完,郁润青才想起来问:“你今日怎么这般清闲,竟特意来看我。”
陆轻舟故作正经:“你怎知是我特意来看你?”
郁润青笑道:“只怪瑶贞太藏不住事,你若有公干到此,她老早就给我通风报信了。”
陆轻舟垂眸将她递过来的半颗山楂吃了,又抬眼看她,唇角微弯道:“那她就没告诉你,我近些时日也没什么事?”
郁润青睁大了眼睛,乌黑的瞳仁都颤了一颤:“真的?”
“我几时骗你取乐。”
“那你可以陪我一起去蜀中?”
“倘若你愿意我陪……”
“愿意愿意。”郁润青连声说:“一百个愿意。”
陆轻舟看着她,忍不住笑,心想难怪钟知意说师父较比从前活泼了些,她这脾气秉性的确越来越像早些年的模样了,整日里不想着勤于修炼,只爱钻研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再不然就是顶没出息的吃喝玩乐。
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就惦记上了蜀中的峨眉山,九寨沟,和与之齐名的红油抄手。
如此过一生,倒真是令人惋惜的短暂。
有那么一瞬间,陆轻舟甚至可以理解玹婴想要求得永生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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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啦!这个月一定能完结!
第138章 宜游(三)
蜀中之地,民风热情淳朴,女子又貌美娇娆,尤爱穿红着绿,敷粉涂脂,繁花似锦之气象绝非别处可比拟。
郁润青也入乡随俗,一袭格外晃眼的宝蓝色锦衣,坐在与闹市相临的街边廊阁上,一边喝茶一边逗弄悬挂在廊下的黄雀儿。
这样一看她,着实很像个出身富贵又没什么本领的江湖方士。
陆轻舟将两锭加起来足有十一二两的金元宝放在桌上,对郁润青道:“这是宋员外给的定金,说事成之后还有百两黄金。”
关于宋员外一事,还要从两日前说起。
郁陆二人在城中闲逛,看尽美景,吃尽美味,正要离去寻那天幽谷时,赶上一帮身着灰衣家丁打扮的男子追着一个老道士打,那老道士鼻青脸肿,哭天喊地,甚是可怜,郁润青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出手拦了下来,又询问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这宋员外命中无子,早些年过继了一个侄子到膝下抚养,将其视如己出,宠爱有加,可这侄子并不是个好的,是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不仅十分好赌,还沉溺酒色,终日流连于烟花柳巷,宋员外劝说无果,也只能随他去了。
前些时日,这宋员外的侄子刚在赌场消遣完,一出来就碰见个老道士,那老道士称他面露红光,有紫气东来之相,是一生的富贵命。宋员外的侄子听后很不以为然,说我本就是天生富贵命,还用你多嘴。那老道士便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说你虽是富贵命,但要依靠贵人才有贵运,眼下似有贵运动摇的征兆,恐贵人要弃你而去。
说完,不等宋员外的侄子有什么反应,老道士就从怀里取出一枚做工精巧的宝葫芦,说只要睡前将这宝葫芦悬于床头,就能长长久久地稳住你的贵运。
宋员外的侄子起初并不相信,以为老道士故弄玄虚要骗他的钱,没成想老道士又说同他有缘分,把宝葫芦赠予他后就消失不见了。
这下宋员外的侄子使不得不信了,回家同婢子说了一通后就命婢子将宝葫芦挂在了床头上,而后躺下去,自此一睡不醒,期间还面染红潮,常泄精元,好似做了春梦一样。
更离奇的是,只要有人动床头的宝葫芦,他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仿佛随时会一命呜呼。
即便宋员外对这个侄子不计任何希望了,也断然不能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于是命人四处搜寻老道士的踪迹,无论是不是宝葫芦的主人都要带回去看一看宝葫芦的玄机。
那挨打的老道士并非送出宝葫芦的老道士,可游历四方,也算见多识广,一看宝葫芦就知道绝非凡物,再看宋员外的侄子,更断言三日之内必精尽人亡。
宋员外正烦心着,一听老道士这丧气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便命家丁将他狠狠地打出去,于是就有了郁润青和陆轻舟撞见的那一幕。
老道士是真倒霉,宋员外也是真霸道,那躺在床上日日做春梦的侄子指不定多混蛋,可遇到这种事,郁润青又不能坐视不理,就让陆轻舟先回客栈,自己随家丁到宋员外府上一探究竟。
结果宋员外一看她的相貌和衣着,断定她是个家里有钱又很闲,梦想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方士,直接就把她拒之门外了。
郁润青本就来的不情不愿,走自然走的很痛快,并放话宋员外再想让她来得拿真金白银请她来。
这不,还没到三日,黔驴技穷的宋员外就送来了金元宝。
郁润青也不看那金元宝一眼,只拽着陆轻舟的袖子将她拉到鸟笼前:“你瞧这小黄雀,吃东西多文静,像你似的。”
陆轻舟闻言细细一端详,只见那小黄雀吃的狼吞虎咽,两腮鼓鼓,哪里有一丁点文静的样子。
“我几时这样了?像你还差不多。”
“怎么能像我呢,你仔细瞧瞧,你穿这衣裳难道不是和它一模一样吗?”
同是入乡随俗,陆轻舟今日穿了身格外鲜亮的黄衣,衣领边缘乌中带金,腰间悬着一枚玉佩,底下拴着红穗子,正与那小黄雀的羽色别无二致。
陆轻舟反应过来,不由地笑道:“难怪你晌午故意叫我戴这穗子,怎么那么坏。”
“我是觉得你戴好看嘛。”郁润青声软软的撒着娇,好似方才那个使坏的人并不是她。
因还有正事要办,陆轻舟也不与她计较,只道:“宋员外的侄子怕是撑不过今晚了,我们还是早些过去看看。”
道者如医,遇有请召,不择高下远近必赴。郁润青虽不喜宋员外叔侄为人,但那宝葫芦终究是个要人性命的邪物,流落在外必然成害,所以不愿去也还是要去的。
二人来到宋员外府上,宋员外果然换了一副嘴脸,对郁润青毕恭毕敬又诚惶诚恐,只求郁润青能救他那可怜的侄子一命。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里分明流露着凶光,显而易见,救得活是一码事,救不活则是另一码事。
郁润青不愿理他,径自进了房门,只见宋员外的侄子两腮凹陷,颧骨突出,面色发青且泛白,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几乎是个死相了。
而所谓的宝葫芦就悬在他床头,小小一个紫铜葫芦,镶了金,嵌着玉,十分的富丽,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郁润青用手帕掩着口鼻走到跟前,仔细端详那宝葫芦片刻,看明白其中的关窍,不由地冷笑一声,而后退回到房门口,对陆轻舟解释道:“那葫芦上是致幻的符文,因人入睡后最不设防,只要将葫芦挂在床头,它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神识从睡梦中抽离,引入葫芦内的幻境中。”
宋员外根本不在乎葫芦的玄机,迫不及待地问:“我的孩儿可还有救?”
郁润青道:“他并非心志坚定之人,早已将幻境当真才迟迟不肯醒来,或许此刻正做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美梦,若这会强行唤醒,恐怕他还会恨上你。”
宋员外道:“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这句话倒是不假。
郁润青抬手召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悬于面前,虚空画符,随即拂袖挥出,落叶破风入室,“啪”一声正中在葫芦口,在宋府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道灰烟从葫芦里飘出,丝丝缕缕的涌入宋员外侄子的眉心。
不多时,他便醒了,看到站在床旁边满脸关切的宋员外,好似受了惊吓,脱口而出:“你不是死了吗!”
让他如此沉溺,不肯醒来的美梦,并非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而是宋员外早早驾鹤西去,他独占这偌大的家业。
郁润青不管这叔侄两个日后如何相处,将葫芦收服后就赶紧带着陆轻舟离开了,那避之不及的样子,简直像是在躲瘟疫。
陆轻舟忍不住笑:“你就这么讨厌他们?”
郁润青反问:“你不讨厌?”
“嗯……”陆轻舟竟然很认真的思索一番说:“还好。”
郁润青看着她,其实心里明白,陆轻舟从未真正讨厌一个人,也不在乎这普渡苍生,她似一座嶙峋与肥沃共存的山,也似山间安静流淌的溪水,谈不上欢喜和憎恶,仅仅是从容平等的对待世人。
而这样一座山,为她哗然,溪水潺潺,亦为她停留。
郁润青垂眸握住陆轻舟的手,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后,有些没由来地说:“我不想跟你分开。”
修行之路,到了尽头总是孤独的,必将要舍去世间一切亲缘和因果,游离在天命定数之外。
古往今来多少道侣,最后都免不得分开,斩断亲缘,天各一方,也不乏有偏激之人为飞升而杀妻正道。
她的指尖抚上陆轻舟的手镯,外表冰凉,内里温热,正如陆轻舟这个人。
“我们为什么要分开?”陆轻舟托起她的脸,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捏捏她的脸颊:“除非你不想再见我……”
郁润青心口热热的,有点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臆里融化。
她忽然很想抱一抱陆轻舟,可这是在人满为患的长街上。
好一会才挪开视线,郁润青看向如同给大地上了一抹红妆的余晖:“这么早就天黑了。”
陆轻舟说:“要回客栈吗?明日再去天幽谷。”
郁润青点点头,有那么些许迫不及待。
她不知道自己在陆轻舟眼里像一只被完全驯服的小狗,双眸乌黑雪亮,直勾勾的看着主人,尾巴猛摇,一脸讨好,克制着不扑过来。
很可爱。
回客栈的路上,途径庙会,一个和爹娘走散的小丫头撞到了郁润青腿上,庙会人多且嘈杂,小丫头被吓得哇哇大哭,郁润青手足无措的哄了半天,又是买糖人又是买甜糕,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
“你叫盼盼呀,好乖哦,糖人甜不甜?你娘穿的什么衣裳呀?”
郁润青抱着那小丫头,似乎是觉得很新奇,一会摇摇她的手,一会扯一扯她的小辫子,时不时还转过头说:“小舟,你看,她脸真的好圆啊。”
陆轻舟跟在道侣身旁,随着人群慢慢挪动脚步。
这样一个平凡又平淡的夜晚,原本是不值一提的。
可陆轻舟莫名又想起那一年,郁润青受了天雷鞭刑,昏迷不醒,是她将她送去寒川。
那时候,她甚至不能确定,那种叫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情愫,究竟是什么。
只是看着面色惨白,眼睫潮润的郁润青,心里一阵阵抽搐似的疼。
过去的生疏,冷漠,回避,无从接近,都不再是她来到她身边的阻碍。
陆轻舟在心里默默发誓,要取代那些不懂得珍惜的人,保护她,照顾她,陪伴她,不遗余力。
“润青。”
“嗯?你说什么?这太吵了。”
郁润青偏过头,凑过来听她说话。
“我说。”陆轻舟温柔地笑一笑:“你累不累,我替你抱会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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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章宜睡我想了一下应该算是番外篇,分别是大轻舟X小润青,小轻舟X大润青,大润青X大轻舟X小润青,你们看,是不是纯番外……还有其他角色的结局就不写了,开放式,留一点想象的空间。
第139章 宜睡(一)
陆轻舟怎么也没想到,一睁眼竟然出现在岭南侯府,还穿着侯府婢女的衣裳。
不过较比她曾暂居几日的侯府,此处似乎略有不同。陆轻舟环顾四周,目光定在庭院中一棵果树上。
郁润青说过,她幼时顽皮,曾从这棵树上摔下来。她说这话的时候,这棵树已经难以环抱,并不是现下纤细羸弱的姿态。
陆轻舟很快便意识到问题出在那宝葫芦上。
昨夜郁润青闲来无事,摆弄了一会那宝葫芦,而后随手放在了一旁。按理依二人的修为,都不应当被那葫芦引去神识,因此皆不以为意,疏于了防范。
如今看来,那葫芦虽平平无奇,但绝非凡物。
话又说回来,她被引出神识困在幻境也就罢了,怎么还是这副婢女的打扮?难不成她心中所想是给郁润青端茶倒水铺纸研磨?
陆轻舟以为自己不至于如此,可眼前的情景又让她不敢笃定。
正思忖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你这丫头!毛手毛脚的!怎么这么不当心!这可是二小姐送的笔!你哪来的胆子说摔就摔!”
陆轻舟回过身,只见一个穿着紫袄的嬷嬷正叉着腰训斥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年纪不大,十三岁上下的样子,薄薄的眼皮,细细的眉毛,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孩子脸,此刻眼里含着泪,倒有几分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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