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愿望就是。”林美芳说:“无论男女,我希望我儿子能找到那个灵魂契合,共度一生的人。”
袁祈眉头一紧后又一松,心说这是什么愿望,是刚才一直聊“对象”这个话题,才让他妈有这样的感慨?
“你想多了。”他垂眸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你怎么不许愿你跟我爸陪我共度一生呢。”
“你是不是傻啊。”林美芳咬着叉子尖,“我跟你爸,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说不好是长是短。”
她微微欠身:“你今天高三了,明年考大学了,将来读研,结婚生孩子。你能陪我们,我们能陪你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有能力,有天赋,有理想,你将来会有自己付诸时间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就像你爸喜欢他的那些破铜烂铁一样。”
“我是跟你爸契合的人,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也了解我,我们是彼此选择共度一生的人。而你将来的路,会有别人陪你走完,这个人可以是同事、朋友、恋人,这都无所谓,关键是,我希望在你选择的那条路上,无论多远,有人并肩而行。”
袁祈瞳孔微微张大,这是他第一次跟林美芳交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妈就有对他“不孤单”的期盼。
可是……
袁祈低下头,皱着眉极轻极轻笑了,有点伤感——长大后的他,成了一个踽踽独行谁都走不进心里的孤家寡人。
“哎呀呀。”林美芳见他面色不对,挑了一个自己蛋糕上的草莓给他,“怎么越说越伤感了。”
“反正将来,无论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都希望我儿子保持正直、善良的优秀品质,遇事不退缩、不逃避,勇往直前!”
说完,她端起桌上的果汁杯子跟袁祈碰了一下,“干杯——”
袁祈举杯跟他轻轻碰了下,玻璃杯壁发出叮声脆响,他妈的期盼和祝愿让他羞怯,“不逃避”三个字更令他内心五味杂陈……
沉默半晌,袁祈放下杯子,“妈。”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你给我讲的,庄周梦蝶的故事。”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其实究竟是蝴蝶做梦成了庄周,还是庄周做梦成为蝴蝶,这些都不重要。当人打破生死、物我的界限时,就能无往而不快乐。我把幻境当成现实,那现实自然就是幻境,虚妄与真实是相对的,取决于人心选择。”
“人可以选择让自己待在开心的那一边,对吗?”
【作者有话说】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庄子.齐物论》
第115章 生日
林美芳抬头望他,过了一会儿说:“儿子啊,我感觉你立刻就能参禅成佛了。”
袁祈:“……”
“这是道家的。”
林美芳:“那是五台山?”
袁祈:“武当山。”
林美芳:“哦哦。”随即见袁祈一本正经模样没忍住嗤笑出声。
袁祈这才反应过来,他妈刚才是故意转移话题。
“从昨晚回来,你就怪怪的,你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旦开始伤春悲秋的思考人生,多半是因为感情进展不顺利,怎么了?跟我说说?”
袁祈摇头,轻轻笑:“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带他看你。”
他说完,不给林美芳再谈“感情问题”的机会,“我没记错的话,我爸这个月在我们学校那边的后山挖唐墓葬是吧。”
“是啊。”
林美芳问:“怎么了?”
袁祈略作思索:“我们明天,去看看我爸吧。”
“啊?”林美芳放下蛋糕盘子:“他今天不是刚走?”
“你忘了。”袁祈向前弯腰,凑近点说:“明天你过生日啊,我们一家人整整齐的,我再做点吃的,也带去给他尝尝。”
“还过啊。”林美芳稍稍后仰,喝了口水:“光今天一就够折腾你了。
袁祈说:“我没觉着折腾,我挺高兴的,明天咱们再带着我爸一起高兴高兴呗。”
林美芳不知道他如此反常为哪般,但架不住自己儿子的软磨硬泡,反正这两点的距离也不远。
“行,那明天上午咱俩买菜,中午我陪你给他送去,多做点,你李叔也在,还有其他同事……”
“李叔?”袁祈没想到会在这时听到这个称呼,顿了顿问:“李威军?”
“是啊。”林美芳提醒:“去了记得叫叔,别直接喊人名字,没礼貌。”
袁祈哼笑了下,倒在沙发靠背上,“他比我爸还大好几岁,我不应该叫伯?”
林美芳:“也别把人叫老了。”
“知道了。”袁祈敷衍着,眼皮稍稍一抬:“他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早就结了啊。”林美芳眨下眼,给他脑袋戳了一指:“喜糖你都吃了,这么快就忘。”
“已经结婚了?”袁祈有些意外,这跟脑海中的记忆不同,原本的走向被改变了。
他微微欠身,试探问:“他媳妇儿哪里人?两人怎么认识的?”
“你小小男孩子怎么这么八卦。”
林美芳打了个哈欠,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撑着餐桌边缘起身开始收拾用过的碗筷。
袁祈站起来帮忙,碗碟碰撞的声响在客厅中回荡,林美芳将东西都堆进池中,袁祈自动拿起抹布准备洗。
林美芳拍了拍他肩膀说:“希望早点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别熬夜。”
袁祈说:“好。”
在哗哗的水流声中,他的眉头往里蹙在一起,在提到李威军夫人的时候,林美芳的回答明显是在刻意“回避”。
为什么不能提?
袁祈洗完碗筷将餐桌打扫干净,顺手拎起遥控器,关电视时,留心电视右上角今天的日期是十月十三号。
林美芳没有关紧卧室门,灯光和声音一起从缝隙中透出,袁祈经过门口时,听见她说:“那真是咱儿子做的,我没动手,连菜都没帮忙洗。”
手机那边传来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一下轻一下重:“我把前段时间记的笔记放在床头柜子上了,你记得有空拿给小宇,让他看看。”
林美芳也不知道听见了没,继续兴致勃勃问:“明天我跟小宇去看你,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哎——”袁载道恍然:“正好我们前几天挖出一样东西,小宇肯定感兴趣,叫他拿上笔记本,边看边记。”
林美芳:“给你焖个虾吧,小宇焖的虾很好吃,比我强,再来个葱油面?不过面装过去会不会坨?”
袁载道:“我们今天还挖出了几个小金片,哦,对,鎏金海兽葡萄纹铜镜,这可是个典型……”
……
袁祈脚步顿在门口,听着两人鸡同鸭讲的聊天,却又出乎意料的和谐。
因为彼此了解,说出口的话即便不再需要对方回应,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左右手一样默契,互相独立却又在内在共鸣。
以前他一直认为,袁载道和林美芳婚姻后期已经没有所谓的爱情,更多是各忙各的与互不干涉式的尊重麻木。
可今晚他妈说的“灵论契合”和眼前场景,让他明白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叶障目狭隘了。
万事皆收胸腹内,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这种两人亲密无间的信任,也害死的林美芳。
在种种证据指向袁载道出轨后,她几十年来所谓的精神寄托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人到中年,再经手不住如此打击,于是就疯了……
屋内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袁祈趿着拖鞋回房,关上门后躺上床,不知道自己明天要面对的是什么,接下来的这条路又通向哪里。
袁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林美芳好像跟他又默契似的正好在此时敲门,的到袁祈允许后拉开房门探进头说:“我煮了长寿面,一起来吃。”
袁祈刚睡醒,注意力还未集中,恍惚半晌后抓了抓头发蹭下床:“你干嘛要自己动手,说好的你过生日我给你做。”
林美芳敞开门走进来,经过床尾把掉地上的被角捡起来,又把窗帘拉开挽好。
“我不想一下闲两天,光享受你的伺候。这样,今天咱们一家三口一起过个生日吧,热热闹闹的。我昨晚跟你爸说了,你爸也同意。”
袁祈一边眉头挑高,丝毫不觉着他爸会同意,按照袁载道的脾气,根本不会费心思在这种可有可无的节日上。
林美芳又弯腰拿起袁祈昨天换下来的白球鞋,吹了吹用指尖抹去尖上不小心蹭的泥。
“以后去菜市场别穿这么白的鞋,弄脏了不好洗。”
从进门的动作到此刻叮嘱,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又随意,像无数母亲天天对自己孩子说的那样。
袁祈静静看着她,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半晌后等到林美芳擦完鞋抬起头,他才移开目光道了句“好”。
早晨吃了长寿面后两人出门买菜,做好菜后在十一点前赶上开往城郊的公交。
这趟线途径的站点很多,车内十分拥挤,袁祈和林美芳都没有混上座位。
袁祈一只手提着大包小包,另一只手抓住扶手在颠簸行驶的车内为他妈隔出一块避免旁人碰撞的区域。
时间静悄悄的流逝,窗外阳光照进来好像都裹了金粉。
半个小时候,两人在山脚的公交站牌下车。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小袁极限破帐,纪组登场~
第116章 这是我的心魔
太阳正悬在头顶,公交站牌离发掘现场还有段路,袁祈将大包小包都提在手里,跟着林美芳上山。
山势很缓,野草丛生,小路又窄又扭曲,边上芨芨草断口都是新的,看样子这是条“野生路”。
林美芳走出去两步就回头提醒袁祈慢点,又伸手要帮他提东西,几次三番都被拒绝。
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身上都出汗了,转过背阴面就看见挖掘现场的玻璃幕棚,棚前还停了几辆轮胎粘泥的装载车。
此次唐墓里出现了不少珍品,面向山的几个方向入口都设了保安亭,四周围了铁蒺藜,还有红色警报灯。
他们刚靠近,保安就从亭子里走出来问是来干嘛的。
林美芳说明原由后又在本子上做好访客登记,按照规矩,还要里边的人出来领才行。
她赶紧给袁载道打电话,结果对方在忙,一直不通。
保安只好让他们先在门口树荫下站着。
袁祈两手提着东西,额头上挂着细密汗珠,无奈看向他妈。
林美芳用手给他扇风,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继续拨号,“你爸每天简直比国家领导人都忙。”
就在这时,有上完厕所回玻璃幕棚的组员瞥见这边人影驻足,远远将手搭在眉梢望来,待看清楚后赶紧迎上来。
“弟妹,你怎么来了?”
正是八年前的李威军。
林美芳还以为要等到袁载道忙完,没想到刚好碰到熟人,立即笑逐颜开收起手机。
“带着孩子来看看老袁,顺便给他送点吃的,结果这人忙的连电话连电话都不接。”
李威军去接袁祈手里的大包小包,“前两天挖出一面鎏金海兽葡萄纹铜镜,保存的相当完整,本来计划过两天再清理,他憋不住,非得今上午给清出来,昨晚连觉都没睡……嚯,这么沉。”
他说着,含笑抬头看向袁祈:“小宇一路爬上来累坏了吧,看这大高个,得一米八多吧。”
“不累。”袁祈任他把手里负重接过去,客客气气叫了声:“李叔。”又笑着说:“正好一米八。”
“真好啊,你刚生下的时候,才两个巴掌那么大……”李威军感慨着,跟保安点了点头,提东西引两人往里走,“正好是饭点,老袁那边应该也忙完了。”
说话间推开门走进玻璃幕棚,为了文物保存,里边开了空调,温度并不高。
里边面积很大,入门先是划分成块挖掘了一半的探方,沿着地垄往前走,过去以后就是一排排摆放已发掘文物的铁架子,文物上都沾着泥贴了标签,有些难保存的浸泡在玻璃罐里……
架子前横着五六张工作台,每一张的面积都只有两张学生课桌大小——挖掘现场只进行简单和应急的文物清理和修复,更细致的工作需要等运回局里再去进行。
此时正是饭点,里边只有零星几个人,还是吃了饭回来打瞌睡的。
袁祈一眼就在看见趴在工作台前身穿工作服的袁载道。
“老袁——”
李威军把袋子放在旁边闲置的桌子上,扬声招呼:“别忙了,弟妹和小宇来看你了,还带了饭。”
袁载道听见了,但没有抬头,袁祈走向他,凑到桌前不挡光的位置,见那双被林美芳嫌弃笨的手在拿起刷子和镊子这些工具时丝毫不抖,稳当的可怕。
袁载道的头深深低着,全神贯注盯着蒸馏水中铜镜一角。
他用镊子尖沿端着泡浮的边缘轻轻挑开,另一只手中细头刷子轻轻摩挲,一挑一刷,动作轻巧且严谨。
铜镜上的一块杂质就这样被剔除,清理干净后露出下方浮雕的葡萄纹,银亮的金属光泽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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