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我以为他已经废了。”
“他还能修炼吗?伤得那么重。”
随着看见他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音就越来越大,被人在“背后”议论的陆渊:“……”
他被嗡嗡得跟蚊子似的声音吵得心烦,扭头就准备离开。
“陆渊,陆师兄……”有人小心翼翼地叫住他,“之前在临安镇多谢你。”
这个弟子是那天活下来的幸运儿。
陆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他拖着刚刚修复好筋脉的腿部慢吞吞地就要走。
这个幸运儿见状更是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陆师兄,我错怪你了,一直以为你修炼不上心。但是你在临安镇却不计前嫌,为了救我们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结果再也不能修炼了呜呜呜。”
陆渊:?
谁?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路上有人总是看着他了,感情那都是同情的目光。
一点火星子落到了油上,演武场上的人炸锅了。
“陆渊居然是这样的人!”
“……啊,我以为他是个喜欢对萧公子纠缠的人。”
“呃,你说的好像也是事实……”
最后有人总结:“但是不管怎么看,陆师兄是个好人呐!”
幸运儿看到陆渊不良于行的身体,表情比哭了还难看,直接朝他一个深深的鞠躬。
这个弟子朝自己快三鞠躬的时候,陆渊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死呢!干啥就对着自己一脸哀悼的表情啊!
对凤池宗弟子来说,不能修炼了,这辈子实力到此为止,可不是比死了还难受吗。
陆渊有种百口莫辩的荒谬感觉,他干笑两声,打着哈哈就准备开溜,“应该的,应该的。”
弟子抱拳,一脸真挚地说:“陆师兄,我可以等你伤好了,同你一起前去秘境,为你寻得秘药。”
言下之意,师兄你还有有救,千万不要放弃治疗啊!
陆渊只想躺平,保持着这具傀儡身体的之前日常节奏,该吃吃喝喝,该洗洗睡睡,最大的困扰还只是情伤。
但是看着对方那么诚恳的表情,他准备扯开话题,“临安镇的事情怎么样了?”
“晧天盟说好像临安镇那个事情有异常之处,他们正派遣一支精锐小队先去了胤朝旧都。”
天都城……胤朝…旧都,叛乱。
昭武王!
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想挤进陆渊的识海。
轰得一声巨响在陆渊脑海中炸开,他双眼发黑,头痛欲裂,被猛地拖进一片黑暗。
这里周遭一片静谧,寒冷刺骨,没有活物,宛若一口黑沉沉的棺材。
直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识海里开口说话,开始细声细气,随即不安分起来,它疯狂乱喊乱叫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你怎么什么也不记得!
快点!
快点啊!
它突然又阴阳怪气地尖声道:哈哈哈!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叫着叫着,它竟抚掌大笑起来。
笑得尖酸刻薄,乐得前仰后合。
陆渊被吵的头晕脑胀,额角青筋紧绷。他只想找个支点,好让自己不要就地倒下去。
他捏着眉心,语气不善地挤出两个字:闭嘴。
万万没想到,这具身体居然会有心障!
心障大笑的声音逐渐变缓,笑声变得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不见。
忽地它的声音变得遗憾而冰冷:来不及啦。
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陆渊不顾孱弱身躯,他没有再试图在跟这个声音说话,暴戾的气息开始在他筋脉里游走。
随着神血的苏醒,陆渊丝毫不敢怠慢,确保它破开心障,灵台清明,他才松了一口气。
陆渊心里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有个稍显荒唐的想法:这具身体只是个傀儡怎么可能会有心障。
除非——
那是他自己的。
但他于百年前就已登天入道,堪破心障,又怎么可能会带着心魔而复生。
曙光已经在天边显露,穿透山间薄雾照射过来。林中的栖禽已经随着那初始的温暖苏醒,鸣叫声在树木枝头间跃动滚落。
陆渊逆着光,神情晦暗不明。他站在演武场的边缘,游离于人群之外。
凤池宗弟子看着貌似一直在发呆的陆渊,疑惑地问道:“陆师兄你怎么了?”
陆渊如梦初醒般朝着那个弟子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自知修为不足,去了秘境也是拖大家后腿。”
弟子感动道:“我不怕,我可以替师兄打头阵!”
陆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将嘈杂的讨论声抛在身后,朝着晨曦渐行渐远。
轻风吹起他的宽袍广袖,他大病初愈的身体显得有些瘦削,在宽大的衣袍下空荡荡的,他身姿清越,缓缓而行,似是要乘风归去。
熹光勾勒出陆渊高挑的身形,给他镀了一层模糊的金边。
不知道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句:“陆师兄怎么看着跟以前不一样了……”
后山松涛汹涌,在风过后,又□□着枝干,再一次杵在原地等待着狂风骤起,周而复始。
陆渊朝着自己住所方向慢悠悠地走着。
系统突然悄摸问他,【你跟陵川渡是朋友吗?】
陆渊想了想觉得应该算吧。准确说是属于出事了会互相捞一把的关系。
但这算朋友么?有一段时间他们相处倒是不错,后来长大了反而有些疏远了。
陆渊重重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八字不合。
系统摸不着头脑,【但是我看有人讲陵川渡说你始乱终弃哎,这个词不是形容伴侣的吗?】
陆渊猛地瞳孔扩大,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他哭笑不得,“你在哪看到的?”
系统往回快速地翻看浏览记录,【是霜简书局于天元三年出版的一本闲书话本,编纂名为春将晚。】
天元三年,是距今不到两百年前。
陆渊对春将晚有点印象,他比自己小几个辈分,看起来人很爱笑又很伶俐,但是没想到他背地里面都在编排这种东西。
系统绘声绘色地读起来:【……陵川渡看着林绛雪与陆渊的身影,两人依偎在落花霞影之中,谁见了不说一句神仙眷侣。陵川渡面带苦涩,睫毛轻颤,显得有些脆弱,他仰着脸看向陆渊,眼角微红,我见犹怜,语气中带着委屈,“师兄,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脆弱?我见犹怜??委屈??!
说的是他那个被邪祟捅穿了肩膀都能咬着牙不出声的师弟吗?
而且陵川渡压根不会委屈自己,他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陆渊觉得天雷劈他都没有那么惊悚,鸡皮疙瘩利落地爬了他一身。
还有这什么奇葩的逻辑啊?
要是论起始乱终弃,那不应当是林绛雪么?
她才是陵川渡的有婚约的道侣啊!
陆渊感觉有点他有点懵。
上辈子他很少有时间去听书看戏,因为他就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
所以他竟然不知道老百姓喜欢看这种小话本。
他恍恍惚惚地一路回到自己房间。
系统有点遗憾地合上狗血的话本,不甘心地问:【所以你们只是朋友吗?】
陆渊躺回床上,木然地将被子蒙在自己头上,闷闷地回答:“少看话本,脑子会变笨,你已经很不聪明了。”
系统气急,它在没碰到陆渊之前,也是单位里的优秀员工好不好。
它警惕地说:【你可以不做任务,但是你不会阻碍任务进行吧。】
陆渊拉开被子,跟系统对视,“你什么意思。”
他像是在询问,但是说的是一个陈述句。
系统艰难开口:【你不会的……吧?】
系统胆战心惊地看着陆渊递给他一个神秘莫测的表情。
【你不会的吧,不会的吧?啊?你说话啊。】系统化身复读机在陆渊头上徘徊,它是真的很想下班啊!
陆渊盘算了一下时间,认为睡个回笼觉也不是不行。
系统悲愤:【你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变成一个咸鱼了?!雄起啊,报仇啊,踹大反派啊,往死里揍他啊。
上辈子……
陆渊眼神一暗。
上辈子惊人的天赋带来的是无尽的责任。
他是一叶孤舟,漂来荡去却不自由。
所行之路兀长又孤独,众人推崇他如神佛,而他自己只能踽踽独行。
陆渊定定地看着系统,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肆意地瘫在床上。
他说:“我累了。”
将背负的一切放下的时候,不是轻松,反而是难以言说的疲惫。
系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听见陆渊平缓的呼吸声。
它绝望的灯都灭了,变成一颗不发光的球,心如死灰地躺在陆渊身侧。
第10章 燃梦
凤池宗,容澜殿。
林绛雪在跟陵川渡面面相觑。
“你喊我来是看谁先入定的么?”陵川渡语气不悦地开口。
林绛雪内心在痛骂,这对该死的师兄弟说话都一样不讨喜。
“我要去旧都解决聻变一事,天都城的那处秘境你替我去一趟吧,调查一下十年前瘟疫一事。”
陵川渡一向是不管修真界的事情,所以也不清楚这些秘境的来由,但是他觉得林绛雪的要求并不算苛刻,“什么秘境?”
林绛雪:“十年前天都城爆发瘟疫,后来又传染到各处,死了数十万人。”
陵川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说点我不知道的。”
林绛雪深吸一口气,忍住想爆粗口的冲动,“简单来说就是死的人组成了一个活秘境,这个秘境是由枉死之人残留的意识构成,所以秘境变幻多端,一步不同便可以衍化出不同的结局。”
当年不少人因为瘟疫,客死他乡,孤独寂寞的死去。
潇潇暮雨落,阵阵鹧鸪啼。
所以这个即将开启的庞大秘境,也被众修士称为鹧鸪梦。
说完,她递给陵川渡一个册子。
陵川渡扫了一眼册子上的字,“这是什么。”
“噢,这是我挑选的一些弟子,准备让他们跟你一起去秘境。”找到了一个免费苦力,她这不得往死里薅。
陵川渡瞧着这密密麻麻的字,就已经很是厌烦,“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林绛雪:?
她选去历练的绝对都是青年才俊,怎么到陵川渡嘴里面就变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
“沈循安是我关门弟子,二十岁就已经是金丹初期了。”林绛雪试图挽回自己颜面,说自己学生不行,这样会显得她这个老师很没有面子。
陵川渡:“陆渊十八岁就已经是元婴期了。”
人比人气死人,陆渊天赋极高,且有一副天授神骨,血脉里流淌着古神之血,喝水呼吸的时候都在增长修为。
当年林绛雪哼哧哼哧刚到元婴的时候,他都已是化神末期了。
林绛雪顶着“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的表情,坚决没有收回名册的意思。
陵川渡随手将名册扔在桌子上,表情不耐:“随便你,本座可不管这些人的死活。”
林绛雪:“你只管带他们进去就行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在葳蕤灯火下,陵川渡环手于胸,有些走神,直到蜡烛芯发出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烛火小幅度地晃动了几下,他才回过神。
陵川渡用指背轻柔地划过名册,缱绻得像对待情人,“若是你不能兑现诺言,那么……我就从这里开始杀人了。”
虽然林绛雪已经对陵川渡间接性发疯的状态免疫了,但还是有点紧张,她坐直了身体,用标准端正的声音说:“不会的,而且骗你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陵川渡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太过正经的林绛雪,他缓慢地划过一列列名字,好似是阎王爷来点名了。
直到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他停住了手。
林绛雪假装不在意地探头,“有什么问题么?”
“让他换一个名字。”陵川渡很不讲理地说道。
“谁啊?”林绛雪装傻。
陵川渡直接把名册一把拍到林绛雪脸上,陆渊两个字明晃晃挂在她眼睛前,“林宗主这个年龄就已经眼神不好了么。”
林绛雪为难:“随便叫人家换名字,恐怕不太好吧。”
陵川渡突然又笑了一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很惊悚,“他倒是命大,没有死在临安镇。”
林绛雪看着身边这个祖宗一会愤怒一会微笑,阴晴不定堪比三月天。她默默卷好名册,下定决心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陆渊,再跟陵川渡待下去她要精神衰弱了。
她没有什么愧疚感地出了大殿。
毕竟他们认识了那么久,相信陆渊对付神经病一定很有一套。
被林绛雪寄予厚望的陆渊,每天坚持着混吃等死的标准流程,并且成功和张茶福道友混成了完美的饭搭子。
含蓄地说,张茶福此人修为比陆渊现在还差了几个台阶,不含蓄地说,张茶福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但是这不影响他每天在凤池宗乐呵呵地打扫除尘。
陆渊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早课后,混入了和张茶福一起做扫洗弟子的行列。
这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因为早课起的比例行除尘还要早,他当然选择做一个不用早起的咸鱼。
在他乐不思蜀地过了好几天之后,被通知去宗门广场开会。
过去的路上,系统大声宣布,对他声望重新判定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因为陆渊在临安镇的举动,成功让他的声望从-20变成了-10。
8/78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