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时候,江野来了,不过他并不是来捞人的,而是来看白屋有没有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他踏入派出所大门时,白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台上喝酒。
从监控里看见江野进来,他赶紧扔掉茶杯,钻进一旁的拘留室,从里面锁上了金属栅栏门,像一条听见主人钥匙声就主动回笼的狗,有着很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江野进来看了一圈,看见白屋老实地呆在局子里,感到很满意。
警察叔叔热情招待了他,还颁发给他一张奖状,夸他见义勇为,面对骚扰行为及时举报,是热爱社会的好青年,甚至给了两百块钱奖金。
江野临走时,酷酷地看了白屋一眼,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哥似的教诲道:“等你出来了,要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不许再骚扰陈乐。”
白屋:“……”
江野酷酷地来,酷酷地走了,白屋在局子里坐满十五天,才刑满释放,离开的时候甚至没人来接他,他只能自己打个车回家。
当时天已经黑了,环梦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大街上人来人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白屋坐在计程车里,无聊地看着车窗的风景,然后他忽然看到乐师和江野站在路边,手里拿着章鱼丸子和烤肠,正在聊天。
他立刻叫司机停下,打开车门向他们走了过去。
江野嘴里嚼着章鱼丸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表情很不开心。
乐师安慰道:“没事,一次的失败不代表什么,明天还有新的面试。”
江野咽下嘴里的东西,郁闷极了,“我就是想不通啊,他拒绝我的理由,怎么能是……我进门时先迈左脚呢?!”
之前他说要找份工作搬出来住,虽然乐师劝过他,但他坚持自己的想法,瞒着墨恩斯开始找新工作。
今天下午他去一家餐厅面试收银员,年龄、样貌、能力都符合,但最后餐厅老板仍然拒绝了他,他说江野进门时先迈了左脚,很不吉利。
然后他录用了另一名应聘者,那家伙没江野高,没江野帅,也没江野会使电脑,他甚至腿上还打着石膏,是拄着拐蹦进来的。难道这就很吉利吗??
“不就是找工作吗,我来帮你。”白屋拿着罐啤酒靠近了他们,笑嘻嘻地插嘴。
“你?”江野很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白屋确实不怀好意,他“辛辛苦苦”蹲了十五天的局子,在这期间墨恩斯甚至都不来慰问一下,几乎全部时间都在雕刻那件木雕。
白屋脆弱的小心灵受到了严重创伤,就算只是三分之一的朋友,也该让他感受到一点儿友情的温暖吧。
他心里不爽,于是也要给墨恩斯找点儿不痛快,顺便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我可是环梦市大名鼎鼎的建筑师,给你找个月入十万的小工作,轻轻松松。”
白屋一口气喝完啤酒,把易拉罐捏扁,随手往后一扔,不偏不倚正中垃圾桶。
江野跟上他的脚步,三人一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真的假的,你这么厉害吗?”
白屋哼笑一声,抬起手指着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看到那栋楼了吗?我建的。”
然后他又指着另一边的居民楼,“那边的小区,也是我建的,还有这大街,那商厦……”
“……”江野言简意赅,直抒胸臆,“吹什么牛逼呢。”
别的先不提,就说那栋居民楼,看着至少有三十多年了,白屋这人有三十岁吗?还是说他打娘胎里出来,手里就攥着鼠标和CAD,眼一睁就会画建筑设计图?
“他喝醉了,别听他胡说八道。”乐师急忙打圆场,试图为白屋的话寻一个合适的理由。
江野鄙视地看了白屋一眼,“一罐啤酒就能喝醉,你个人机。”
“他酒量确实很差。”乐师把手里的烤肠递给江野,“可以帮我拿一下吗,我有事想跟白五单独聊聊。”
然后他便拽着白屋往无人的窄巷里去,白屋单手插兜,懒懒散散,脚步拖沓,“怎么啦,怎么啦?”
他打量了一下巷子幽暗的环境,不怀好意地笑着,“你终于想通了,打算跟我玩个户外Play?”
乐师完全无视他的调戏,压低声音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难道不明白你刚才说的话有多么不合理吗?如果引起江先生的怀疑该怎么办?”
白屋往巷子外瞟了一眼,江野正站在马路边的路灯下,身上穿着运动外套。稍微有些昏暗的灯光照耀着他,头顶浮着一些发亮的发丝。
“不会的。”白屋背靠着潮湿的墙壁,摊开手,“江野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现在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所有的疑虑都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依靠着自己的常识与普遍认知。”
“简单来说,他会怀疑我们撒谎,会怀疑我们是坏人,但绝对不会怀疑我们不是人,更不会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任何质疑。”
“因为环梦市就是这么真实的一个世界,他能触碰到每一件东西,能尝到食物的味道,会疼,会冷,他的所有感官都能得到反馈,完美无缺的反馈。”
白屋笑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胸前,粉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在这方面,我可是专家。”
乐师不是质疑白屋的能力,而是质疑他的人品,他忧虑道:“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
巷子外,江野在狭窄的马路牙子上来回踱步,正在纠结要不要吃掉乐师的烤肠,他是真饿了。
正想着,他忽然看见马路中央有只黑猫,小小一只蹲在那里,头顶和背后的茸毛像蒲公英一样竖起来,猛一看像一只黑色塑料袋。
江野觉得自己以前一定养过猫,看见小动物就觉得亲切。
他拿着烤肠走了过去,单手把猫抱起来,夹起嗓子,“你是谁家的小猫呀?这么晚了在外面干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用乐师的烤肠喂猫。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黑猫身上,所以忽略了自己站在危险的大马路上,当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江野下意识转过身,眼睛被强烈的大灯白光刺得眯了起来,他看到一辆越野车向他飞速驶来,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江野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看着那辆车向自己撞了过来,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越野车视若无物、速度不减地开了过去,江野仍然抱着猫站在马路中央,两道明显的车辙印从他左右两边经过,而他毫发无损。
直到耳边传来乐师担忧的声音,江野才勉强回过神来。
乐师握着他的手,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江野,江野,你怎么了?”
江野迟钝地扭过头,表情恍惚,仿佛刚从梦里醒来,“…刚才,那辆车穿过去了。”
乐师:“什么?”
“那辆车,一辆绿色的越野车。”江野张开手臂,比划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黑猫从他怀抱中跳出来,喵喵叫着跑走了。
江野情绪激动,“你绝对不敢相信,我就站在这儿,然后那车向我撞过来,但我没事儿,我直接穿过去了你懂吗!穿过去了!”
“……”乐师用手背贴住江野的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病,你们得信我啊,我真的看到了。”江野指着马路上的车轮印子,“白五你看,还有痕迹呢。”
乐师:“这里灯光很暗,会不会是看错了?”
“不可能。”江野一口否认,“就算看错车型,车灯总不能看错吧,那就是两盏车大灯,特别刺眼。”
他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烧烤店门口有监控摄像头,“你们要是不信,就跟我去看看监控。”
白屋拍拍他的肩膀,“好吧,你去问问老板能不能调监控出来,我们在这儿等你。”
江野没多想,急急忙忙过去了,乐师和白屋站在原地。
乐师冷声指责,“白先生,这就是你的专业素养?”
白屋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当初时间紧任务重,一夜之间造出个城市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偶尔有个穿模bug很正常吧。”
“这是你的疏漏,你得想办法补救。”乐师已经听见江野在跟店老板借录像了。
“好吧,好吧,交给我。”白屋双手插兜,悠哉悠哉地走了过去。
江野正在看录像,他双眼紧盯着屏幕,手握着鼠标滑动进度条。
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他的身影,他走到马路中央,抱起黑猫,然后江野竟然看见两辆绿色的摩托车并排行驶过来,一左一右从他身边飞速掠过。
白屋站在他身后,“这明明是两辆摩托嘛,你怎么会看成汽车呢?”
江野茫然地睁大眼睛,不断回放着这段录像。
真的是他看错了吗?确实当时光线不好,所有的一切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当江野转身的时候又被车灯刺到了眼睛,所以他把两辆并排行驶的摩托当成了一整辆越野车?
这确实可以解释为什么两道车辙印从江野两边经过,而他站在中间却没被撞到。
“还有什么疑虑吗?”白屋看见江野已经把这十几秒的录像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了,就像一个生活在高压状态下神经兮兮的警探,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但最后江野只是按了按发涩的眼睛,叹了口气,“没有,大概真是我看错了。”
第074章 烟花真好看,所以我们分手吧
一周后,江野找到了新工作。
他没让白屋帮忙,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当初白屋说可以给他找月薪十万还轻轻松松的工作,江野还挺心动的,傻X似的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然后白屋就领他去了本市最豪华的夜/总会。
“你以为呢?”白屋还很义正严辞,给江野好一顿数落,“你一没学历二没能力,连应届生都不是,就脸长得还不错,不做鸭做什么?”
“……”
江野沉默着把白屋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转身走了。
最后他在图书馆找了个活儿干,工作不忙,每天就是坐在电脑后面给借书还书的人登记信息,偶尔去整理一下书架,帮仓库搬新书。
工资不算特别高,几千块钱,但江野这人知足,更何况他又没拖家带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从墨恩斯家里搬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实在是有点儿怕。
他找到工作的事情墨恩斯已经知道了,没做什么表示,只是叮嘱他别太累,然后就开始每天接送他上下班。
他那辆豪华超跑,估计每天的油钱都顶得上江野一天的工资了,就这样墨恩斯还毫无怨言,江野就更难以开口。
就这样一直磨蹭着,磨过了秋天,蹭到了冬天。
环梦市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正好是圣诞节,江野搓着手心从图书馆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墨恩斯的车停在路边的灯牌下面。
墨恩斯站在车边,穿着件英伦风格的驼色长大衣,围着卡其色格子羊绒围巾,手里还拿着一束包装好的红玫瑰花。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联想起经典浪漫电影里的美丽画面,那赏心悦目的景色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纤薄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与肩膀上,很快就融化了。江野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不在车上等,外面这么冷。”
墨恩斯把花递给他,低头亲了下他的嘴唇,笑道:“我只是想早一些看见你。”
江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没办法像墨恩斯那样把情话挂在嘴边,只能含糊地应付几句,低头钻进了车里。
他坐在副驾驶,无聊地数着玫瑰花的数量,过了几分钟才发现车子拐到了另一条路上。
他奇怪地问:“不回家吗?”
“今天是圣诞节,我在湖畔餐厅订了位子。”墨恩斯柔声说着,“电影票我也买好了,吃完晚餐时间正好,听说子夜时中心广场会放烟火,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他有条不紊地讲述着今天的约会计划,江野几乎能感受到洋溢在他话语中的幸福与满足。
江野偷偷的扭头看他,对方眼神温柔,放松地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修长而白皙。
鬼使神差地,江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了江野好几个月,他实在是想不通,墨恩斯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身份地位完全不对等,甚至还是同性,墨恩斯是声名显赫的艺术家,而江野对艺术一窍不通,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话题。
墨恩斯曲起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这说明他正在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给出了一个很诗意的答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
“星星?”江野不太理解,他掏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观察自己的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墨恩斯继续说道:“最开始只是怀疑,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确认你就是我寻找了很久的星星。”
他面露微笑,“所以与其说是一见钟情,不如说是久别重逢呢。”
“……”江野还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这个“星星”,大概是指可以带给艺术家灵感的缪斯吧。
缪斯这个词还是江野从墨恩斯的藏书里看来的,能为艺术家带来灵感的缪斯可以是一样物品,也可以是一个具体的人,艺术家通常愿意与自己的缪斯达成稳定的关系,以此来获得源源不断的灵感。
别墅工作室里的那件木雕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面部轮廓,江野发现它长得和自己很像。
“好吧。”江野勉强接受了墨恩斯的说辞,“那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呢?”
虽然失忆了,但江野本能感觉自己不是天生的Gay,八成是被墨恩斯给掰弯的。
“很简单。”墨恩斯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往你卡里打了三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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