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点点。”
陆渊音调愉悦:“一点就足够了。”
他揽过陵川渡,下颌搁在陵川渡的颈侧,“看到前面那个漂浮的木筏了么?”
远处有个很小的点,仔细一看是被海上风暴卷扯烂的破旧竹筏,正松散地漂离码头,靠着方回结勉强没有散架。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不讲道理袭来,刺激着陵川渡本就乱七八糟的脑子。
他咬着牙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看见了。
“很好。”陆渊托起他的手,“现在静心。”
陆渊引导着对方生涩但庞大的灵力运转着,精细地操纵着一切。
这怎么能静得下来!
陵川渡额角已经渗出一曾薄汗,他焦急地说:“我真的不行。”
他听到身后的男人发出闷笑,低沉的声音随着胸膛微微震动,贴着陵川渡的后背传来。
“别急。”陆渊放出一点自己的灵力,很轻松就顺着陵川渡的筋脉游走起来。
对方对他没有设防,简直称得上门户大开。
陵川渡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的控制,一团暴戾的气息被压缩成一点,聚集在自己的指尖。
快要失控的不祥预感让他心悸。
陵川渡慌张地侧过头去,本能地想寻求陆渊的帮助。
对方俊逸张扬的侧脸突然放大在眼前,平缓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男人表情专注又认真,眼角危险地敛起,鼻梁在光影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陵川渡糟糕地发现心跳地更快了。
似乎察觉到陵川渡的走神,陆渊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看我做什么?”
“我没有。”陵川渡做贼心虚,他试图狡辩一下。
陆渊没打算跟陵川渡计较这些,他拍了拍对方僵硬的肩膀:“放松。”
你离我那么近,我怎么放松啊!
陵川渡苦着脸想控诉他的所作所为。
灵力已经汇聚成型,在指尖上汇聚成了一团蓝黑色的光芒。
“我要控制不住它了。”陵川渡声音发着抖,身体更是抖得厉害,若不是陆渊扶着他,下一秒就要被这团庞大的力量拉扯着跌倒。
“那就不要控制。”陆渊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好整以暇地丈量了距离,又确定了一下目标物周围没有活物,“怕什么,我在呢。”
在陆渊话音刚落的时候,灵力已经迫不及待地脱离冲出。
竹筏在肉眼观察不到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粉末,恐怖的渡劫期修为在碰到竹筏后并没有消停,直接投入江底,接着变成巨大的漩涡,凶猛的水流旋转着,像深渊的入口,冥暗不见底。
陆渊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他,像是没有听见这“简单”的一场教学而引起的骚乱,他似笑非笑道:“下次有人欺负你,知道怎么做了么?”
陵川渡低着头心神不宁地捻了捻指尖。
陆渊身上带着的干燥木香味,依旧残留在陵川渡的鼻尖,让他有种还被搂在怀中的错觉。
陵川渡僵硬地挪开视线,他师兄成年之后……原来是这般模样么。
他记忆里的陆渊还是少年的样子,身形高挑但有年轻人独有的青涩单薄。
而不是像这样,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薄薄肌理下蕴含的恐怖爆发力。
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陵川渡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他分不清楚是因为刚刚使用灵力过于慌张导致的,还是因为……
他偷偷抬眸,被陆渊抓个正着。
陆渊被陵川渡的样子逗乐了,他笑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跟刚刚教陵川渡如何运转灵力,极具掌控欲望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时候的他,像极了一个宗门里的大师兄该有的样子。
光风霁月,温润而泽。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陆渊,都是自己……一个人的。
陵川渡脑海中涌出了这个念头。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有些古怪,也没有觉得他偏执把陆渊划为自己的所有物不合理。
他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又在颤抖。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害怕,而是兴奋。
-
在江上漂泊着一艘巨船,长达百丈,高达数层楼,远远望去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由于码头近处根本不能满足它的吃水深度,“星回”只能独自在不远处的江上停驻。
春将晚踏上甲板上的瞬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是霜简书局的。”
“那可真是热闹了。”
“谁能比他们有钱?”
“也是为了那件东西吧?”
“格老子的,实在不行就抢呗。”一个浑身血迹的大汉盯着春将晚慢吞吞地说道,他粗糙地擦着自己身侧血迹斑斑的大刀,面色不善。
春将晚置若罔闻,甚至泰然自若地观察着星回,丝毫不在意别人已经写在脸上的杀人越货。
“管事。”手下走近几步,“拍卖已经定在明晚,届时是否要多派些人手。我看不少人都觊觎……”
“不必。”春将晚和颜悦色地打断他,“你们都去休息吧。”
手下不知道春将晚如此镇定的原因是为什么,他只能捏着一颗悬起的心,惴惴不安地退下了。
春将晚眸光闪动,看着眼前或是贪婪或是激动的一群人,眼里默不作声地掠过一丝厌恶。
他挥了挥衣袖,正准备去安排好的住所,一场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转瞬之间,那人就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意识回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春将晚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看错了么?
想到明晚要拍卖的东西,春将晚嗤笑一声。
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奚落那些不自量力的人。
第65章 师尊
时重光推开自己的住处, 两个不速之客赫然暴露在他视线范围里。
船舱内光线不好,来者站在暗处,瞧不清模样。
“……”时重光默默地将手上的杂物放下。
下一秒他一言未发,手中已悄然聚起灵力。
两边都一动不动, 僵持了半天。
时重光冷声道:“谁?”
在暗处的人影走上前来, 来人平静地唤了一声师尊。
时重光手上动作一顿, 他迟疑地端详着面前的人,“陆渊?”
时重光表情有点恍惚, 按理说他修为雄厚,不该分辨不出一个伪装成他徒弟容貌的人。
这具木傀儡的身躯, 原本眉目柔和,温润如玉。在陆渊神魂重归后,这具躯体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变得越来越锋利深邃,惹人瞩目。
陆渊适应了一下光线,见到时重光诧异的表情, 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来师尊虽然在江河湖海上漂泊, 但也是知道了我的死讯。”
时重光一听这懒洋洋的语调,额角青筋忍不住蹦跶了一下,一些让他感觉不太好的回忆纷至沓来。
他身着绿色罩衣, 像青峰叠翠。
容貌清冷,发如远山雪,眉似丹青墨, 有种超脱世俗的疏远感。
只不过房间布置可以说乱七八糟,各种说不上名字的器具随意地摆放着。
和他谪仙般的气质格格不入。
陆渊进来的时候, 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时重光并未因为陆渊的一句话就放松警惕,他抬了抬下颌, “你后面又是谁。”
陵川渡摘下了面具,光影之下露出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陆渊以为时重光见到陵川渡会勃然大怒,或者是满目失望,大喝对方是冷性薄情的逆徒,但这些场景都并未出现。
时重光眉宇间只是平白的多了几分愁绪。
陆渊面容古怪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他这话一出,时重光反而一愣。
时重光皱眉定定看了他片刻,笃定地说道:“你神魂有缺,记忆未全,躯体也……如桎梏一般。”
陆渊眉毛挑了一下,他不在意地屈指敲了敲自己的手背,“这可是上好的长生木,我亲手雕刻的,手艺还凑合。”
传说中,古神以神木撑开天地,恢弘的神木在天地相离之后,便消散在世间。
但它仍留存着一些残片,这些残存的木片被称为长生木,有着延长寿命,安神静心,祛除心煞的作用。
一点点长生木就是天材地宝,不管是直接食用,或者炼化为丹药,都是珍品。
陆渊用那么一大块长生木雕刻出一个傀儡,听起来属实有些暴殄天物。
时重光点了点头,表情变的了然,“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说通什么了?”陆渊反问道。
时重光含糊地回了一句:“说通你为何现在来星回。”
他熟练地绕开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开始烹茶,“只不过卖家把消息传的甚嚣尘上,看样子势必要赚一票大的才肯收手。”
陆渊短暂思索后,发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什么卖家?”
“你不是为了拍卖的东西来的?”时重光错愕地反问。
陆渊压根就没听过所谓的拍卖,他见时重光表情有些不自然,便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气氛变得有点诡异。
意识到陆渊什么都不知道,时重光沉默了许久,最后艰难地开口,“神骨,拍卖的东西是一块神骨。”
陆渊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神血在他体内狂乱着升温,他差点没控制住咆哮暴走的灵力。
只因这千百年来,唯一拥有一具天授神骨的,是……他本人。
他垂了下眼,神色是压抑的平静,“可真有意思。”
在百余年前,他自九苍城中神陨,尸骸就不见踪迹。
陆渊一直没感受到自己的躯体何在,虽然明白神骨不可能平白无故消散在人世间,但也没想到竟是给人做起了所谓的交易。
俊美的脸上变得有些冷肃,他本就算不得一个好脾气的人。
此时有种被人愚弄的不悦。
时重光则是认为陆渊神躯不再,以为他是来星回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块神骨,用来稳固神魂,恢复记忆。
却根本没料到重回一世的陆渊,下决心远离权利纷扰,根本没有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煮茶水沸的翻涌之声。
陵川渡就站在陆渊的身侧,明显感受到陆渊的杀戮之意。
他脑袋空空,压根没听懂师尊在跟陆渊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渊突然就暴怒至极。
即便陆渊表情依旧很冷淡,他仍敏锐地感受到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煞气。
对方令他既害怕又欢喜,他很怕现在这样的陆渊。
可是他宁愿引颈就戮,也不会后退一步。
陵川渡鼓起勇气拉了拉他的手,“师兄,别生气。”
他的眼里只有懵懂和畏惧,但依旧死死牵着陆渊的手不放。
陆渊手心触及到一片冰凉,他缓缓阖上眼,暴戾的气息突然散了,“吓到了?”
陵川渡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半天,确定对方是真的消了火气,才支支吾吾地说:“没有。”
陆渊气音笑骂了一句,“小骗子。”
他声音轻得就像羽毛,在肌肤上划了一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刚刚陵川渡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时重光这时候才瞧出不正常来。
“我确实不知道拍卖的事情,我是因为陵川渡来找你的。”陆渊有些疲惫,他顾不得为上一件事情恼怒,“你以前见过这种症状么?”
时重光并未搭话,他挥了一下衣袖,翠绿色的淡光,宛如细流注入陵川渡体内。
修真界药师并非需要望闻问切,那肉眼可见的淡光可替他们更快地寻找到病痛所在。
时重光先是眉峰皱起,静默了一会,他反而表情变得松缓,不知何意地回答:“他现在这种情况也许是天道所愿吧。”
陆渊不认同地蹙眉,以为时重光是在暗讽陵川渡杀人叛道活该至此。
在他启唇想说什么的时候,时重光打断了他,“你现在记忆有缺,如果你还记得,就知道这样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事。”
陆渊快被这番话气笑了,他拉过一旁的椅子,不疾不徐地坐了下来,“那你倒是说说,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不能告诉你。”时重光无视了陆渊嘴角下压的弧度,他抛下一句话,“百余年前你知晓这件事,结果你落得个神魂陨落的下场。”
他眉眼变得落寞,“那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陆渊并未因为这句话有什么动容,他闻言仅仅是轻轻咬了一下后槽牙,喜怒不形于色地说:“若是你已经告诉我全情,神陨之事那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何干。”
时重光头疼地叹了口气,对陆渊的性情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可你毕竟是我的徒弟,我也有责任。”
他见陆渊丝毫不退让的姿态,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罢了罢了,你师弟这个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的。”
“你是放弃了药师的身份么?”陆渊环顾了一下周围,之前黑漆漆得没有看清,现在他才发觉,这里没有丹炉,没有药杵,没有其他药师的那些瓶瓶罐罐。
时重光眸光黯淡,“无聊、无意、无趣之事,早就放下了。”
陆渊知道的时重光是个生性淡泊的人,大部分时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眼前有些神伤的时重光让他感到陌生。
少时的陆渊是个天才,可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任听管教的孩子。
在无数老师忍受不了他狂妄的性格后,最后他的父母找来了时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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