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看他之前的就诊病历,淡定道:“最近像你这种情况的人不少,其实你应该下午就来挂水的,持续的高温下不来对身体各器官会有很大的损伤,我的建议是你明天下午也再来挂一次水,估计就没问题了。”
苏竹安站在一旁搂着宋祈连连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这个点本来就是宋祈一天中最困的点,别说现在还生病了,他坐在椅子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他看着旁边一直关注自己的苏竹安,又心疼他,硬撑着扯了个笑:“别担心了,医生不是都说最近这样情况的人挺多的嘛。”
“我感觉你都瘦了。”苏竹安牛头不对马嘴,摸了摸宋祈的脸颊。
宋祈哭笑不得,这才第二天,哪能这么快就胖了瘦了:“我看你倒是要瘦了,你这两天陪着我都没吃什么正经饭吧。”
“阿祈,等你生病好了,我们在家里煮火锅吃吧,好好补补!”苏竹安暗暗在心中安排接下来一个礼拜的伙食,想着还得学会佛跳墙。
“好,吃火锅。”宋祈边说着边往椅子的另一边靠些,挂水的椅子比较宽,他这么一靠,空出大半张位置来,正好能再坐下一个人,“你坐过来靠在我身上眯一会儿,等我着瓶挂完再叫你起来。”
苏竹安在他身边坐下,倒是也没拒绝,他倒头靠在宋祈肩头,还轻轻吻了下他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颈:“好,那你记得要喊我。”
“嗯。”
医院是人生的开端,往往也是人生的终点。
他们在急诊室挂水已经算是最安静的地方,对面就是抢救室,广播里不断地会播放让某某家属道谈话室,也能看见病人家属蹲在抢救室门口抱头流泪的样子。
宋祈看着一幕幕的悲欢离合,心情反而挺平静的,他忽然想到以后,如果自己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还是染着红头发的,会朝自己撒娇的苏竹安,那么死亡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恐惧。
挂完水再回华茂府又是凌晨,但是他们俩都不能接受从医院回来直接上床,于是又冲了个澡,等真的躺上床的时候困意都快没有了,面对面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闭上眼睛。
第二天下午,宋祈谨遵医嘱去医院又挂了一次水。
这次挂水结束,总算温度稳定下来,就是没什么精神,每天睡觉的时候比较多,在请假第四天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回去上班。
苏竹安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你现在去办公不仅效率不高,我害怕你直接在工位上晕倒。”
宋祈握着他的手吻了一下:“不会的,我不是吃了药的吗?而且我会在午休的时候睡一会儿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再请假回来。”
“我记得你明天还得开例会做报告吧,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做报告?”苏竹安看样子是把他在单位里的行程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皱着眉起身往厨房里走去,那里正煮着鸡汤。
宋祈的心里暖暖的:“那这样,我把报告写完之后让我的助理帮我去汇报可以吗?”
苏竹安还是在厨房忙活着假装没听见,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宋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忽然传来一阵痒意,捂着嘴咳了半天,连眼底都发红,眼角流下两滴生理性的泪水。
苏竹安这下不装聋作哑了,赶忙放下放下勺子就到客厅里来,拍着宋祈的后背心疼的要命:“怎么咳成这样了,医生也没说会咳嗽啊?”
宋祈又咳老半天,喝了半杯温水才缓过来:“医生也没说不会咳嗽啊。”
苏竹安简直无话可说,心里更不愿意让宋祈去上班了,但是他也知道这份工作不仅对宋祈很重要,而且也是宋祈很喜欢的工作。
于是他叹了口气妥协:“好吧,如果今天晚上你也没发烧的话,明天就允许你去上班,但是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监督你吃药和休息,你可别嫌我烦噢。”
“怎么会嫌你,你这都是为我好啊。”
宋祈对晚上的自己还是很自信的,他到现在温度都是在三十七的稳定徘徊,到晚上说不定就能完全退烧。
但就是出了怪了,他和苏竹安都以为自己恢复差不多,而且晚餐喝鸡汤的时候还喝了一大碗,胃口都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浑身出了点汗,除了咳嗽一直没断过以外,和健康状态下没有太多区别。
就在苏竹安整理好餐桌厨房之后,宋祈再次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忽然就难受的不得了,咳嗽咳的肺都要掉出来了,身上全是出的虚汗,但是量体温也是正常的,就是心脏跳得特别快,就算是静息心率也有九十几。
宋祈趴在沙发上连动都不想动,看起来又脆弱又可怜,眼睛水汪汪的。
苏竹安束手无策,只好又问:“要不我们再去一趟医院呢,问问医生你现在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没事,别去医院了,我也不发烧,我就是特别难受而已。”宋祈这下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其实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不舒服,他还觉得心里不舒服,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像是有一只长满刺的铁手捏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挤压那样,让他喘不过气来,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
“竹安,你忙完了的话就陪我躺一会儿吧好吗?”宋祈真的不理解,发烧温度最高的时候自己都没像现在这样难受,现在体温降下来了反而变得坐立难安。
苏竹安撩开他额头上汗湿的发丝,点头道:“我现在就已经忙完,你等我洗个手,我抱你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好的,我等你。”
苏竹安很快就回来抱起宋祈躺到在大床上,把被子整个盖住两个人,苏竹安像安抚小孩儿那样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安抚他:“还是很难受吗?”
“嗯,不舒服。”宋祈不再掩饰他的脆弱,钻进苏竹安的怀里寻求帮助。
他的心脏奋力跳动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维持身体基础机能的运作,他捂着胸口喘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只有藏在苏竹安身边才会好了,他分出一只颤抖的手来描摹苏竹安立体精致的五官,轻触他的嘴角。
他们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苏竹安任凭宋祈乱摸,甚至还主动脱掉上衣,露出白花花的肌肉给他看,给他触碰。
宋祈就这样把手指从脸颊移到胸膛处一寸寸感受着皮肤下透出的温热,他似乎都能摸到蓬勃的血液流动,也能透过皮肤看见他漂亮的骨骼。
嗯,苏竹安的骨骼一定是很漂亮的,和长在山上的松树一样强壮挺拔,支撑着他从一个可爱的婴儿变成俊秀的青年。
当然他的皮肤也很漂亮,漂亮的皮肤上还刻上了属于他宋祈的记号,也很漂亮,他怎么样都漂亮,但是他属于自己的时候是最漂亮的。
宋祈在他腹肌的沟壑处悄悄地写自己的名字,一共十三画,他写得又慢又乱,每一个偏旁部首都出现在意料之外的地方。
“为什么在我的身上写你的名字,你在注明所属权吗?”
可无论他写得多么凌乱,苏竹安还是能感受他在自己身上的笔触,他揉着宋祈有些发凉的耳垂,呼出的热气把宋祈蒙住。
“可以吗?”宋祈没有解释,也没有收回手,他睁着泛红的眼睛在苏竹安的胸肌上抓挠了两下,像一只恃宠而骄的猫科动物。
“可以啊,你还可以多写两个,在这里。”苏竹安握着他的手腕往心脏处移,按上的瞬间宋祈就感受到了跳动。
很奇怪,明明苏竹安是那样的健康,但是为什么他的心脏也会跳的这么快,一下下地顶在他的手心处,就像要在他的手心也撞出一片红痕。
苏竹安很轻地说话:“你知道我心脏跳动的节奏是什么吗?”
宋祈感觉很安心,感觉他们两个共振了,字面意思的生理共振,因为他们的心脏此刻跳得一样快:“不知道。”
“像《小王子》电影里的插曲《Equation》*。”苏竹安还是拍着宋祈的后背,只是换了个节奏,他哼唱着那首欢快却轻柔的歌曲,虽然他并不会说法文,但模仿的音调还挺像。
宋祈听着听着,身上终于不再一阵阵出冷汗,但心跳还是跳挺快,所以他只是闭着眼睛,并睡不着。
时间流逝,苏竹安的歌唱完了,他看着宋祈微微抖动的眼角笑笑:“睡不着可以和我聊聊天。”
他都看得懂,在他这里,宋祈不用做懂事的大人,偶尔做回小孩也挺好的。
宋祈睁开眼睛,刚要说什么,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开始响,在这样温馨安宁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他皱褶眉翻了个身,伸长胳膊拿过手机又窝回苏竹安怀里。
这是一串陌生号码,宋祈没有见过:“你好,哪位?”
对面有些嘈杂,回答他的是是个听起来比较年轻的女人:“您好,请问你是宋柏昌先生的家属吗?”
宋祈愣了愣,身上又开始没缘由地冒冷汗,声音也很干涩:“他是我父亲,请问有什么事吗?”
“好,是这样的,我是巡塘市第二人民医院的,我院很抱歉地通知您,宋柏昌先生在刚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请您节哀,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来一趟医院办理相关手续呢?”
女声语气平和,生死在她口中说出来似乎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
以至于宋祈一时没有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您说什么?”
“宋柏昌先生在刚刚于巡塘二院过世了,请您有空来医院办一下手续吧。”对面很有耐心,语气平稳地又说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宋祈连挂断电话的力气似乎都丧失,是对面主动挂断的。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苏竹安发现宋祈的不对劲,揉了揉他的发顶问道。
宋祈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像是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两颗心脏,怦怦直跳,其中一颗即将跳到有史以来最高速度,眼睛一片黢黑,分不清前方是床垫还是悬崖。
苏竹安吓得要命,握着他的腰将他翻过身来,捏着他的脸颊与他对视:“到底怎么了,阿祈?”
“宋柏昌死了。”
“宋柏昌死了。”
*美法合拍动画电影《小王子》插曲,由汉斯·季默作曲。
第49章 离愁
宋柏昌死了,死在巡塘,死在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宋祈浑身上下的难受在此时达到最高点,他跌跌撞撞地从床上跑下去,光着脚一路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就开撕吐,吐得昏天黑地,所有晚饭都给吐了出来,到后来就变成吐胆汁,嘴里和胃里都发苦。
苏竹安从卧室追过去,陪着他在卫生间蹲下,他知道宋柏昌是谁,但是他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陪着他。
他本以为宋祈和他的父亲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但是他看宋祈满脸泪痕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宋祈吐够了,去洗漱台捞了把清水冲了冲脸,又在瓷砖上坐下,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宋柏昌是我父亲,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见了,上一次见还是我小时候,没想到那一面居然成了最后一面,真是世事无常。”
苏竹安拥抱住他,肋骨贴着他的肋骨,是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他温暖的大手握住他的后颈,垂头亲吻着他的耳垂:“谁都猜不到未来的。”
宋祈闭上眼睛,把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苏竹安的身上:“竹安,我需要回一趟巡塘,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苏竹安抚摸着他的嵴柱:“当然可以,高铁去还是开车去?”
“开车吧,这样方便点。”宋祈的声音听起来是这样的平静。
苏竹安点点头,抚着宋祈从地砖上慢慢站起来:“那你现在先洗个澡然后吃药睡觉可以吗,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力气做事,我来帮我们两个整理一些行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好。”
宋祈答应的很痛快,行为也很痛快,安静地洗澡,吃药,然后掀开被子躺进去。
只有朝夕和他相处的苏竹安才看得出来,现在的宋祈看起来有些麻木。
洗澡水比平时热两度,喝药的水比平时低十度,床上在他洗澡的时候把被子换了条更厚些的,他这么细心的人居然通通没有发现,他像一个被上了发条的机械玩具,只会按照既定的轨迹做事。
苏竹安只整理了两天的行李,顺便定了两天的酒店,做完这些回到卧室的时候,宋祈还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还不睡呢?”苏竹安在他旁边躺下。
“有点睡不着,总感觉有点不真实,他居然就这样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因什么而死的,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年龄是多少,我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宋祈仰面躺着,想尽量回忆出宋柏昌的样子,可他发现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只能是一个模糊的人形状,他叹了口气:“就像他也不知道我现在长成了何模样,做的是什么工作,我们明明有着深厚的血缘关系,却像是两个陌生人。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的选择。”苏竹安在被子下握住他的手。
宋祈和他十指相扣:“我知道,可我就是有点难受,明明我以为,我对他的生死不会在意的。”
房间的灯被苏竹安关掉,他在黑暗中看向身旁的宋祈:“就算是陌生人的死亡,我们也会短暂的难受一阵,这是正常的,因为死亡代表的是永久的分别,你难受的或许就是永久这两个字吧。”
宋祈沉默了会儿才道:“或许是的,也或许不是,我也不知道。”
苏竹安摩挲了下他的手指:“睡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陪着你呢。”
……
第二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醒的很早,苏竹安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宋祈实话道:“比昨天好很多了,但是还是不太舒服,头有点懵懵的。”
“总要有个过程,起码现在不再发烧了。”苏竹安下床去准备早餐,是很简单的只要放在平底锅里煎一下就能吃的速冻生煎包,还有一盒放在热水里捂温的牛奶。
今天天上乌云密布的,时不时天上就有几滴雨飘下来,他们两个都穿了一身黑,连开的车都是黑色的。
一路上两个人没怎么聊天,宋祈一直靠在窗边发呆,直到开到巡塘二院,苏竹安才把他从无尽的发呆中拉出来:“阿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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