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好。”宋祈扯了个笑，从车里下去。
二院也算是巡塘挺好的医院了，所以人很多，宋祈问了好几次才知道应该去哪里认领遗体，最后医生要带他们两个去认领的时候，宋祈突然很紧张，更多的还有觉得步伐沉重。
好在苏竹安陪在他身边，他总算也有了一些勇气。
医院的太平间很冷，把宋柏昌的遗体拉出来时上面似乎还有一层冷霜。
宋祈看着那张瘦的脱相的脸，他差点都没敢认，过了良久，他才凭借面前的这张轮廓想起多年前他的样貌。
宋柏昌明明拥有的是一张挺帅气的脸庞，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笑起来时还像某个上世纪很热门火爆的男明星，虽然身高没有宋祈高，但是比例匀称，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听母亲讲，他年轻的时候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是他是挺清高的类型，从来都是拒绝的。
宋祈印象里也是他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绝对不是自己面前这样消瘦的，毫无特色可言的一张脸，只有从骨骼才能分辨出，哦，这就是那个男人。
医生戴着口罩，这种场景见的太多，所以语言堪称冷漠：“宋柏昌先生一直有高血压的基础病，但是通过查询他的病例我们发现他从未服药，两天前他被人发现晕倒在在花坛边，就被好心人送来医院做手术，但在昨天他还是因强求无效去世了，病因是心脏，我代表医院向您表示哀悼。”
“谢谢，我们这就将他带走，还有他没有来得及交的费用也会一并交上。”宋祈的视线从宋柏昌脸上移开。
医生点头：“好的，有其他需要也可以和我们说。”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宋祈喊住原本想就此离开的医生，“我想问一下您，医院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医生想了想说：“我们是在宋柏昌的手机通讯录中找到的，他的联系人非常少，而他给您的备注正好是‘儿子’，所以我们就打电话给了您。”
这样宋祈有些惊讶，他甚至不知道宋柏昌是怎样知道自己联系方式的：“那可以麻烦你们把他的手机还有其他物品给我吗？”
医生回道：“当然可以，过会儿我就让人带给您。”
一起给宋祈拿过来的不仅有一部年代久远的手机，还有一个钱包，钱包里面的现金不足两百，剩下的除了身份证和两张银行卡以外，还有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自己和自己母亲，那时的自己估计三岁都没有。
宋祈将这些收好，然后从殡仪馆叫了车，直接让他们将遗体拉去火化。
苏竹安边跟着前车往殡仪馆开边问他：“不需要告别仪式吗？”
“不需要了。”宋祈低着头，边给宋柏昌手机里那两只手能数过来的联系人以家属的名义都发了遍他已离世的消息，顺便向他们询问宋柏昌的居住地址。
遗体火化需要排队，每天巡塘离开人间的人都不少，整个殡仪馆的氛围迥异的很，有一家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来了几十号人，在等候室里挂着笑容聊天，从他们的聊天内容里可以知道，他们家去世的是一位已经108岁的老太。
而另一边则是死气沉沉的，一对年轻的夫妻不停在落泪，为因车祸去世的8岁儿子悼念。
而苏竹安和宋祈是这里家属来得最少的，只需要角落里分出两张塑料椅给他们就好。
在等火化的过程中，宋祈终于收到了宋柏昌某个朋友的消息。
玉液酒：什么？宋柏昌死了？他还欠我三千五呢！
宋祈：是的，但是他怎么会欠您钱？
玉液酒：【照片】
玉液酒：这还有欠条呢，上个月问我借钱买紫砂土和交房租，我还是背着我老婆借他的。
宋祈：方便我加您微信吗，我帮他把钱还您。
玉液酒：好，你加我。
宋祈猜测这位应该算是和宋柏昌关系最好的一个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加了他的微信。
宋祈：【还款转账】
宋祈：您好，我想请问您知道宋柏昌现在住在哪儿吗？您和他认识多久了？
玉液酒：【位置】
玉液酒：他住这里的2栋301，我和他认识也就两三年吧，主要他也没其他朋友，有事也只能来找我，我借过他好几次钱，他这人很怪，天天就琢磨用土做这做那的，其实也没两个人买他的东西，赚的那点钱连糊口都难。
玉液酒：我只在他有次喝醉的时候才听他说自己结婚了还有个儿子，不过我一直以为他是吹牛逼，今天才知道他没骗我。
宋祈：你还知道其他有关他的事吗？
玉液酒：不知道啊，我们也是在一家面馆拼桌时闲聊认识的，平时也见不了两面。
宋祈：好的，谢谢您。
玉液酒：不客气，你也节哀。
宋祈合上手机的同时有工作人员来通知他遗体已经火化好，可以前去领骨灰了。
宋祈和苏竹安起身，他们选了个比较中档的骨灰盒，宋祈捧在手里的时候还有恍惚，这么一个成年人到最后居然只有三两重，他的不怎么相识的父亲，就这样成为了一抔骨灰。
墓地也是现买的，虽然说不上多风景优美，但也说得上是依山傍水，将骨灰盒埋入地下后，就代表着属于宋柏昌的人生彻底结束。
宋祈用纸巾将墓碑擦干净，还买了束白花放在碑前，他张嘴想喊父亲的，但实在太久没喊，张嘴的时候只能蹦出一句“宋柏昌”。
“宋柏昌，我觉得我已经尽到做儿子的义务了，你没有抚养我，我却还是为你送终。”宋祈笑了笑继续道，“我和母亲都过的很好，我也遇到了珍视我的爱人，希望你在下面也过得好吧，也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喜欢紫砂了。”
“走吧，竹安。”这已经是所有宋祈想说的话了，说完他就握上苏竹安的手和他下山去。
“接下来去哪里？”苏竹安握住他发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
宋祈：“去他家吧，我把定位发给你。”
苏竹安点头：“好。”
宋祈刚才已经搜过那个定位的小区，是个90年代的建的老小区，地处位置十分偏远，从市中心到小区几乎要开四十分钟，这两年政府也在规划对这个老小区的改造和拆迁。
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怀旧的老年人，像宋柏昌这样的中年人几乎没有，那他选择住在这里无非就是房租很便宜。
经过今天的简单了解，宋祈已经猜到，这些年来宋柏昌过得一点都不好，也可以说是非常糟糕，宋祈查过，他钱包那两张银行卡都绑了手机银行，加起来的的金额也就一千出点头。
宋祈难以想象，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生活的，要不是靠着朋友偶尔的救济，说不定他都会饿死在街头。
前几天更新都很晚，今天早一些
第50章 往事
这个偏远的小区甚至没有停车位，他们只能把车停在了对面超市的停车场，小区里的环境卫生很差，垃圾桶一副没人打理的模样，只有几只脏兮兮的三色流浪猫围在草丛遍喵喵乱叫。
宋祈甚至不知道巡塘还有这种毫无生气的地方，和城市的繁华精致差距巨大。
好在2栋301挺好找，直接用宋柏昌留下的外套口袋里的钥匙就能轻松打开厚重的铁门。
这是一间很小的，不足60平米的房子，房子里没什么家具，客厅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全都是做紫砂壶的工具，洋洋洒洒地放满了狭小的空间。
右手边就是卧室，里面甚至没有床，只有个扁扁的床垫，上面铺着灰色的格子床单，旁边有张板凳，上面堆着一堆叠好的衣服，旁边矮小的衣柜里也还有几件衣服，使用痕迹很重。
厨房里没有开火的痕迹，打开破旧的冰箱，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灶台上放着瓶喝了一半的劣质烧酒。
这就是宋柏昌的所有家当了，宋祈环顾四周，甚至不知道应该在哪里多下，只能在桌旁站着。
他冷冷地说了句：“这就是他所谓的追求梦想的生活吗？再过下去就得沿街乞讨了吧。”
苏竹安和宋祈不太一样，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桌上那几个紫砂壶上，那几个紫砂壶长得很奇特，和传统的造型完全不同，不好看，但是难看吧也不至于，不过如果以大众的审美角度而言，应该不太会有人愿意花这个冤枉钱买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丑玩意儿。
当然如果你审美独特就另说了。
宋祈端起其中一个方形的茶壶说道：“宋柏昌你父亲一样，都是紫砂壶匠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父亲在紫砂工艺方面造诣很高，但是我父亲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失败者。”
苏竹安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之前我爸向我打听过你父亲是不是宋柏昌，他说他和宋柏昌曾经是同专业的大学同学。”
宋祈笑笑：“那你父亲大概也知道宋柏昌抛妻弃子的故事吧。”
苏竹安点头：“嗯，大概知道一些，知道他离开是为了想继续做紫砂壶。”
宋祈缓缓道来：“是宋柏昌追的我母亲，他们两个也是大学同学，一起度过了很愉快的大学时光，毕业后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再没多久就有了我。”
“一开始，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还是很幸福的，宋柏昌就像一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陪母亲逛街，陪我去动物园，母亲在做一份轻松的工作，而他就在家里安静地做他的紫砂壶。”
宋祈在说前面一段故事时还是微笑着的，渐渐的他的微笑消失：“但是他的紫砂壶产品卖不出去，可以说是无人问津，母亲告诉他你不如就做基础普通的款式，这样才会有市场，他就开始和母亲争吵，说她不懂艺术，说她不支持自己。”
“母亲是对的，他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会做这样丑不拉几的东西。”宋祈把那一柄茶壶扔回桌上，眼神里是厌恶，“但他就是不相信，他就是以为自己能成为梵高，成为米开朗基罗，或者说成为你父亲那样的名师大家，他坚信自己只是还没有遇到知音而已。”
“所以他抛下我和母亲去追求梦想了。”
宋祈说道这一段，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眼眶也逐渐发红：“他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给我母亲带来多少压力，她那时候为了养活我为了还房贷，只好一天打两份工，我每天都见不到她，见到她时也只能看见她躺在沙发上睡觉，她甚至连回房间的力气都没有。”
“我总是想不明白，明明当时宋柏昌许下这样珍重的海誓山盟，说会对母亲好一辈子，不会让她吃苦，但是后来他为什么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是为了梦想吗？”
“梦想就可以是抛妻弃子的理由吗？”
宋祈总是搞不懂，小时候的他也无助地希望父亲放弃他的一望无边的梦想，回到家庭中来，继续成为一个普通的父亲。
宋祈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课堂上的第一篇作文题目就叫做《我的梦想》。
同学们写得梦想都是成为一位飞向宇宙的太空人，造福全人类的科学家，桃李满天下的教师，只有宋祈一个人写的他的梦想是希望有一个圆满的家庭。
当时语文老师给他的评语他已经记不太清，他只能依稀记得老师说他不思上进。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们只是拥有了这样美好的环境才会觉得这个算不上梦想，对于小小的宋祈而言，没有什么比家庭更有吸引力。
“所以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爱情的，我母亲因为爱情受伤，直到遇到了你，才又让我觉得，原来爱情也不都是虚假的。”宋祈又笑起来。
说了这么多他忽然发现，他心脏上这一直存在着的疤痕好像淡了很多，再摸上去的时候早已不疼，只剩下一条浅淡的伤疤罢了。
“我很矛盾，竹安。”宋祈侧过头看向苏竹安，客厅里摇摇欲坠的电灯泡就在宋祈头上慢慢晃，照在他脸上的阴影一会儿变成一只蝴蝶，一会儿又变成一朵云。
宋祈垂下眼眸：“看到宋柏昌这些年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我居然会难过，我应该高兴才对啊，这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活到退休的年龄就死去了，难道不应该幸灾乐祸觉得他活该吗？可我为什么心里还像空了一块那样。”
苏竹安搂着他的腰和他面对面，勾着他的下巴抬起与他对视：“因为在心底，你或许还对他存有一丝爱和一丝期待。”
“爱什么？因为没有他就没有我吗？”宋祈眨了眨眼，“可是没有我，我的母亲也许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
“可是不能没有你，我很爱你，我也很需要你。”苏竹安点点他的鼻尖笑道，“同样你又怎知你的母亲不需要你，你是你，宋柏昌是宋柏昌，你们是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个体，也许你的母亲会觉得累，但我相信她看见你的成长，心里也一定是骄傲的。”
苏竹安：”阿祈，都过去了。”
……
宋祈又在小房子里逛了会儿，从枕头底下翻到了几张他母亲的照片，还在某件衣服的口袋里翻到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钥匙，几张已经还完款的欠条，还有紫砂壶的购买记录。
果然和宋祈想的一样，几乎没什么人会购买他的茶壶。
宋柏昌死得太突然，没有留下任何遗书类的文字，他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在他身上有不少疑点，同样也是再也无人回答的疑点。
比如宋柏昌到底还爱不爱妻子，为什么要留这些照片，为什么要回到巡塘来，又是怎样拿到自己的联系方式的，既然有钥匙为什么不回去。
苏竹安看着满桌的茶壶问道：“这些茶壶你打算怎么处理？”
宋祈摆摆手：“都挂到网上卖了吧，只要价格够低，总有人会买的。”
他顿了顿，又说：“算了，我挑一个这个椭圆形的茶壶，剩下的全卖光。”
苏竹安点点头，从楼道里找了个纸盒子进来，把茶壶全小心翼翼地都放进去，然后又问：“其他东西呢，比如说衣服？”
“全都出给收废品的。”宋祈看着那两件都快破洞的衣服，心想着就算捐给贫困山区都不会有人要。
苏竹安也觉得可行：“好，我来安排。”
“你难道还认识收废品的吗？”宋祈有些想笑。
苏竹安将纸箱合上，拍拍手上的灰尘：“那倒是人脉还没有宽到这种地步，不过我觉得能在外面墙壁上的小广告上找到联系方式。”
39/48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