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开心愣了一下,看向他,眨眨眼,“你问过了呀。”
封言舟:“嗯。”
他低声应完这句才发现自己嗓子不知何时有些哑了。于是咳嗽两声,将脸更多地往窗户那边转去。
看这街景,应该再过不久就能到基地了。
舒颂一又在哪里呢?
“他也不是胡乱行事的人,都这么大了,应该有一点自己的掂量,”伟哥说,“先别费神了吧,电话和消息我会一直关注的,也会隔段时间试着联系他一下。你们不放心的话也能这样试试。其他的都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话糙理不糙,这时候就算急得团团转也没用。几个人相继应下,也不再多话了。
于是这件事就算是暂时翻篇。
比赛赢了,回到基地后伟哥和老马就分别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请各位队员吃了小龙虾和烧烤。
但因为桌上少了一个人,大家虽然欢呼,但欢呼声过后,沉下来的空气又寂寞着。
封言舟喜欢吃小龙虾的。
还记得之前吃小龙虾的那天,舒颂一坐在他边上看他吃。那时候他们关系还不好,他只觉得舒颂一是个奇怪的人,做着善良的事,说着不好听的话。
那个人还说过什么来着?不想吃小龙虾是因为嫌剥壳很麻烦。
思绪神游着,封言舟面前的龙虾壳越堆越高,龙虾肉也越积越多。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其实不是很饿,差不多吃了个半饱,剩下面前堆着一叠龙虾肉,拢起来有一个小丘那么高。
“小狗你剥这么多不吃干嘛呀?”开心在一旁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好奇地问。
封言舟陡然回过神,眼神迅速略过开心的脸和自己面前的龙虾肉,他强装镇定地开口:“留、留着等会吃。”
“你仓鼠吗?”开心笑起来,“还留着过冬呢?”
被年长者开了玩笑,封言舟也不生气,只是不好意思。
他又不愿意被人看出来自己的害臊,抿着唇“嗯”过一声后侧过身子,别过脑袋看向别处,用后脑勺对着开心。
“行。”开心点点头,瞥见封言舟泛红的耳廓,再看少年倔倔地对着自己的背影。
难怪舒颂一爱逗这小子,他想。
“给队长留点吧。”小祥吃得差不多了,提出一句。
“留了。”KK说着,指了指餐桌旁边放着的一个包装袋,“这还能不记得吗?肯定留了。”
小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默默退下了。
封言舟就对着自己面前的那盘龙虾一直很认真地剥着,剥到桌上的各位都分别吃完和他道别回房间洗漱了他还没走。
眼看最后一个伟哥也要离开了,他没忍住回头问一句:“要等舒颂一回来再关灯吗?”
“可以留一盏。”伟哥说着,看了眼手机时间又忍不住嘀咕,“都几点了还不回来……这家伙真是的。”
他嘀咕完,又看一眼封言舟:“你也赶紧吃完休息去吧,今天比赛辛苦了,好好休息,醒来还是要继续训练的。”
封言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于是伟哥也走了。
餐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他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动静。封言舟把龙虾都剥得差不多,拿玻璃质的保温盒装好了,犹豫着是否要放进冰箱。
经过隔离以及一段时间的相处,悠米和万万一大一小几乎是很快打成一片。
两只猫这会儿在客厅追逐玩闹,偶尔能听见几声猫叫。
封言舟收拾好餐桌,坐在位置上看猫玩了一会儿,就起身慢慢地走到了基地的大门口。
因为是夏天,大门口很安静,偶尔有虫鸣的声音,离开空调环境的身体也瞬间变得火热。
封言舟却不敢马虎地把基地大门关紧,怕猫又跑出来。
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拿出手机,再次给舒颂一拨过去电话。
但那边还是没接。
封言舟尝试着打了两遍就不再继续拨通了,他放下手机,抱住膝盖,将下巴抵在胳膊上,看着路灯发呆。
舒颂一什么时候回来呢。
舒颂一,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个问题开始像魔咒似的萦绕在他脑海。封言舟翻来覆去地想,一会儿假设下一秒舒颂一就在自己面前出现该怎么办;一会儿又考虑如果舒颂一一个晚上都不出现,他是该困了就回去睡觉还是在这里等到天亮。
事实上在这之前,封言舟对于“想念”的概念还是从过世的母亲身上体会总结的。他想见这个人,见不到的话就会一直想。
但他分不清眼下期待舒颂一出现到底是出于想念,还是仅仅对于这人为何消失的好奇,又或是因为这人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所以担心。他只知道自己需要见到舒颂一,于是等在这里,并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设问又自顾自地解答。
其实他就是想他了。
想舒颂一。
想舒颂一……到底去了哪里呢。
比赛一结束,连胜利都来不及和他一起庆祝,就跑了。
偶尔有夜风徐徐,坐在基地门前的封言舟想着想着,渐渐不觉得很热了。
他抱着膝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自己同舒颂一过去经历的那些点滴,回想他们为数不多几次拥抱和牵手时自己的心跳。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舒颂一回到基地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拖着疲惫的步子凭肌肉记忆往基地的那条路走,走着走着,视线就因为触及不远处路灯下蜷缩着的那个少年而重新找到焦点。
于是脚步慢慢地停了,他站在距离封言舟大约有几米之远的地方,看着那个把自己抱成一团的人,忽然发现封言舟明明站起来那么高,坐在那,在偌大的基地大门之下,也不过只有拳头大的一小点。
他在等他吗?还是独自坐在那想心事想入迷了呢?舒颂一不敢往前者猜测,于是自然而然将原因归结于后者,再给那心事冠一个“想家”的名字。
他沉沉叹出一口气,缓下自己因为光是看见封言舟就变得杂乱无章的心跳,重新迈开步子走过去。
在封言舟面前,他驻足,目光轻轻地落在眼前这人头顶的发旋,再到耳朵,最后是肩膀。
他蹲下,有些遗憾看不见封言舟睡着的脸。好在夏夜安静,他能听见封言舟平稳的呼吸。
舒颂一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慢慢靠近少年落在胳膊上柔软的发丝,又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手指悬于半空,微不可见地发着抖,又一点一点地蜷起来,缓慢而颓然地垂下去。
粥粥,如果你是在这里等我的就好了。
如果我能一直有资格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他不敢求封言舟喜欢他,也知道求不到封言舟永远陪着他。
因为封言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初见时容忍他的别扭,如今安慰他的伤痛。这样的人一定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喜欢的,未来也会被很不错的家庭接纳吧。那个家庭最好很阳光、很温暖,能够安慰封言舟悲伤的过去,能够让封言舟不再孤单。
至于他……
舒颂一捏紧自己垂落下去的手。
就像后藤飞鸟那个ID一样,当一个可靠的年长者,做引领封言舟成长的角色,能够陪着封言舟走过人生的一个阶段,一起摘下梦想,就够了。
他不敢奢求太多。
“舒颂一……”一道低哑的男声突然轻轻地在耳边响起。
舒颂一做贼心虚地浑身猛然一颤,那胡思乱想的神绪顷刻间全端正了、回来了。他盯着封言舟的脑袋,被吓得甚至忘记站起来,只是将全身的肌肉紧绷。
但那人喃喃过后并没有抬头。
舒颂一紧张地等待片刻,又渐渐松弛下来。
他叹出口气。
这人坐在这都能睡这么香吗?讲起梦话了都。
舒颂一略有些无奈地又重新端详起眼前的人。
但是如果讲梦话讲他的名字,是不是意味着封言舟梦到他了呢?
是吗?是吧?
想到这里,舒颂一有些脸热,又觉得有些心软。
他那只方才未触到少年发丝的手又有些蠢蠢欲动,小心翼翼地再度伸出去,伸到封言舟的脑袋前面,在还差些毫厘的地方停下。
封言舟睡得这么熟,摸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只是很轻很轻地摸一下,保证不把封言舟惊醒。
舒颂一紧张得几乎屏息。
明明不是第一次摸封言舟脑袋了,平日里也摸得很顺手来着,但这会儿他却做贼似的根本不敢有太大动作。
喉结滚动,舒颂一感受到自己的指腹触即少年柔软的发丝。
这跟他平日随手揉封言舟脑袋时候的感觉不一样,没有带任何逗弄和招惹意味的,他只是很纯粹地觉得可爱,觉得喜欢,所以摸一摸。
封言舟的头发触感很软,他感受到了,感受了几秒钟,就打算把手收回去,不再贪心。
只是才有退缩意味地往回收手,舒颂一就猝不及防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沉。
掌心马上更重地、不受他控制地压在少年脑袋上。
舒颂一盯着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心跳陡然加快,快到震得他浑身都僵住了。
他那只被握住的手就这么在封言舟的带领下摸过少年的脑袋,再到鬓角,最后被封言舟牵到手心里。
视线也从发丝到鼻梁,最后到那双清澈的眼睛。
封言舟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你回来了?”察觉到自己声音里带着困倦的哑意,封言舟说完这句话,闷闷咳嗽清了清嗓子。
话音刚落,眼前人就低着头猛地用力将手抽回,倏地站起,封言舟看着舒颂一步子不稳地往后退两步,然后转身。
“舒颂一。”他赶忙也跟着站起来。
但因为蹲坐在这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站得也太急,封言舟一下子感觉到自己腿麻了,他走不动。
于是只能有些急急地说:“你别跑。我追不上你,腿麻了。”
那片背影因为他的话音骤然停住。
封言舟龇牙咧嘴地缓了缓,他有些急,忍着还发麻的腿就朝舒颂一走过去。
但没走两步就听那个人说:“你别走了。”
封言舟停住:“我……”
不等他找点靠近的理由,就见眼前那绷得笔直的背影忽然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舒颂一微微侧过脸,垂着眸,似乎在估量他们之间间隔的距离,觉得不够,于是又退一步。
昏暗的路灯之下,封言舟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人耳朵和脸颊的一片绯红。
眼前舒颂一的身影像存在在像素不高的老画片里般不大真切,他们之间被缩小到仅剩两步之遥的距离,封言舟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但是听不见舒颂一的呼吸。
是再减少一步就能伸手把人抱到的距离。
“有什么话现在说吧,说完回去休息。”舒颂一的声音再次传来。
封言舟于是将目光从自己鞋尖和舒颂一鞋后跟之间的地上抬起来,他看向舒颂一的背影,目光落在舒颂一红扑扑的耳尖上。
他问:“你去哪里了?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有接。”
“有点事情。”舒颂一的回答很简短。
封言舟捏了捏手,追问:“什么事?”
舒颂一不说话了。
突然间沉默下来,封言舟等了几秒钟没有等到回音。
他皱起眉头,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还是继续开口:“你说过我问的话会告诉我的。”
少年语气真切,透露着毫不遮掩的关心,舒颂一被那关心烫地缩了缩垂在身侧的指尖。
他咽了下自己有些干涩的喉咙。
是啊,他亲口答应粥粥的。
但是眼下真的要兑现承诺,怎么又这么难呢。
那些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过去,如果告诉了这个对他来说如此难得的人……封言舟会看不起他吗?
会嫌弃他吗?
他害怕。
舒颂一说:“praise来找我吃饭。”
他撒谎了。
话音落下,叫他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骗人。”封言舟说。
舒颂一打颤的手指停住,甚至脊背都因此僵直。
虽然是有温度的夏夜,封言舟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手心微微的汗湿,但眼前的路灯却看起来很冷。
冷冷地洒在舒颂一单薄的肩头,把这个人欲盖弥彰的心事在他眼前照亮。
封言舟觉得不开心,又觉得路灯下的舒颂一的背影看起来很孤单。
他扫过舒颂一垂在身侧发抖的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舒颂一如果是和那个女人出去,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再联想到在场馆休息室时那个女人对舒颂一的态度,想到当时他追出去找到舒颂一时那人麻木的脸。
封言舟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紧了似的泛酸、泛疼。
他不打算继续委婉地引导了,他需要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需要知道舒颂一为什么总是假装若无其事地逞强;又为什么要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还不接他电话。
封言舟想抱抱此刻看起来很难过的舒颂一,他觉得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于是直接问:“你和那个阿姨走了,对吗?”
说完,又软下语气补充一句:“不要骗我。”
间隔几秒钟后,空气里传来很轻的一声:“对。”
“你和她走了之后,她让你难过了吗?”封言舟又问。
“对。”
“那是因为难过,所以才不接电话吗?”
“对。”
“现在还是很难过吗?”
这个问题问出去,舒颂一沉默了有大约半分钟才回答。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封言舟叹出一口气。
他看着那人绷直的后颈,捏着的手无意识摩挲着,问:“那,需要抱抱吗?”
话毕,又是一段沉默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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